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协助者事务所。

在与加兰德·巴斯的通话结束后,结城苍真和结城霏娅便开始马不停蹄地调查起各个可能会有所帮助的情报,试图从中找到什么能够将他们指引至幕后主使的线索。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就连阳光照进房间的入口都换了个遍。

媒体的新闻报道、无人机所拍摄的现场照片、预告信的打印件……

然而,还缺少能够把调查方向指引下一步的决定性证据。

“……可恶。”

苍真忍不住咒骂了一声,往沙发上靠去。而坐在旁边的霏娅还在默默地翻看着资料。

——匿名的恐怖组织。

——能将钢筋熔断的梦魇……而这家伙,居然还是这个恐怖组织的生物兵器。

苍真越是思考,越是感觉背后发凉。

这是他在成为这家事务所的继任所长后,所接受的第一个与梦魇直接挂钩的委托。

——我……真的能做到吗?就像风织姐那样……

这家事务所的前任所长,结城风织。

同时也是这座城市的隐形守护者——夜莺的本体。

苍真并不知道风织姐化为梦魇时,所注入体内的生命结晶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所知道的,也只有当风织姐和结城霏娅的意识合二为一的话,她的身心就不会被生命结晶体侵蚀这一点。

夜莺——它在守护者情报部门的记录中被命名为【异常生命体004号】。

在四年前的中心摩天楼袭击事件中,当003号爬在高楼外侧大肆破坏的时候,它如同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与003号周旋,并将对方击破。

随后,它也和003号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夜莺就成为了都市传说,城市的保护神——黑暗骑士。

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苍真协助着风织姐,掩盖着她在暗处的行动。

作为风织姐的搭档,霏娅在抑制生命结晶体侵蚀的同时,也给予了夜莺绝对的支持。

而风织姐则是化作神秘的夜莺,接二连三地解决了异常生命体袭击事件。

受害者的数量,也由于夜莺的行动而降到了最低。

然而,这一切也走到了尽头。

苍真曾经听加兰德·巴斯跟自己说过——三年前那起事件的最后,失去了意识的他是被加兰德给救起、秘密送往行星北区医疗中心接受抢救的。

在苍真苏醒过来之后,他不光是得去接受自己的右腿,右臂和右眼被夺走的现实,还被告知了更加残酷的事实。

——在最后的战斗中,夜莺与008号异常生命体,同归于尽。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苍真仍然站在这家事务所里,并且成为了继任的新所长。

他的内心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煎熬,大概也就只有他自己和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少女才会知道吧。

苍真摇了摇头,试图不让自己被过去的黑暗所吞没。

——我已经继承了风织姐的意志。

他伸出左手,拍拍自己身上的西装马甲那靠近胸口附近的部分。

他下定了决心。

他不打算再迷茫下去。

这次的委托,或许就是一个契机。

——能让自己从过去的阴霾中彻底走出来的契机。

——“叮咚。”

事务所玄关的老式电铃音响起。

声音十分清脆。

不过因为这家事务所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过保养电路板了,稍微有一点杂音掺入了其中。

有人来了。

苍真急忙放下手头的资料,站起来往门口跑去,拉开了大门。

——“欢迎光临,这里是结城协助者事……”

然而,苍真甚至还没有念完自己已经不知道背了多少次的,用来迎接来客的台词,他就怔在了原地。

“苍真,你怎么了?”由于苍真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屋里听着这一切的霏娅连忙问道,“是谁来了?”

不光是霏娅,就连苍真自己也想弄清楚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身材瘦弱的她,上半身被长袖带花边的暗色蕾丝衫所包裹,就连她的脖子也被领口所遮住,裸露在外的脸和双手皮肤苍白得就像是另一个霏娅。长至双肩的橙色卷发,其发梢末端的分叉一目了然;空洞般的淡蓝色双瞳搭配着黑色眼袋,似乎在述说着她内心的疲惫;点缀在脸上的褐色雀斑,与架在鼻梁上有点死板的黑框眼镜,一同跟她那无神的表情融为了一体,毫无生气。

她整个人就宛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人偶空壳。只不过,别在了她右刘海上的垂耳兔造型白色发夹,与她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倒不如说,实在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望着眼前憔悴且柔弱的她,苍真的大脑有些混乱,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那个。”

少女有些泛白的嘴唇略微张合,声音软弱无力。

“这里是……结城协助者事务所……对吗?”

