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篇献给我的挚爱

不留体面的说,在过去的数十年间,罗德岛一直都在艰难地求生——不错,我用了“求生”这一词,不仅是因为罗德岛一直在混乱诡谲的政治局势中,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苦苦周旋,还因为与我们最大的敌人——源石病,进行的一场场争夺生命的战争。

我们的确活了下来,但我们失去了更多。目前市面上不少历史著作与名人回忆录都或多或少介绍了罗德岛曾面对的种种危机,其中大部分都强调了“DCTOR”在解决危机时的“重要作用”,本人不胜惶恐。但我想在这里声明,在那个黑暗的年代,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念并带领我们在绝境中走出一条道路的,是著名医药学,器材学,源石生物学专家,回归疗法的缔造者,以及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凯尔希博士(请原谅我不能透露她的真名)。

写到这里时已经是深夜了,趴在一边的Mo3ter用他的尾巴(?也许是吧)拍了拍我的小腿,提醒我去该去休息了,真是,和那只大猫一模一样啊。不好意思,言归正传,下面我将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记述当年凯尔希博士的一些真实事件。

当我第一次见到凯尔希博士的时候,是在龙门魏先生的待客室,刚刚醒来,失去记忆的我有幸出席了这次历史性的会议,罗德岛第一次以合作者的身份参与政府的行动,开始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那时的罗德岛依旧只是一个流浪各地的小小的医药公司,身为公司代表的凯尔希和当时龙门的最高领导人魏彦吾先生谈判并最终让其做出了让步,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这次会议给第一次和凯尔希见面的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个女人了不得。后来我和大猫说起当时的感受时免不得收获了她的白眼。

而在罗德岛内部,干员们对凯尔希的普遍评价是“面无表情的工作狂”,在我这个失忆博士每天研读源石学著作偶而指挥作战,依旧能保证每天6小时睡眠的情况下,凯尔希办公室的日光灯大多是直到黎明依旧开着,华法琳时常向我抱怨本月的电力配给又超预算了。

失忆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有时我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头痛而整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即使服用止痛药和安眠药也无法缓解。有一天深夜头痛又如期而至,无法入睡的我穿上衣服走上舰桥甲板,试图靠呼吸夜晚冰冷的空气来缓解头痛,很巧合的,我碰到了同样出来休息,正靠在栏杆上的凯尔希。

尴尬,沉默,进入罗德岛以来我和凯尔希的对话从来没超过5句,而作为我的主治医师,即使是每月的例行体检凯尔希也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我干出了人生中最愚蠢或者说最正确的事之一————我背诵了一段最近在《泰拉医学》上看到的论文。当凯尔希面无表情地指出我有五处背错了的时候,我差点羞愧地从舰桥上跳下去。幸运的是,气氛总算有所缓和,我们开始试着讨论一些学术问题,而当一个小时后凯尔希转身走向办公室时,我突然发现我的头已经不痛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的记忆似乎在逐渐恢复,不过仅仅是在学术方面。我开始参加医疗部门的会议,并尝试用自己的知识提供意见。除此之外,深夜我在舰桥上“巧合”碰到凯尔希的频率逐渐增加,我们的话题范围不再只局限于学术问题,偶尔会谈到一些私人问题,比如凯尔希其实不喜欢吃青椒——尽管罗德岛医疗部制定的营养餐里面加入了大量的青椒,而这让我感到很高兴,因为我也不喜欢吃。我们两个人在夜色中尽情抒发自己对青椒的厌恶,然后第二天我配餐里的青椒量多了一倍。

接下来的几年里,随着源石病抑制药物的普及,罗德岛的名气越来越大,我们和许多国家都签署了合作协议,也拿到了更多的订单,不少感染者慕名而来加入罗德岛……总之,一切似乎都在变得更好,直到赛雷娅把我告上了伦理法庭。我至今不知道,由我主持的对白面鸮的手术究竟是对是错,而当时的我无比平静的出席了法庭接受指控,无论收到何种惩罚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但让我惊讶的是,凯尔希亲自为我辩护,甚至为了我而大声质问法官,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凯尔希有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最终,也许是迫于Mo3ter的威胁(笑),也许是因为白面鸮作为当事人出面承认是自愿接受手术,我最终被无罪释放了。

回到罗德岛的那一天晚上,凯尔希久违的给所有干员放了假,于是当时在罗德岛驻扎的企鹅物流干员能天使兴冲冲的拉着我办party,角峰和古米主动承担了主厨的职责,有“东夜魔王”之称的月见夜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伊芙利特搬出了赛雷娅为她做的烧烤架,而阿消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连阿米娅都取来了她的小提琴,罗德岛所有干员几乎都来了,大家在罗德岛的餐厅里举杯庆祝,尽管我们也不知道在这糟糕的世道里究竟还能为了什么而举杯。

宴会进行到快尾声时,我努力挣开喝醉了的黑角抓住我的胳膊,逃也似的离开餐厅,为了让昏昏然的头脑清楚些,一步步爬上了舰桥甲板,打算吹吹风。然后,我又看到了凯尔希。她依旧穿着那身实验室的白大褂,手里拿着半杯酒,就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的轮廓。

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想像以前一样靠在栏杆上,身体却不听使唤。“你喝醉了。”凯尔希转过头看着我,脸颊因为喝了酒有些微红。我努力捋直自己的舌头,想要反驳她,然而却“扑通”从栏杆上滑倒,坐在地上。自觉丢脸,挣扎着想站起来的我头顶上突然传来忍耐的轻笑声。

源石在上,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那个面瘫的凯尔希居然还会笑,凯尔希一边强忍笑容,一边对我伸出手,示意拉我起来。

