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小~仁~太~”

在令人有些微醺的晚风中,如暖阳般的少女站在坡上俯视着仁太,脸上挂着令人感到炫目的笑容,一如少年少女初见时那样。

或许是因为相遇的实在太过于突然,以至于少年一时间想不到该用什么话来回应这次久别的重逢,只能听到晚风拂动草木带起的沙沙声,蟋蟀的鸣叫,还有少年有力的心跳声。

明明已经阔别数年,女孩也从当年那个奶里奶气的黄毛丫头出落成腰细腿长,面容精致得让人感到梦幻的美人了。

即使是阔别已久,却能在第一时间确定对方,这究竟是为何… …

这是已经不知道在梦中反复梦到的场景,明明那般熟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有种猝不及防,即使已明知这是现实,却感到如泡沫般虚幻失真。

心中反复设想过的台词在此时都仿佛在女孩从车厢中走出时被瞬间删除库存,脑内一片空白,所有的伪装都在这一刻被解除。

“啊啊——好久不见,久奈。”不知为何,眼眶似乎有些酸涩,像是有什么要从眼睛中涌出,只能强忍着低下头用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不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难堪。

“嗯。”少女微笑着应答。

然后气氛就陷入了沉默。其实很早之前有无数次想象过如果重逢之后各种各样的相遇以及对话,然而真的到了这一刻时却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含着满嘴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好多次想要开口,但是总是不自觉的觉得口干,舔了舔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最近过的好像挺不错的啊,起码营养没落下,白白壮壮的。”少女笑着,轻描淡写地打破了沉默的氛围,非常自然的走到了少年的面前,“长得都比我高了呢。”

“呃… …那,那是当然啦,毕竟我那个老子还是个好面子的家伙,就算再如何不喜欢我也不可能说让其他人笑话自己连自己的儿子都养不好。”仁太干笑着回答。

少女没有说话,看着仁太的脸,少年不禁感到有点局促,有些奇怪的问:“我脸上有什么很奇怪的吗?”

名为久奈的少女噗嗤一声,双手搭在仁太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别那么紧张啊,又不会吃了你,放轻松点,在我的印象里你也不会是那种怕生的人吧,而且我也不算是生人吧?”

“啊,啊哈哈,那是当然了,我只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跟自己印象中差距很大的小女孩说话罢了,毕竟你也长的大只了点嘛。”如果不是少女说,仁太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是何时已经把身体绷得紧紧,距离上一次把身体绷成这样还是他和“老师”毕业礼时才有的生理反应。

“嗯,身体还是蛮有料的嘛,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少女说。

“大概是因为一直有在锻炼。”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不,应该说比起以前都退步了不少。”少女取笑道。

“什么?”

“说话还是那么一板一眼的,像个老古董一样。”

“啊,其实还是有进步的。”其实只有在你的面前是这样,少年在心里说。

“对了,你刚才又看到樱姐吗,刚才樱姐刚刚回家,你从那个方向来的,应该有碰到才对。”明明刚才还很拘谨,但是一但话题被打开,自己反而像是一个被打开开关的水龙头,想说的话止不住的想要说出来,生怕话题再一次被终结。尽管和自己平时也是相差甚远,但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嗯,有的哦,樱姐还是一样漂亮啊,真羡慕那样仿佛被青春眷顾的人啊,要是自己上了年纪以后也能那样就好了。”少女有些感慨地说。

“刚才她可还说自己是没人要的老女人呢。”仁太说。

“噗嗤,樱姐最近是不是恶补了什么搞笑节目。她要是没人要的老女人,那这个世界上恐怕没几个女性能在和她相同的年纪还敢称自己风华正茂了。”女孩的笑声仿佛银铃般清脆,山谷中的婉转啼鸣的百灵,清晨坠落尘土的雨露,敲打在少年的心头。

仁太看着少女的笑颜,木讷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谁说不是呢。”

“要一起走走吗?”少女说,但是似乎并没有考虑过仁太拒绝的可能性,直接让司机将车开走了。

“走吧。”少女微笑着,不经意间拨撩起发丝,让仁太不禁有些出神,只是隐约看到数十年前的女孩与此时已经出落的高挑美丽的少女逐渐重合。

“好… …”仁太没能来得及回答女孩的问题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所以说——”一直被两人所忽视人决定要让两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所~以~说~小~久奈~,我说不用在意我的存在好好叙叙旧你就真的完全不在意我,完全不打算把我和这位小哥介绍一下了吗,这算什么,新的放置玩法吗?”仁太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一道仿佛奶油一般甜腻的声音打断了。

被打断了对话的少年少女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声音的主人,仁太这才意识到久奈之前身旁一直有一个容貌同样极为出色的少女。

