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娜莉娅,解除共鸣吧。

结城苍真告诉自己的搭档——你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由我这边来处理。

然而,换来的却不是“好”或者“明白了”之类的回应,而是来自对方的关心。

——那你呢……?你一个人在那边没问题吗?明明还带着伤……

——这点小伤,没事的。你才是……没问题吗?你刚才也承受了一半的痛楚……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而且,你身体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小伤啊!你的腿……

“Resonnance……Terminated.”

苍真不想再让珐娜莉娅说下去,而是直接低声说出了【共鸣终止】的指令。

他知道,就算再怎么关心自己,珐娜莉娅的身体也无法违抗【系统】程序的执行。

——Consciousness Synchronize Off-line.(意识同步解除)

——Prometheus System, Shut-down.(普罗米修斯系统关闭)

在珐娜莉娅那如同机械一般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后,伴随着在眼前闪现又逐渐褪去的蓝色耀光,苍真的身体一点一点恢复成了原本人类的身姿。

苍真的意识中,已经没有了珐娜莉娅——结城霏娅的存在。

而就算她想要再次跟苍真精神同步,也因为刚刚才经历过共鸣的原因,需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进行。

“……唔……呃……”

在变回人类的一瞬间,一阵让他有些难以忍受的疲劳感从身体中突然涌现。

双腿发颤,胳膊也有些抬不起来。

看来,刚才的战斗,再加上之前长时间对夏洛特·莫罗的跟踪,让他的体能消耗达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把生命结晶体·气流塞回自己的帽衫内兜里,松了口气。

“那家伙……等我回去该不会又要说些什么了吧……”

不过,在他看来,没有人类感情的霏娅,是不会对自己唠叨什么的。

苍真试着往前走几步,从他用来挡住自己的、那个写字楼侧面的大型排水系统管道旁出来。

然而,当他把左腿抬高,往前迈步的时候,一阵钻心般的刺痛,袭上了他的大脑。

“唔——!”

他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我的……腿……

那是刚才被灰白梦魇用臂刃刺穿的地方。

他伸手一摸,只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触感。

苍真定睛一看——自己的手心全都是殷红的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的腿部肌肉已经被贯穿。不过,万幸的是,从出血量上来看,自己的动脉应该没有被伤到。

“……该死的……看来……根本不是没事啊……哈哈。”

苍真苦笑道。

他拍了拍上衣,手头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止血的东西。

“先……忍着吧。”

他右膝贴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没办法,他只得一直抬着自己的左腿,光靠自己的义肢右腿支撑着身体,一边用手扶着小巷右侧的暗灰色石墙,一边把重心全都放到右侧,用自己的右脚往前跳着行走。

只不过,机械右腿确实有够沉的。

“呼……呼……”

光是从小巷入口一路跳到最深处,这前后总长不到三十米的距离,也已经够让自己吃不消的了。

“轰——”

“咚咚——”

周围的雷声越来越响。看来再过一会儿,这倾盆而下的雨点子就要砸到自己身上了。

在赶到倒下的李嘉音和古手川初雪旁边前,他留意了一下周围。

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封住小巷最深处和右侧的石墙……

除此以外,没有什么看上去可疑的东西。

“……真是邪门。”他自言自语道。

那个刺伤他左腿的混账梦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就算那家伙已经离开了这个现场,苍真也不清楚它到底是怎样离开的。

那头灰白梦魇的能力,对于他而言,还是个未知数。

说起来,刚才在危急关头通过远距离狙击掩护了自己的暗紫色梦魇——那个自称为【蝴蝶】的家伙,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哈……”

苍真仰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

——今天可真是要命。

“唔……唔……”

从苍真的脚边传来了女孩子的呻吟声。

他低头看去,只见刚才还倒在地上的黑发单马尾少女已经手扶着地面,缓缓地坐了起来,同时还在不住地摇着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古手川小姐,你没事吧?”

苍真见状,急忙忍着左腿的疼痛蹲下身去,查看对方的状况。

初雪只是鼻尖蹭了点地面上的灰,除此之外,苍真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唔……嗯?我……这是……”

她双眼迷离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随后——

“啊——!”

她看到了眼前的苍真。

“苍真哥!你……你刚才去哪里了?”

还不等苍真回话,她便扭头朝着周围张望了起来——

“夜、夜莺大人呢?!还有……那个异常生命体跑到哪里去了?!”

