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来自那灰白梦魇震惊的声音。

不光是它,就连苍真自己,也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紫色光束,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罚,以极小的角度斜插着从那马上要将夜莺枭首的灰白梦魇的三棱锥体头部穿过,给它留下了一个能够透过去看见整片天空的窟窿。

在穿过梦魇的头部之后,那紫色光束不但没有停止前进,反而就像是计算好了一样,准确无误地落在夜莺的右半张脸边,将柏油路面击穿出一块直径将近四厘米的凹坑,而那个凹坑上方,似乎还发出了细微的噼啪声响。

凹坑——梦魇头部,两点一线。

顺着这条直线,不光是灰白梦魇,就连苍真自己,也能简单地找到这道紫色光束的来源。

“在上面吗?!”

灰白梦魇抬头朝斜上方看去。

而苍真也紧跟着视线朝上——

在他们旁边的高层写字楼上,似乎有一个暗紫色的人影,正悬吊在那里。

——苍真,你没事吧?

趁这个空档,珐娜莉娅在意识中跟苍真发起了对话。虽然,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听不出有什么感情在里面。

——我……我没事。

苍真答道。随后,他对着自己的搭档下达了指示——能放大义眼的可视倍率吗?

——稍等。

简单明了的回答。

紧接着,苍真闭上左眼。他的右眼画面在珐娜莉娅的调节下,不断放大、放大——直至自己能够看清那十三层高的写字楼上面、究竟有什么。

那是一名双腿朝上、头部朝下,整个身体倒挂过来、紧贴在楼面上的……

——怪物?不……

苍真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一名乱入到他们战场上的,新的梦魇。

不过,跟夜莺或者旁边的灰白梦魇相比,这名梦魇……从长相上来看,似乎更像是个人类。

在右义眼所接收到的清晰画面中,苍真甚至可以仔细看清那名梦魇的外观。

它的身体、包括四肢都异常的纤细。整个躯体被如同丝绸一般轻薄、却又层层叠叠的暗紫色金属质鳞片所包裹,在乌云遮天的昏暗天色下,反射出微弱的白光。

那鳞片与其说是护甲,倒不如说,是覆盖在那梦魇身上的【紧身衣】。

而更令苍真感到意外的是,那紧身衣居然展露出了如同人类女性一般的身材。从地面上看去,在紧身衣的勾勒下,那梦魇的身体曲线,光滑、又显得凹凸有致,并流露出人类女性所特有的柔美韵味。

再仔细看,那梦魇的手中,则是架着一把和反器材狙击步枪长度相似、却造型别致且有些诡异的……大概是【武器】一样的东西。在那武器冲着苍真他们的一端,一小团紫色的电火花,正静静地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看来,刚才那道从天而降的紫色光束,就是从这个武器中发射出来的。

再朝上看去,两对同样大小、带着绸缎质感、如同小型翅膀一般的造物,从那暗紫色梦魇的后背延伸、垂落下来。而那东西的表面,则是犹如教堂的玻璃一般,由复杂却有序的多种颜色所组成,并在梦魇手中武器发射口的紫色电光照耀下,闪烁着如同琉璃般炫目的光芒。

——它是……谁?

苍真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问题。

“啧。”

与此同时,站在苍真左侧的灰白梦魇,看到自己旁边的同伴脑袋被光束击穿,发出了不悦的咋舌声。

“没想到,居然还有个碍事的——”

然而。

就在它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又一发紫色光束,从它们正上方那只暗紫色梦魇手中的武器中射出。

“砰——”

转瞬之间,伴随着随后才传入苍真耳中的出膛爆破声,这道紫光划过左侧灰白梦魇的脸前,将它脚边的地面又打出了个凹坑。

“……”

霎时,不光是左侧的灰白梦魇自己,就连苍真也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那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苍真更加困惑了。

不过,从暗紫色梦魇刚才朝着这边射出的两发光束来看——

第一发,击穿了即将杀死苍真自己的灰白梦魇·右的头部,让它停止了动作;

第二发,打在了还在苍真身旁、完好无损的灰白梦魇·左的脚边,让它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从目的性还是从实际结果来考虑,暗紫色梦魇针对的目标,并不是夜莺——而是那两个灰白梦魇。

第一发攻击,保护了梦魇。

第二发攻击,则是对另一头梦魇起到了威慑性作用。

——苍真……你认识那个梦魇吗?

就连珐娜莉娅也似乎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急忙问向苍真。

——谁、谁知道啊……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它那样的……

苍真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名暗紫色梦魇,到底是敌……还是友?