少女一头如久奈一样不同于平常日本人的发色,与久奈浅褐色的发色不同,那是比较接近欧洲人种的金色,不过却同样比较浅,一头长发看起来好似华美无比的绸缎,眼瞳是好似翡翠一般的绿色,但五官却是精致柔和的亚裔人种特征。

“这位小姐是?”既然本人都开口了,仁太也应该适当的接过对方的话茬以表示对对方的尊重,而且对方看起来与久奈的关系相当亲密,何况若非是久奈在自己面前,否则反应再迟缓的男性也不可能真的对如此美丽的女性毫无察觉。

“额,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故地重游碰见故人有点激动,就把你给忘了,不好意思哈哈,那么我现在来介绍一下……”听到少女这么说搞得久奈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想要马上弥补自己刚才的过失。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介绍,”然而对方却没有接受,兴致冲冲地打断了久奈的话,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真的因为久奈这次小小的失态感到不快,似乎只是为了给久奈添堵一下罢了的样子,非常自来熟的伸出手“我叫风间藻女,是小久奈的表妹哟,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啊,你好你好,我叫……”看到这个名叫风间藻女的女孩如此热情仁太反而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毕竟自己平时生活还是比较孤僻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叫高坂仁太,13岁便获得天然理心流免许段位的剑道天才,全国少年剑道赛冠军,父亲是北海道那边黑道的高坂家家主,母亲是三木财团的理事长……久奈那边有和我说过很多遍的啦。”然而依然没有等仁太来得及介绍自己,对方便滔滔不绝的说起了自己的信息,仿佛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的样子,这仁太感到错愕不已,然而当听到藻女提早这些信息都来自于久奈时心里不禁泛起了丝丝异样,像是心里藏了一只小小的野兽,因为少女对自己的关注而感到开心的想要张牙舞爪。

“毕竟我是继承人被那群老古董关在家里学习那些无聊的魔术知识感到很无聊的嘛,我能和外界接触的时候又很少,不和你说这些说什么。”久奈有些尴尬的说。

“原来一直以来你还有关注我的啊,我记得你是我12岁那时走的吧?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把我和老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其实很想自私的只说关心自己,但是又害怕说的太过逾越所以又带上了其他人。

“其实也没有,只是偶然间看到的。”少女说。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仁太一脸不在意的样子说。

是的,正是害怕自己太过期待高估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于是如同自我保护本能一样先给自己铺上一层护垫,这样好不至于跌落的太惨。

“说起来这次为什么突然回来了?”正如之前说的那样,不希望空白再出现在自己与少女之间所以便疯狂的寻找着话题,因为那样会让他感到遥远陌生的窒息感,想要证明自己与少女之间仍然亲密无间。

“因为家族里的安排,我家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次冬木市这边这次有一个比较大的聚会,正好我也学习的差不多了,家族里那些老古董才肯把我放出来让我锻炼锻炼。”少女不在意的说。

“是那个方面的?”

“正确,刚刚也是刚从远坂家过来,毕竟他们是这里的东道主,只不过家中主人好像不在的样子,只有管家在负责管事。”

“这样啊,那你会在这里待多久。”终于,说出了心中的问题。

“大概一到两个星期左右,如果事情能够顺利的话。”

“不打算多待几天吗?”其实也并不是很清楚对方所说的事情是怎没一回事,只是大概了解一点,但是正是因为心中对少女充满了信心所以也并没有往深地问,而是想要更多的和少女待在一起。

“当然啦,毕竟这可算是我这几年来第一次脱离那群老家伙的控制,肯定不可能那样乖乖就回去的。”少女俏皮的说。

“说的那么轻巧,真不知道当初是谁为了来这边一趟还和家长大闹了一场呢。”突然风间藻女插了一句嘴,不屑的说道。

“闭嘴!没有人让你说这些!”久奈立刻说道,看表情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哎呀呀,我可没说是谁… …啊啊啊,对不起,小玉知道错了,疼疼疼~”

“哈,哈哈,你怎么还和家里人吵架了吗?”看着眼前闹成一团的两个少女,仁太有些尴尬的问。

“没什么,老古董不都这样。”久奈有些不屑的说。

“那你们已经有住处了吗?”仁太发现久奈她们并没有提行李箱。

“还没有,难道你想要和我们同居吗~你好像是一个人住一间大房子吧~就这么想和两位美~少~女~同~居嘛~”藻女一脸不怀好意地说。

“呃… …并不是,就是问问而已,我看你们行李箱并不在。”仁太发现自己原来真的不擅长对付这样的异性。

“别否认了,快说是吧,我知道你想说是的,把我们两个美少女带到自己的房间,然后找个机会下药对我们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呜呜… …”

“别听这个家伙胡言乱语,住处我们已经有了,行李箱已经让司机送到那里了,而且那个地方你也知道。”久奈一脸黑线地捂住了那个越说越上劲的姐妹,生怕这家伙越说越没谱。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仁太问,心里并有没有抱什么期待,因为他知道少女的本事。

“有,的确是需要一些你小小的帮助。”少女俏皮地一笑,说道。

“啊,我想也是,你肯定不会需要我帮你……啊?你说什么?”少年有些泄气地说,但在说到一半时才反应过来对方究竟说了什么。“还真的需要我帮你?不开玩笑?”

