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潮湿的空气被风灌入鼻腔里,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在意识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李嘉音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镜头画面中的景象——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和初雪已经走了有多远。

——四个……五个街角,不、不对,已经六个街角了吧。

——这已经是……第几次拐弯了……?

纵然有着照相机式的超强记忆能力,在精神即将溃散的状态下,嘉音也未能记清自己离开巴士车站后所走的全部路线。

在她的眼里,三十米开外的夏洛特·莫罗所选择的路线实在是过于诡异。

当你感觉她会在下个路口直行通过时,她却在下个路口选择拐弯;

而当你又感觉她会在下个路口拐弯时,她又会直行通过路口——

嘉音只觉得自己在跟眼前那个陌生的夏洛特,做着让人吐血的神经衰弱游戏。

不光如此,夏洛特就像是在确认身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样,时不时地转过头来,惊得嘉音和初雪两人手忙脚乱地避开对方的视线,躲入附近的【掩体】里,等前面的夏洛特继续前行,她们才能灰溜溜地继续跟在对方屁股后面。

不光如此,在这种暴雨来临前低气压的环境下,就连她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模糊糊起来。

这是不是对【被跟踪者】精神上的压迫?

嘉音并不清楚,但她明白——

这绝对是对【跟踪者】意志和理性上的折磨。

长时间地这样折腾,正常人的集中力和意志力早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

“夏、夏洛……她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来自挚友对自己身心上的打击,再加上长时间紧绷着神经进行一旦暴露满盘皆输的跟踪,看来,古手川初雪会是跟踪者二人小队中第一个崩溃的那个人。

嘉音无暇扭头确认初雪的状态,只得低声回答——

“我也不知道……”

“这、这都已经走了快、快半个钟头了……”初雪用手拭去脸颊上的汗滴,气息已经开始紊乱,“话、话说回来……她、她怎么这么能走啊……咱的腿都、都已经开始哆嗦了……”

——是典型的电解质失衡状态。

嘉音自己以前也遭遇过这种状况,比如由于自暴自弃在雨中狂奔了半个小时什么的。为此,她对于处理这种状况也已经得心应手——

“喝点吧,阿雪。你应该会好受些。”

她下意识地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瓶装满了淡色液体、总容量250毫升的小宝特瓶,把它递给初雪。

“这是……?”

“运动饮料。昨天回事务所路上在自动贩卖机买的,着急洗澡来着,结果忘记喝了。”

“谢、谢谢……”

初雪有气无力地道谢,随后,塑料瓶盖被拧开时的咔咔声从她的手中传来。

“不过……就像阿雪你说的那样,的确有些诡异啊。”

“咕……咕咚……哈啊……有什么诡异的?”

——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吗……

看来,初雪的脑子在刚才就已经僵硬得转不过来了。

嘉音扶着自己的额头:“你刚才不是说夏洛她‘怎么这么能走’来着嘛。”

“啊……对哦,”初雪加快脚步跟上嘉音,“的确有点奇怪……学校的八百米跑测试她都很难坚持到最后,现在居然能一口气走这么远……!”

“嗯。”

嘉音点了点头,接过初雪拿过来的空瓶子,随手一甩,将它精准地扔进了被放置在右侧路边的废品回收机里,接着低声说道——

“夏洛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体能,和我们以前对她的印象完全不同……再加上那种和平时截然相反的态度,我想……她的身体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影响——”

“……影响……什么影响?”

不等嘉音说完,初雪立刻插进话来:“难不成……夏洛是受到什么神秘石头的辐射,获得了来自〇星的力量吗……?”

“等等……你清醒点,她又不是〇人……”

——阿雪的思考回路……好像有点不对劲……

嘉音揉了揉自己的眉间,试图让自己的思路不被这个小姑娘带偏——却在本能的作用下无济于事:“而且就算是真的是漫画里的那种〇星辐射,夏洛的性格也应该不会像身体那样受到这么大的影响的……”

“那夏洛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嘉音姐……”

“这个啊……我也……”

“她一直被那个【黑影】监视着,之前整个人变得那么憔悴……咱……咱就算得知了原委,却除了安慰她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阿雪……”

初雪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要是没有嘉音姐的话……咱、咱该怎么办才好……该怎么办才能帮助她……咱就连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都不清楚……”

“……”

望着不安的初雪,嘉音本想说出那个最为可能的【答案】,却选择了沉默。

——这不是她能接触的领域。

嘉音强忍住把那五个字说出口的冲动,用手摸了摸初雪的头。

“嘉音姐……?”

“你放心吧,阿雪,”嘉音强挤出一丝微笑,“还有我在呢。我不会让那个【黑影】对夏洛她出手的。”

“……那、那咱……咱也会出自己的一份力的!”初雪攥紧拳头,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夏洛是咱的挚友……咱要是不能为她做点什么……就枉为朋友了!”

“嗯,就是这个气势。”

看到初雪似乎打起了精神,嘉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没错,在这种实际状况已经严重到不容有失的困境里,如果连意志都不能维持坚定的话,是绝对无法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的。

如果黑影——梦魇就是打算趁嘉音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再伺机动手的话,就全完了。

——要冷静……要冷静。

——已经有三名失踪者了……

嘉音不想让失踪者……受害者再多上一位——特别是在那个受害对象有可能是自己朋友的这个情况下。

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卯足百分百的精神,将视线重新转回到正前方——

“……啥?”

下个瞬间,她不由得发出了疑惑。

原本应该出现在嘉音视线内的,那褐色长卷发的高中女生身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她这才意识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当你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分心”的时候,事实上,你已经分心了。】

而对于嘉音来讲,就在自己注意力涣散的一瞬间,原本还僵持住的形势一口气发生了剧变。

——糟了……!

——夏洛她人呢?!

她只感觉整颗心都被悬吊在了半空中。整个人慌作一团,急忙左右转头,四下寻找那名少女的身影。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入她耳中的,却是来自位于自己正前方的声音。

“嘉音姐,快、快来!”

黑发少女正在前面焦急地挥着手,让嘉音赶紧跟上。

“……阿雪?”

嘉音心里一惊。

她完全没想到那个刚才还在消沉的初雪,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行动力。

“你看到夏洛了?”她急忙问道。

“对啊,”初雪点点头,“她进入空梭车站了!”

说罢,黑发少女便朝着她们的右前方伸出了手指——

她们的朋友,正跟在人流后面,缓步走上了前往候车大厦的自动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