⑥
——雷阵雨。
正如其名,它非常随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待苍真和嘉音在车站下车后,除了脚下的地面依旧潮湿、还有些积水以外,就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从天落下的雨点了。
“哈啊~~~”
嘉音走在苍真身后,双臂高举,伸了个懒腰。
“……睡得真爽。”
“是、是吗。”
苍真侧过头来看她这副样子,不由得苦笑道,并顺便把自己的左肩往后面绕了绕,试图来缓解它的僵硬和疼痛。
“这都是多亏了苍真呀。还有——”
说着,嘉音便跑到苍真的身前,双手背后,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脸——
“……害、害得你肩膀不舒服,抱歉哦。”
“……没、没事。”
苍真下意识地把脸转过去,不敢对上少女的眼神。
然而——他的左手又被嘉音的右手给攥住了。
“欸、欸?”
苍真再次被吓了一跳。
“嘿嘿……”她轻声笑道,“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舒服……”
“为、为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我的手?”
苍真大脑一片混乱,嘴巴不由自主地蹦出了这个问题。
“你不喜欢吗?”嘉音靠到苍真身旁。
“……倒、倒也不是……”
“……那就好。”
少女的声音宛若风铃,敲动着少年的心灵。
“话说回来……你的腿,还疼吗?”嘉音歪过头来,“要不要我扶着点你?”
——啊。
苍真这才反应过来。
从刚才下车,再到现在像这样和她走在昏暗的小道上,苍真的左腿并不像刚从【那条小巷】里出来那会儿那样痛。为此,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的左腿已经受伤了这一点。
明明有着被利刃从上到下直接捅穿腿部肌肉造成的贯通伤,但现在的他,走起路来和平时似乎没什么两样。
“没、没事,”苍真急忙摆了摆手,“已经好多了,多亏你刚才帮我包扎——”
“那也只是简单的止血而已,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嘉音担心地望向苍真的脸,“你……没在逞强吧?”
“没有啦。”苍真叹了一口气,“你看,我这不是已经能正常走了嘛。”
接着,苍真试着用力将自己的左腿高高抬起,再将它放下——然而就在抬高的一刹那,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疼得他无法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哎呀……”
嘉音急忙扶住苍真快要失去平衡的身体,脸上挂着担心的神情,“瞎逞什么强啊,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才过这么一会儿就彻底恢复啊……真是的。”
说着,她便用自己的臂膀抵了上去,让苍真可以通过扶着她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抱、抱歉……好奇怪啊,我刚才真的明明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苍真总是这样,有什么事情都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承担,”嘉音注视着苍真的脸,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都这种时候了,多依靠我一下又有什么不好?我可是你的……你的……”
“……我的……?”
“……没、没什么,”嘉音又把脸转了回去,看样子,是在生苍真的闷气,“……真是的,早知道就在那边让巴斯先生他们帮你看看了……”
“——嗨,没事啦,这不是都快到了吗。”
说着,苍真指了指前面,“拐过去就是事务所了。”
“唉……一会儿我帮你换一下绷带。”
嘉音叹了一口气,和苍真一同走入了这条小巷。
和昨天苍真回到事务所的时候有所不同,人行步道旁的街灯并没有亮起,而且,就连他头顶的乌云也没有彻底散去。
整条小巷,黑灯瞎火的。苍真和嘉音只能隐约地看清周围的轮廓,以此为参照物来一步一步地前进。
然而,走了几步,苍真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向身旁的女孩。
“嘉音,你……没事吗?”
“……什么啊?”
“就是……你不是有点怕走夜路嘛,这条路今天这么黑,你没问题吗?”
“没事啊。”
嘉音的声音十分平静,似乎听不出任何一丝紧张的感觉,“倒是你,多注意点脚下比较好。”
“哦……哦……”
听她这样回答,苍真不再多言。
他默默地被嘉音搀扶着绕过一个又一个街角。微弱的光线从两侧的楼房窗户内微微漏了出来,照在了嘉音的脸上。
她的表情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我脸上有什么吗?”她像是察觉到了苍真的视线,扭过头来问道。
“没、没有……没有没有……!”苍真不住地摇头。
“……苍真真奇怪。”
嘉音嘟囔着,又把头转了回去。
看到她这副样子,苍真莫名其妙地感觉浑身有点紧张。
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言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卡在自己的心头,让他总觉得不太舒坦。
——是因为她就在自己身旁的缘故吗?
——还是因为……今天的她在两人独处时有点主动,和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让自己感到有些心动吗?