“呃……这个……”

苍真只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我也刚刚才来到这里,看到你们俩倒在这里,就冲过来了。”

“是、是吗……”初雪似乎有点心情低落,“还以为能看到夜莺大人把对方痛揍一顿的英姿呢……”

“啊、啊哈哈……”

苍真只得赔上傻笑附和着对方。

要是她知道夜莺刚才被对方按在地上痛扁、甚至差点就连小命都丢掉了的话,【夜莺大人】在这傻孩子心中的高大形象,也就会彻底崩塌了吧。

“对、对了!”

初雪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夏洛……夏洛她人呢?!”

“莫罗小姐吗……啊!!”

听到初雪提起这个问题,苍真也这才醒悟过来。

他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事情——他的跟踪对象。

他连忙环视周围,试图找到那个褐色长卷发女孩的踪影。却仅在两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夏洛特·莫罗走入的这里,是一条死胡同。

苍真和初雪两人在追至这里之前,也只看到嘉音走了进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离开过这条小巷。

而离开这条小巷的,就只有那个不知去向的灰白梦魇,还有在写字楼上消失的蝴蝶。

——难道说……莫罗小姐……果然是……?

苍真给出了这一种可能性。

但是,就算他说出这些,也无法安抚住古手川小姐的情绪。

——既然莫罗小姐是古手川小姐最好的朋友,那她……

想到这里,苍真望向神情焦急的初雪。他似乎想起了之前在墓园里、那个在自己面前以泪洗面的女孩。

“……古手川小姐,请冷静点听我说。”

“苍真哥……?”

“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就没有看到过莫罗小姐的身影。”

他没有把自己的推测给说出来。

“那……那她……”

初雪的表情逐渐由焦急变成了担忧,“她……该不会……消失了……?”

“……”

苍真没有回应。

说实话,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是过于混乱,就连他自己,也需要些时间去消化。

况且,对于身为协助者的他,失去了跟踪对象……就意味着,他根本无法完成别人交给自己的委托。

更何况,那个委托人是——

“她一定会没事的。”

苍真冲着古手川初雪,故作镇定地开口:“说不定,她自己已经回家了啊。”

“……真的……吗?”

“……”

苍真不敢做出什么保证。

“可能……还是得问第一个进到这里来的嘉音,才能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嘉音姐……?”

——?!

说到这里,苍真这才反应过来。

他急忙蹲下身子,根本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将趴在地上的嘉音身体朝上,捧在怀里——

嘉音紧闭着双眼,她戴在鼻尖上的红色镜框则似乎是因为刚才倒在地上的缘故,位置有点歪。

“嘉音、嘉音……!”

“嘉音姐——!”

苍真焦急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同时跟初雪一起呼唤着她的名字。

“快醒醒……!你振作点!”

他刚才来到这里时,嘉音就已经倒在了地面上,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受伤。

——万一她的头撞到了地上……

——或者她的内脏遭到了损伤……

苍真不敢多想。

“喂……!你快醒醒啊……!”

“唔……呜……”

——!

听到怀中女孩发出的声音,苍真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喂、喂!”

“……唔……”

仿佛是回应着苍真的呼唤似的,嘉音眉头紧皱,身子也忽然蜷缩了起来。

等过了几秒,她才将双眼缓缓睁开——

“……苍……苍真……?”

“啊啊,对!我在这里!”

苍真喜上眉梢,“你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嘉音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整个人看上去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唔……”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有自己的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好像没事……”

“是吗……”

苍真心头的这块石头总算落地,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然而,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

在苍真怀中的嘉音,突然伸出右手,拽住苍真的左手,就像是生怕对方会突然撤手不管自己一般,紧紧地攥着——

嘉音的体温,如同化入口中的太妃糖一般,刺激着苍真的大脑,让他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忽然为之一振。

“……”

“嘉、嘉音……?”

在苍真的视线里,一层绯红爬上了嘉音的脸颊,她细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和她那双透彻的淡棕色瞳孔一同,泛着温和的微光。她的手,她的额头,甚至就连她的吐息都是那么的炽热,紧握着她的手的苍真自己,也感觉身体有些发烫。

——她这是怎么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

苍真的内心慌作一团。

而对面的女孩,却是用另一只手将自己的镜框推回原位,并撩了撩自己那戴有兔子发夹的左侧发。随后,樱唇湿润、颤抖着、微微开合——

“苍真……我、我好害怕……”

她静静的望着苍真的脸,眼神里似乎充斥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苍真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厉害,甚至,透过双手的交合,就连嘉音的心跳声也传入了他的体内。

——是因为……刚才遇到的梦魇吗?