听到她的声音,苍真浑身一震——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女孩居然还能正常讲话。

“啊、是、是的。”他缓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语无伦次。

紧接着,霏娅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是客人吗——”

“嗯,应该就是了——”

苍真对这一点非常确信。

毕竟,谁会没事闲得来这一栋在外面看上去就像是凶宅一样的破房子呢。

“那、那个,请问……结城小姐她——唔啊!”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凉风,突然掠过两人的脚踝,打断了少女正想要说的话。

“啊,外面有点冷,还是请您先进来吧。”

苍真连忙给面前的女孩让开了一条路。

而她面对来自眼前男性的好意,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没有迈出脚步。

“……那个……请进!”

苍真见她似乎是对自己有些胆怯,连忙做出了个“您先请”的手势,把腰微微低下,恭敬地请这位客人进屋。

“……对、对不起……谢谢。”

看到苍真这样,那名女孩只好慌乱地点了点头。一边用手压住自己包裹着双腿的灰色长裙,一边弯下身子钻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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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苍真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也就只是找到了一瓶比较新的乌龙茶。

在把茶倒进风织姐曾经用来招待来客用的茶杯之后,他就急忙给来访的女孩端了过来。

客人望着苍真,只是一言不发、缓慢地点了点头。

而霏娅则是早就已经坐在了客人对面的沙发上。

“我是结城霏娅,刚才【打杂】的是我们的现任所长结城苍真。请问您今天来我们事务所是有什么事情吗?”

在自我介绍过后,她便礼貌地开始询问对面的来访者。

——等等,打杂的是什么意思?!

苍真攥紧拳头,忍住了想要吐槽的冲动。

在他面前的来访者嘴唇在颤抖,她的右手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是在紧张——

“我、我叫做艾尔·哈特……我曾经被这里的所长救过一命。所以……”

“被救过一命……?”苍真在坐下来的同时,对这位名为艾尔·哈特的少女所说的话产生了些许疑问。

“五年前的……伊瑞涅财团本部的异常生命体袭击事件……我被路过的结城……结城风织小姐救了出来……只不过……她当时戴着面具……我根本没办法看到她的模样……”

“哦哦……”

听到这里,苍真也只是刻意装出了一副惊讶的神情去配合着她的话做反应,试图把这个话题给敷衍过去——因为在他的记忆中,是没有艾尔·哈特所说的事件的。

他能回想起来的最早的记忆片段,也就是自己在结城风织所驾驶的斥重力轿车上醒来的那一幕而已。

——原来……风织姐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救助其他人了啊。

一想到这里,苍真对前所长的憧憬就又加深了一层。

“那个、请、请问,那位结城小姐她怎么了吗?”艾尔的语速突然加快,似乎是对她口中的“结城小姐”有些担心。

“啊,风织姐……不,前所长她……”苍真支支吾吾了起来。“她……大概……暂时……回不来。”

说着,苍真低下了头,不想让对面看到自己如此凝重的表情。

“那个……回不来,是怎么回事?”艾尔追问道。

“啊……”他一脸苦笑,“大概是因为……有重要的委托要处理吧。”

听到这里,艾尔犹豫了许久,才接着开口——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缓缓地垂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就连她对面的苍真都差点没听清后面的几个字。

“哈特小姐,请问您这次是……?”

“……我、我想给结城协助者事务所……一个私人委托……”

艾尔望着追问过来的苍真,故作平静地说道。

“【私人委托】……?”

这对于苍真来说,可是非常熟悉的名词。

在这座城市里,像苍真和霏娅他们这样专门负责协助守护者进行调查的人,被称为【协助者】。换句话说,协助者就是在这个高度重视情报管制的活都市之中,被官方所承认的民间调查员。

不过,除了协助守护者进行调查来换取报酬以外,协助者也可以通过接收一般民众的委托,干起私家侦探的工作。而且,官方不会对此进行任何的干预。

“哈特小姐,不好意思。”

坐在一旁的霏娅打断了苍真和艾尔的对话。

“需要提前跟您说明的是……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来自官方的委托。因此有可能无法优先去完成您的私人委托。”

——啊,说的也是。

苍真这才反应过来。

毕竟他们俩已经接受了来自加兰德大叔的官方委托。

以目前这个事务所的人员状况来看,仅靠自己和霏娅两个人,是很难在此基础上完成另一个人的私人委托的。

特别是对于某些有着时间限制的私人委托来说,同时兼顾两个委托并全部完成,几乎是不可能会实现的。

像是给住在恒星区的孤寡老人运送货物啊……或者是临时照顾隔壁邻居家的猫咪之类的啊……

苍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三年里接受的委托,究竟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苍真先生、霏娅小姐……我的委托虽然有着时间限制,但……那可是事关着人命的啊……”说着,艾尔的手指又爬上了她自己的脖子。

“事关人命?”