然而——

“还不逃走吗?我都已经警告你两次了。”

毫无波动的、冷酷的、由男人声线和女人声线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声音,从苍真他们的上空传来——不,是如同给苍真带上了骨传导耳机一般,直接作为声音信号传入了他的大脑中。

就像是珐娜莉娅在意识空间里跟自己对话一样。

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

左侧的灰白梦魇朝着写字楼楼顶的方向吼道。看来,它也听到了那个声音,而且,应该就是那个暗紫色梦魇发出来的声音。

“……我是谁?呵呵,那根本不重要。”

那个声音再次灌入到苍真的脑海中,“你还是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吧。”

“处境……?”

灰白梦魇似乎感到一丝疑惑,它的三棱锥体头部左右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周围,但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

“还没看出来吗?”

那个声音的语气,就仿佛是在公司里前辈提醒后辈时所用的一样——

“是人数啦,人数。”

“人数?你在说些什么?”灰白梦魇反过来质问道。

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如果你再不抓紧机会开溜的话,接下来,就要变成二打二咯。”

仿佛是在嘲讽那个灰白梦魇一般,暗紫色梦魇的声音突然变得欢快起来,“反正……我倒是可以轻松对付你、还有你那个可怜的炮灰分身。”

“……”

灰白梦魇沉默了。

苍真明白,它十分忌惮那记从天而降的紫色光束——

不,准确地来说,那应该是来自暗紫色梦魇的【远距离狙击】。

但是——

“如果我说不呢?”

灰白梦魇似乎不打算就这样缴枪投降。

它伸出自己的右臂刃,指了指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夜莺。

“有这个人质在,你还敢对我动手吗?”

“——放心吧。”

暗紫色梦魇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恢复了那冷酷的腔调:“你只要敢对它动手,我就会在你挥下那根破棒子之前,给你【本体】的脑袋瓜子开个大洞。”

话音刚落,又一束紫色光束从天而降。

这次砸中的,则是位于灰白梦魇·左两条腿之间的地面。

“——我说到做到。”

还是那个冷酷的声音。

——这家伙……绝对是认真的。

就连躺在地上的苍真,都感觉自己脊背发凉。

而且,从它刚才第一发紫色光束直接打穿了灰白梦魇·右的头部来看,这家伙的狙击精度,高得离谱。

“……哼。”

面对这难以招架的攻击,灰白梦魇·左看来是选择了避战保身。

它头部微微一瞥,冲着身体还无法动弹的夜莺,平静地说道——

“这次算你走运。下次再让我见到你……”

说着,它伸出右臂刃,左右划了划位于自己头部下方的空气。

苍真看的出来——那是代表着【枭首】的手势。

紧接着,灰白梦魇·左将自己的左臂刃化作长枪,用力刺向头部被击穿、还未来得及复原的自己同伴。

“啪叽——”

如同变魔术一般,右侧头部破了个大洞的灰白梦魇应声化作无数闪烁着白色耀光的颗粒,就像是夜莺右臂的岚所释放的光粒子一般,盘旋着汇聚到左侧的灰白梦魇——它的本体身上,并和它融为了一体。

——果然,那是它生成的分身。

苍真明白过来。

随后,只剩一头的灰白梦魇看都没有看向夜莺一样,径直朝着小巷深处冲了过去。

——小巷深处?

苍真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你……你要对她们——”

苍真仰头望向灰白梦魇冲去的方向。

但是。

陆天倒置的画面中,那灰白梦魇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整条小巷,就只剩下苍真自己,还有倒在远处的两名少女。

——它……去哪里了……?

就在苍真思考的这个时候——

一道紫光,在苍真视线的余光中,从写字楼上笔直地打了过来。

——狙、狙击?!

苍真内心一惊,却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就连眼睛都无法闭上。

然后——

“……?!”

笼罩在苍真身上的麻痹感,瞬间缓和了起来,就像是将他从束缚中给解放出来一样。

——我……

苍真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它们能够听从自己的意志活动了。

紧接着,他又试着把双手架在地面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也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他的身体,从刚才的神经电信号紊乱状态,恢复了正常。

“……”

沉浸在惊喜与疑惑中的苍真,朝着写字楼望去。

“……你……是你做的吗?”

对方没有回应苍真的疑问。

视线前方,暗紫色梦魇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倒挂着的状态。

仿佛是将地心引力视为无物一般,它脚踩在楼面上,整个身体横向垂直于地面,望着苍真这边。就连它手中的那个造型诡异的武器,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苍真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然而,就在苍真双眼紧盯着那暗紫色梦魇的时候,他短暂地眨了眼——

待视线恢复正常,那悬挂在写字楼旁的身影,就如同从世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

苍真急忙到处转头,四下寻找那个暗紫色的身影。

昏暗的天空;

昏暗的小巷;

倒在地上的两名少女……

除此以外,苍真什么也没有找到。

“你……你究竟……是谁……?”

苍真低喃道,声音细微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紧接着——

“……【蝴蝶】。”

——!

又是那个传入他意识之中的神秘声音。

“……后会有期,【夜莺先生】。”

随后,苍真的意识之中,就只剩下了珐娜莉娅还有自己。

……他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