苍真试图解释对方的话。

——亦或是……呃……

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理的解答。

女人心,大海针——这是风织姐曾经给他的教诲。

为了让自己把注意力从嘉音身上移开,他急忙用别的话题,来岔开这让他感到过于刺激的一刻。

“那、那个……”

“……嗯?怎么了……苍真?”

——糟糕……这家伙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苍真咽了口唾沫,整个人紧张得有些发颤。

他用右胳膊托着嘉音的后背,让她从自己的怀里坐起来,再拉着她一起站起来。说实话,要是再不这样,他感觉自己一整天都会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自己的胳膊全都断掉。

“苍真,等等……”

“唔?”

等苍真反应过来,他看到身旁的嘉音又蹲了下去,但她的右手还在攥着自己的左手。

“怎么了,嘉音?”

“……别、别乱动哦……”

嘉音轻声说道。

苍真朝下面望去,他可以透过嘉音脸上的镜框、清楚地看到,她的表情、包括她的眼神,都在转瞬之间从疑惑变成了担忧。

“你的腿……怎么回事?被什么伤到的?”

就连她的话语也变得急促起来。

“啊……没,没啥。”苍真搪塞过去,“可能是摔了一跤什么的——”

“——光是摔了一跤怎么可能会伤成这样啊!”

嘉音的语气和刚才完全不同,突然间变得强硬了起来。这让苍真有点不知所措。

“嘉——”

“……弄得到处都是血……哎呀……”

嘉音小声嘟囔着,随后低头伸向自己的挎包,从包中掏出了一卷白色绷带。

“嘉音……?你、你为什么会带这种东西……”

“霏娅以前说过的……她经常给你处理轻伤什么的,”她抬起头来,冲着苍真微微笑道,“我就想……自己也准备一个,万一你再像上次那样受什么伤……我至少还能帮到你……”

“……”

听到她的这句话,苍真沉默了。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嘉音将绷带卷开,小心地将它缠在他左大腿的贯穿伤口上。

“……谢、谢谢。”

苍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吐出了这单纯的几个字。

“……嗯。”

嘉音将绷带固定好,随后抬头望着苍真,有些腼腆地露出了微笑。

不过——

“唔——”

就在嘉音打算起身的时候,她的双腿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一样,整个人朝着下方倒去——

“小心!”

苍真急忙托着她的腰,把她推入自己的怀中,同时用身体支撑着她的体重。

这一下可不得了——

嘉音微热的脸庞,贴在了自己的肩上。隔着衣服,苍真甚至还能感受到从她胸口传来的柔软触感,以及温度——那可能比自己现在的体温还高出了那么零点几度。

“……啊。”

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把脸埋入苍真的衣服上。苍真就算是低头,也无法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不过,嘉音刚才的反应,似乎有些奇怪。

“嘉音,你……你怎么了?没事吧?”苍真急忙问她。

“唔……没、没事。只是……肚子有点不太舒服……”

由于脸被苍真的帽衫布料遮住,她的声音有点模模糊糊的。

随后,嘉音便从苍真的身上起开,站在他的面前。她的右手还在拽着苍真的手,左手则是遮着自己的嘴唇,鼻尖有些发红,脸微微朝着一旁偏去,不敢和苍真的视线对上。

看着这样的嘉音,苍真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热,差一点就连思考都做不到了。

他急忙轻轻咳嗽两声,把自己刚才想要问的问题又说了一遍——

“那啥……嘉音……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有看到莫罗小姐吗?”

“……夏洛?”

“嗯,嗯!”

一旁的初雪这时也插过话来,“我跟苍真哥赶过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嘉音姐倒在地上,还有……一个长相特别吓人的异常生命体来着!”

“……”

嘉音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我没有看到……”她轻声解释道,“我只知道夏洛她走进了这里,然后我也跟了过去……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在进来的时候失去了意识吗。

听到这里,苍真大致了解了发生在他们进入这里前的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

“……怎么会……这样……”

初雪那听上去十分失落的声音,从苍真和嘉音的身旁传来。

“阿雪……”

“我跟苍真哥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夏洛她人了……难道说……她……已经……”

她的声音失去了之前还有的最后一点活力。整个人呆呆地怔在原地,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到她这副样子,苍真自己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但很快,他的思考,便被呼啸而来的警笛声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