⑤
两名灰白梦魇,一左一右,如同幽灵一般,步伐缥缈,离苍真越来越近。
传入苍真耳中的脚步声,宛如通往终焉的倒计时音,让苍真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不、不好……!
苍真挣扎得更厉害了。
然而,现在的他,却像是一只躺在砧板上的鱼,除了原地蹦跶几下以外,就只能乖乖迎接自己的凄惨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
苍真痛苦地发问——为什么我动不了了……?!
——苍、苍真……
——珐娜莉娅!我……我们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清楚……
听到苍真的问题,珐娜莉娅似乎也没法给出合适的解答。
——身体并没有受到明显的外伤……说不定……是【里面】坏掉了。
——里面?!
贴着地面的苍真后背上,似乎生出了一阵寒意。
——嗯。
珐娜莉娅继续给出自己的推测——肌肉组织……不,可能是神经系统被——
“——动不了了吧。”
“咔——”
伴随着冷酷的非人声音,灰白梦魇的右臂刃掠过苍真的左脸,笔直地插在了地面上。
刹那间,苍真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左半张脸都在发麻。
“呃……唔……”
苍真想要挣扎,却因为涌上大脑的恶心感,而感到一阵头晕。
“别乱动哦,【夜莺】……先生?或者是女士?反正都没差啦。”
另一头灰白梦魇俯下身来,把自己那张让人不寒而栗的三棱锥体头部凑到苍真眼前。
棱锥体中央,那代表着视觉器官的红色光点,似乎还旋转了几下。
“……你越是挣扎,就越会痛苦。”
“你……知道我?”
苍真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因为是从夜莺的发生器官振动产生的声音,为此,对方是肯定听不出来那声音究竟是男是女的。
“……你可真会开玩笑,呵呵。”
似乎是因为战局大致已定,左侧那头灰白梦魇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愉悦。
“只要是这座城市里的人,谁会不知道你呀?……大名鼎鼎的【漆黑英雄】。”
“……”
听到这里,苍真不由得默默地苦笑道。
对方口中的【漆黑英雄】,现在也只是个身体动弹不得,脖子被对方用锋刃架住、任“魇”宰割的沙袋而已。
“还、还真是会挖苦人啊……”苍真无奈地出声,以感慨自己的现状。
“挖苦?”
两头灰白梦魇互相看了看对方,随后——
“啊哈哈哈哈哈……!”
……突然放声大笑。
“没想到那位漆黑英雄居然会这么说……啊,不行,我得缓一会儿……哈哈哈哈……”
灰白梦魇们开始调整起自己的呼吸,直到过了几秒之后,才停了下来。
“说实话,”右侧的灰白梦魇说道,“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遇到我?”
“没错……”它接着解释,“你是【计划】外的【变数】,是阻挠【计划】顺利运作的存在。既然今天你自己找上门来,那么……我就不得不除掉你,省得夜长梦多。”
——计划?
听到这里,苍真的躯体不由得微微扭动起来。
——什么计划?
“欸,别乱动——”
——!
站在左边的灰白梦魇直接挥下自己的左臂刃,将它悬在了夜莺的脖子上方——距离大约只有一到两厘米左右的位置上。
这一下,把苍真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还想着做垂死挣扎哦,夜莺先生……女士。”
对方的声音,平静却令人恐惧,“——你已经输了。”
“我、我还没有——”
“——你输了。”
两头灰白梦魇齐刷刷地打断了苍真的狡辩,“不然,你倒是试着动动看啊?”
“……”
苍真还是无法恢复自己四肢的知觉。
自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他,只得一动不动地乖乖躺好,选择沉默。
“……真是个懂事的乖孩子。”
忽然,灰白梦魇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起来——在苍真看来,对方似乎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一样看待。这让苍真感觉有些不爽。
“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极其不情愿地冲着这两头梦魇问道。
“……问得好。”
右侧的灰白梦魇伸出自己的臂刃,轻轻地敲了敲苍真的胳膊。
它敲打的位置,基本上跟普通人类上肢大臂核心肌肉的位置,如出一辙。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你和我一样,都是人类,对吧?”
“……”
面对对方的反问,苍真没有做出回应。
“……就当做你默认了吧。”
灰白梦魇似乎是无奈地耸了耸肩——就连苍真自己,也没想到对方居然在这个模样下还能做出这种动作。
随后,它接着说道——
“你知道吗?人类的肌肉运动,是依靠由神经递质传递电信号来进行控制的……就像给电风扇接上电源让它旋转、给电灯通电让它发光一样。”
“……”
苍真自己倒是没有这方面相关的知识,没有可以插嘴的机会。
“而我所做的,就只是麻痹你的神经组织,让你的电信号无法正常传递……就像是把你四肢的【电源】给统统切断一样,仅此而已。”
说着,它使出部分力气,再次敲了敲夜莺身上的同一个部位——“比如这里。”
“唔……!”
霎时,苍真从自己的胳膊上感受到了一丝疼痛感。
“现在……从你的神经中枢传递至四肢的电信号,全都被我的攻击给扰乱掉了。”
灰白梦魇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满足的情绪,“虽说只要过了大半个小时之后,你就能恢复正常了……不过,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
梦魇没有回话,而是沉默地盯着夜莺,直盯得苍真心里发慌。
“你、你想做什么……?”
“……呵呵。”
它轻笑道,“让你永远也无法影响到我的计划。”
“无法影响——你是要杀掉我吗?你、你的目标明明不是我,对吧?!”