“嗯,不开玩笑,你也是有能帮得上我的时候。”少女说。

无声微笑:“好。”

今天的星空似乎要也比平日里动人一些,微风温柔吹拂耳畔。

也许是因为这里属于郊区没有高楼大厦的缘故吧,又或许是今天开灯的人户比往常要少,也可能是今天夜空无云的原因,所以星光格外璀璨,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十分明亮。

“你这几年都没有上学吗?”仁太问。

“学还是得上的,尽管那些课本知识又简单又无聊,但还是得走个流程的,毕竟这个年代又不像古代,还是要有必要的生活资料留给别人看的。”久奈回答道。

“那平时的时间都不充足吧?”

“还好吧,毕竟我是天才嘛,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轻松很多。”

“你这还真是毫不自谦的说法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净是些琐事,心里好多想说的最后却一句都没能说出来。而自刚才起风间藻女就再没插过话,尽管这次仁太有注意在乎对方的感受,但对方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一样表示自己真的不打算妨碍两人的叙旧,好像真的打算让两人好好聊聊的样子。

其实这样就好了,仁太这样想。

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希望这样可以让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能够更久一点?尽管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幼稚,但还是很老实地这么做了,而久奈也很配合地放慢了步伐。

星光灿烂,夜路悠长,并不算宽敞的街道悠悠长长,夜晚的深山町几乎没有行人,悄无声息,唯有少年和少女无忧地闲聊着,一如往昔。

突然地,仁太隐约间回想起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种说法。

人常常因为过份的喜欢,而变得方寸尽失:因为过份生长的欲望,而时常患得患失。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

其实这个答案,自己心里早就已经得出了结论,只是从来都不敢去面对,因为不论如何似乎都看不到自己与这个耀眼夺目的姑娘存在一丝的可能性。

少年从来都不会是少女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少女却是他不能失去的指明灯,可骨感的现实与理性会残酷的告诉他没有可能。

越是深刻的单相思,便是越发痛苦的自我折磨。

但其实这样就好了,仁太在心里告诉自己。

哪怕两人的关系止步于此,哪怕自己永远只能当一个卑微的逐光者,但却是如此令人心安的距离,让人心满意足。

其实又哪里会有人喜欢自己在某个人面前低人一头,谁又不会希望自己所倾慕的人能够对自己另眼相看,可是哪有那么多人能如愿以偿,单相思的开始大多是因为自己注视某个自己向往,于自己来说高大的人作为憧憬的对象,但这份自我幻想丰满形象会使自己产生出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两人间难以公平公正的同台对话,若是对方的份了不起在现实中被证实,那这份自卑只会越来越大,深入心髓的自卑会让自己不由自主的低垂头颅。

樱也好,他也是。二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一个自己恐怕毕生也难以企及的人,因此这份心动也只能永远的埋在心间。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过是不希望被戳穿自己心底的欲望,不想破坏已经被维持已久的关系罢了。

所以… …自己对于少女的感情,此时已经了然于心,但是这一切继续这样就好。

然而,心中的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仁太正感到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时,却不知何时久奈已经变得一脸严肃了,而之前也一直跟随在身后不出声的风间藻女也已经横身在两人面前,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二人,似乎是在警戒什么。

“虽说我们似乎有些过于失礼了,但是这毕竟是非常时期,所以还望风间小姐理解。”不知何时,在道路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两名在仁太看来相当诡异的人,而说话的正是其中一名身着白色华贵西装的男人。

“这不该是绅士应有的行为。”久奈有些扫兴地说。

“确实有些失礼,但在一些事情面前总有些东西需要被舍弃,错过了今天可能就很难再有机会战胜风见小姐您了。”男人点头说道。

“可以被舍弃的当中包括自我与原则吗?”久奈反问。

“是的。”

“那看来我和约克先生您本就不是一路人,也就没有共存的可能性。”风见久奈说,眼眸微眯。

“从你我做出选择那一刻起,就算曾经存在过的可能性也都已经消失了。”男人神色肃穆。

“啊啊,那就没有办法了呢,尽情上吧。”久奈说。

“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男人说。

两人的话音落下的刹那,仁太忽然感到一阵颤栗,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出现似的。

下一刻,狂风呼啸,雷电轰鸣,飞沙走石,将人的眼睛吹得几乎无法睁开。

“那么,失礼了。”一道声音自闪电与狂风中传出,声音如雷声似轰隆,威严又平静,仿佛带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似的让人不自觉的产生敬畏。

烟尘渐渐散去,烟尘中的存在携带着的威势足以令任何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注视,矗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