——亦或是……
苍真苦苦思索,却无法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转眼间,他就已经被嘉音领着来到了结城协助者事务所的大门前。
——总之,今天还是先好好休息下吧……
这么想着,苍真便把手伸向了门铃——
“咣——!”
还不等他按下电钮,大门的不锈钢门板突然朝着苍真的脸上撞了过来。
他躲闪不及,鼻子重重地跟坚硬的门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唔、唔唔唔哦哦哦哦……!”
“苍、苍真?你还好吧?”
就在苍真用手捂着鼻子、因一阵在脸上扩散开来的酸痛感而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时,他身旁的嘉音那对自己十分关切的声音灌入了他的耳蜗。
“没、没事……嘶……就是有点……唔……”
“哎呀……流鼻血了……”
嘉音话音未落,从她那边便传来了用手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东西时发出的物体碰撞声。
紧接着,有着棉布料质感的、对他来说有点熟悉的什么东西,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先、先用这个……接着……”
“哦……哦……谢谢——”
苍真接过它,定睛一瞧,是嘉音刚才用来给他擦头发和脸的手帕。他回头冲着嘉音点了点头,便把它挡在自己的鼻孔下方。
“苍真?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从门板的后面,似乎传来了另一名少女的声音。
苍真认得出来,那是自己的搭档——结城霏娅。
“霏、飞鸭……霉、霉事,就只是游了点碧血。”
苍真右手用手帕捂着自己的口鼻,就连声音都有点模糊得难以听清。
“抱歉,我有点太着急了……嘉音小姐,来搭把手。”
“嗯嗯。”
霏娅急忙拽着苍真的衣服,和嘉音一起把苍真往房间里送进去。
一进房间,苍真就听到了从房间那边传来的、立体投影装置播放出来的声响——
【……插播一条简讯。今天傍晚,在行星东区第三大街的鹰创大厦附近,发生了一起汽车炸弹爆炸袭击事件。所幸无人伤亡……】
“这个是……”
苍真似乎从这声音里听到了几个值得注意的关键词,急忙朝着投射在那边墙壁上的画面看去。
画面上的照片中显示着的那个大楼,对于苍真来说,有些眼熟。
女播音员的声音还在继续——
【目前守护者行星区分署正在现场实施交通管制和封锁,对事件进行调查。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汽车炸弹爆炸袭击事件的发生地点,正好和三年前行星东区过路魔杀人事件的发生地点相重合。对此,守护者官方目前还没有任何回应。本台记者将继续对该事件进行追踪报道……】
“苍真……这个是……”
一旁的嘉音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苍真的左手,不住地在颤抖。
“——这不是我们今天去过的那个写字楼吗?”
而且,就在那里,嘉音不知什么原因倒在了地上,而苍真还和出现在那里的灰白色人形梦魇陷入了苦战。
不过,新闻中所提到的,并不是【怪物袭击】,而是【汽车炸弹袭击】。这也就意味着,加兰德大叔所属的情报部门,又一次在情报管制中发挥了其应有的作用。
“……苍真。”
听到霏娅声音的同时,苍真只觉得自己的衣角似乎被拽了拽。
“唔?”
他转过头来,发现霏娅正盯着自己,不带有一丝表情。
“怎么了,霏娅?”
紧接着,霏娅的手指指向了苍真的左臂。
“——你跟嘉音小姐……虽然以前我就这么觉得了,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亲密啊?”
——公主大人的八卦之心,似乎在燃烧。
“不不不不不——”
苍真连忙摆手摇头、表示否认,“霏、霏娅你想多了,我跟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关系,对、对吧——?”
他扭过头去,想让嘉音跟着一同解释,却发现那个棕发女孩已经躲到了自己的身后。
原本握着苍真的手虽然已经松开,但她还是紧紧地抓着苍真的袖口,偏过头去,不敢把视线朝向苍真和霏娅这边看。
“……嘉、嘉音?”
“……”
对方没有回应。
今天还真是有点怪啊。若是放到平时,一旦她和苍真之间的关系被加兰德大叔或者霏娅拿来八卦或者开涮,她肯定会不请自来地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甚至都不用提醒。
——会不会……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在心理上受到了什么打击吧。
苍真心想。
“唉……”
对面的霏娅看到他们俩这副样子,叹了口气。
随后,她抬起头来,宝石般的淡紫色双瞳微微颤动。看样子,她内心的不安可能刚刚才被抚平,但她的脸色还是和刚才一样,平静、而面无表情。
“总之,苍真,还有嘉音小姐……你们俩平安回来就好。”
“嗯。”
苍真回过头来,跟身后的嘉音视线相交,又不约而同地一起点了点头。
“——我回来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在事务所的门口处回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