“……”
沉默了几秒钟后,左侧的灰白梦魇才回答他——
“你说得没错。”
“你的计划……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苍真没有放弃,而是还想从对方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家伙的计划,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即便自己死在了对方的刀下,还有珐娜莉娅——霏娅,可以代替自己,去阻止对方的计划。
——只要能多获得一点信息……
然而,作为回答,他也只是从对方那里得到了两个字:
“……秘密。”
“——!”
“喂喂,你倒是动动脑子啊。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呢——我啊,又不是傻瓜。”
嘲弄般的声音,如同一把匕首一般扎在了苍真的心头。
但是,它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右侧的灰白梦魇伸出自己泛着白光的左臂刃,随手一甩,将它重重地怼在了苍真的喉咙上——
“呜、呜呃……!”
被击中的瞬间,苍真只感觉钻心般的痛楚从自己的脖子上传来,让他难受得有点难以呼吸。
“你、你要……你要对我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冲着对方抛出了疑问,同时身体还在不停地做着无用的挣扎。
“【那个东西】。你知道的吧,【那个东西】。把它交给我。”
……?
听到对方的话,苍真一时间没有理解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你再说什么呢……”
“我说【那个东西】……!”
它左脚用力地踹向苍真的肚子,疼得苍真整个人差点蜷成了一团。
“咳……咕……你……【那个东西】……是什么……”
“装傻是吧。”
灰白梦魇抬高自己的左臂刃,将刀尖朝下,朝着夜莺的左大腿上——
重重地刺了下去。
“……呜……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股猛烈到让人难以抵抗的痛楚,突然袭上了苍真的心头,并侵袭着苍真和珐娜莉娅的意识,让他们俩一个在外、一个在意识内部、同时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紧接着,令人不适的沉重感和异物触感从自己的左腿处传了过来。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苍真意识中,他可以隐约感觉到,那是已经贯穿了夜莺的护甲、以及他的大腿的梦魇臂刃。
——唔……唔嗯……
——珐娜莉娅……你、你还好吧……?
即便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苍真这个时候想着的也还是自己的搭档。
——没……我没事……可是苍真你……
——只是腿被捅穿而已……至少,现在还没有死。
没错。
只要还没有死,就会有一线生机。
然而,那怪物又做出了令苍真感到困惑的发言——
“真是奇怪。”
“……什、什么……”
苍真根本不理解,那正在拷问着自己的可恨梦魇到底有什么可奇怪的。
“呵呵……我这还是头一回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
“——原来,异常生命体就算受了伤,也是不会流血的啊。”
“咳……咳……”
面对这令人瞠目结舌的回答,苍真也只有忍不住咳嗽的份——即便成为了夜莺后,他根本不需要通过气管来进行呼吸。
但是,灰白梦魇对夜莺身心上的摧残,仍在继续。
“如果切开来看的话……异常生命体的身体内部组织……还有结构,是不是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呢?”
“……”
苍真无语了。
在他看来,这个感染者,说不定真的就是个内心扭曲的变态。
“……你是搞解剖的?还是……喜欢猎奇那一类的连环杀人魔……”
他忍不住吐槽道。
“……这个嘛……”
它的声音里,似乎因苍真刚才的话语而夹杂着些许喜悦,“你应该……算是说对了一半吧。不过——”
梦魇的三棱锥体头部再次靠近了夜莺的脸,用近乎于诱惑般的语气,试图让对方臣服——
“我劝你啊,还是把【那个东西】乖乖交出来吧……这样你也会好受些,不是吗?一直都是那种怪物模样,你自己不会觉得难受吗?”
——用你管。
苍真只想把这三个字回怼在它的脸上。
不过,话说回来,苍真自己倒是对它说的【那个东西】一头雾水。
【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啊……
苍真心想。
——苍真……它的目标是……我们身上的生命结晶体吗?
——很……很有可能。
听到珐娜莉娅的推测后,苍真表示了赞同。
可是——
“……我……绝对不会给你。”
苍真的声音虽然无力,但却十分坚定,“……它就是我的命。”
然而对方听到苍真的回答后,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滑稽的发言一样——
“……你的命?就那个【装置】?……啊哈哈哈哈哈哈——”
它止不住地发出了笑声。
尖锐且刺耳的笑声,在整条昏暗的小巷里回响。
随后——
“……放心吧。你只要把它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活路。”
对方的这句话,在苍真看来,就是赤裸裸的谎言。
而且,也是对自己的最后通牒。
他心里明白,自己是时候跟搭档说再见了。
——珐娜莉娅。
——苍、苍真……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你应该能识别【气流】的位置吧?如果那家伙将它带走的话,你……还有大叔,应该能找到它的下落,并且把这个感染者给抓住。
——那你呢?你到底想……
——抱歉。原谅我吧。
——苍真——!
“——休想。”
苍真斩钉截铁般地、冲着面前这两头灰白色的【恶魔】回应道——
“那是我……最最最最重要的人留给我的东西。你这种货色,根本不配碰它!”
“呵,找死——!”
就像是早就猜到了苍真会这么说一样,右侧的灰白梦魇将自己的右臂刃慢慢举过头顶。
随后,它对准夜莺的脖子就是向下用力一挥——
“轰——!!!!”
刹那间。
一声巨响,在苍真和梦魇的头顶上空炸裂开来。
紧接着,停留在苍真视野里的,并不是灰白梦魇挥下臂刃时所残留的金属光芒。
而是一道笔直的紫色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