听到这四个字,苍真和霏娅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大了双眼。

艾尔·哈特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伸手从自己的挎包中取出了一张纸质照片,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小心翼翼地往前推了推。

苍真凑近看了看。

那应该是通过AR个人终端的人眼相机所拍摄下来的照片。

照片的精细度比起正常的镜头要低上很多,不过那也足够能让人分辨到底拍到的是什么。

“……这、这是……?!”

苍真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他连忙抬起头来,望向这位突如其来的访客。

照片上所拍下来的,是今天上午他刚刚从加兰德的立体投影画面中看到过的场景——遭受到了袭击的伊瑞涅通讯总部大楼。只不过,从照片来看,它的墙体和钢筋还正处于被熔毁的过程中,而那,应该就是事件发生时的瞬间。

“我……我想您也应该知道今天上午的新闻……苍真先生……”

艾尔突然提高了音量,“这是我所在的大学——【活都市理工学院】的摄影部的后辈……在恒星区准备拍摄高层建筑时无意中用人眼相机所拍下来的照片……”

“苍真……你快看。”

从一旁凑过来的霏娅伸出手指,指向了照片的某个位置——那里是位于墙体破洞的内侧。在那其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熊熊燃烧。赤红色的光,照亮了整个断墙侧部。

“我……我这里还有一张放大后的照片……”

苍真和霏娅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艾尔。

紧接着,又有一张照片被她放在了茶几桌面上。

当看到这一张时,苍真的右臂和右腿的义肢连接处,烧伤的痕迹似乎开始隐隐作痛,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照片中被拍下来的是,一张狰狞的、可怖的、全身似乎铺满了烧红了的岩石的……巨大怪物。

“梦……”

苍真死死地咬紧牙冠,差一点就说出了后半个字。

“这个就是都市传说里提到的【异常生命体】吗?”

霏娅则是丝毫没有被这画面所触动,直接问向艾尔。

“我……我不知道,”艾尔侧着脸,并没有看向霏娅。“不过,它应该跟以前袭击我的怪物……是同一个物种吧……?”

听到她口中的猜测,一个结论从苍真的脑海里浮现而出。

——那么,她所说的事关人命的委托,会不会就是指【去保护目击了这一切的后辈】呢?

——苍真。

霏娅回过头来。她对着有些发怔的苍真,用精神同步的方式将心里的话传达给他。

——这张照片,可能就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听着霏娅的说明,苍真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他连忙问道:“哈特小姐,您的委托……究竟是什么呢?”

艾尔抬起了头,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望着远方一样,虚无而又缥缈。

“我、我希望你们能够阻止这个……【赤色恶魔】……拜、拜托你们了……我的报酬是十万联合元……”

……在念出用来称呼那怪物的四个字时,艾尔呼吸急促,嘴唇在剧烈地张合,手死死地按在了脖子上,脸色惨白,表情有些扭曲,就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看到她这个样子,苍真和霏娅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苍真那坚定的声音传入了艾尔的耳中,“您的委托,我们接下了。”

听到苍真的答复,艾尔那摸着自己脖子的右手,逐渐停止了颤抖;尽管只是一瞬间,她的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了血色;而眼角则是挤出了些许的泪水。

“苍真先生、霏娅小姐……谢谢……谢谢你们……”

在把艾尔·哈特送出门外之后,苍真便瘫坐在了沙发上,狼狈地呼吸着。

——她……到底是为什么才会给我们这样的委托啊。

苍真有点没想通。

——如果她仅仅只是担心目击到了怪物的后辈的话,大可以选择让我们把他保护起来,而不是绕个大弯路去对付那种恐怖的存在。毕竟……在她的视角里,我和霏娅也只是个普通的协助者而已啊。

“苍真,今天的这两个委托……”

他循着声音转过头去。

夕阳透过大门旁边的窗帘,照在了霏娅的侧脸上。

“这两个委托……也太巧合了吧。”

“是啊。”苍真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艾尔小姐的联络方式……你拿到了吗?”

听到霏娅的话,苍真突然直起了身子来——“啊……糟糕,我忘记了。”

“苍真,你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会忘……”

“算了算了,等委托完成的话,应该就能跟她再次碰面的吧。而且她还是理工学院的学生,查一下名字的话就肯定能联络上。不着急,不着急。”说着,苍真冲霏娅摆了摆手。

“……半吊子。”

听到霏娅的话,苍真苦笑着闭上了眼睛,不选择跟她争吵,而是打算稍作休息。

今天自己的大脑已经有点不够用了。

想着想着,他陷入了沉思。

目前自己掌握的手牌已经足够了。

而接下来……就必须要等待对方出牌了吗……?

等待那个【无名者】组织,还有他们所持有的生物兵器——赤色梦魇的下一步行动……吗。

——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新的动向了吧。

他小声地嘀咕着。

然而就在几个小时之后,结城苍真的预感,还是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