我抓住了她的手。

我站了起来。我看着她脸上的月光。

我吻了她。

我像抓住一件珍宝一样紧紧的抱住了凯尔希,皎洁的月光照在我们两个身上,脚下隐隐传来其他干员的吵闹声,凯尔希的酒杯从她的手中滑落,在甲板上碰撞,粉碎,我们却恍若未闻。

回想起来一切都宛如梦境,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宿舍的,但我却清楚记得那时凯尔希嘴唇的触感。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尽管凯尔希依旧和以前一样不苟言笑,但在深夜的舰桥上聊天时,偶尔她会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有时在无人的走廊中并肩而行时,会不经意间悄悄拉住我的两根手指,然后在几秒后的略显慌乱地松开。我有时候会到凯尔希的办公室看看她,顺便帮她带杯咖啡,或者在她趴在桌子上睡着时为她披上薄毯。我曾暗示过要不要和她一起加班,但被凯尔希医生以“病人要作息规律注意休息”冷漠拒绝。除此以外,我们并没有其他更亲密的举动,凯尔希甚至严禁我主动触碰她的身体,这让我失落了好一阵,一度以为自己被讨厌了。

随后,罗德岛进入了最艰苦最黑暗的时期,只能抑制而不能彻底治愈源石病终究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为腐朽的木头刷上漆一样,外表再光鲜,内部却早已脆弱不堪。许多干员因为艰苦的战斗最终病倒甚至永远离开人世,看不到希望的人唾骂着离开了罗德岛,只有凯尔希和赫默带领的医疗部还在坚持,为了寻找能治愈伊芙利特等干员的恶性矿石病工作着,那段时间凯尔希我们脸上的黑眼圈都没有消失过,而当赫默主持的还原疗法在伊芙利特身上终于起效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我躺在自己宿舍的床上,凯尔希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我身边,我们连身上的实验服都没能脱掉,带着特有的消毒水味。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毛茸茸的耳朵无意识的颤动着,那一刻起,我就决定私下里就叫凯尔希大猫了。

凯尔希醒来以后,我严肃地请求她成为第三个使用还原疗法的人,有了能彻底治愈源石病的方法后,我不可能再对她私下使用大量源石抑制剂的行为视而不见,而凯尔希在犹豫过后,第一次在我面前脱下了衣服。

当看到凯尔希背上密密麻麻的源石结晶石,即使是我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而随后她递给我的体检报告更令我一阵眩晕,28%融合率,对于我们这些专家来说,几乎与死亡无异,即使是还原疗法也无法治愈这种程度的感染,凯尔希到现在没有死都是一个奇迹。她的身体早就已经在疯狂的工作中透支了,源石在她的血肉中疯狂生长,一直在她身边的我却一无所知。

“可惜的是,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和你一起看过。”凯尔希这样淡淡的说,表情依旧平淡,甚至让我感到残酷。我无法忍受这种态度,第一次向着凯尔希发火了,“那就去看!”我咬着牙说,“和我一起去看,我们明天就走!”。我发了疯一样,推掉了所有的发布会,邀请函和会面要求,并以惊人的效率做好了几年中罗德岛的发展规划交给了阿米娅,在第二天的凌晨只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必要的药物和凯尔希悄悄离开了罗德岛,没有告诉其他人。

“真像一场梦一样。”凯尔希呆呆地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小的罗德岛,突然感叹到。“醒醒大猫,”我一边开车一边没好气的说“我们接下来到底去哪还得你来说呢。”

我无比庆幸当初脑子一抽去找闪灵学习开车这一英明决定,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我带着凯尔希几乎跑遍了泰拉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在乌萨斯的森林里看漫山红叶,在卡西米尔的荒原看璀璨星空,在谢拉格的山顶看红日初升,我们甚至到了海边(真正的海),大猫好奇地脱下鞋袜踩在沙滩上,让潮水冲过脚趾,望着似乎无穷无尽的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站在不远处,努力把这一幕牢牢印在脑子里。

离开罗德岛后,凯尔希也不再像在罗德岛时那样冰冷了,她的性子似乎柔和了些,面对自然奇景时表现出充足的学者的好奇心。而在更多时候,我能看得出,她在苦苦忍耐矿石病带给她的折磨,我们和衣而卧的夜里,有时能听见她强忍痛苦的咬牙声,本质上,她依旧是那个强硬的,了不起的女强人凯尔希,坚强的她不愿让我看到她的软弱,所以,我小心地装作毫不知情,维护我的大猫的自尊。但有时,因源石病带给她的痛苦,凯尔希会变得十分暴躁,这种行为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加频繁,也愈加严重,甚至会让她在吃饭时故意将手里的饭盒摔在地上,而每当这时,我会默默收拾洗净她可怜的,伤痕累累的饭盒,回到帐篷里装作睡觉,不一会,大猫会悄悄走回帐篷,背对着钻进我的怀里,并时不时悄悄拿出手帕擦拭眼部。

我一直和罗德岛保持着密切联系,并时刻关注回归疗法最新的发展,祈祷能有一线希望,华法琳无数次透过联络器向我抱怨,埋怨我们将担子丢给她,却又不厌其烦的像我询问凯尔希的病情,并准时寄来最新的药物,看得出来,她相当重视凯尔希。阿米娅虽然年轻,但已经足够成熟,她理解我一时任性做出的决定。凯尔希每次在阿米娅定期汇报后都要询问她好一阵,虽然大部分都是不知问过多少遍的问题。

旅程的最后,凯尔希已经无法站立了,源石侵蚀了她的脊柱,摧毁了大部分神经系统,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当我询问她还想去哪里时,她犹豫了一下,说出了我从未听过的地名。我翻遍了所有地图,最终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也不是什么科研中心的名字。

那是哥伦比亚的一个偏远到几乎找不到的小小村庄。

转下高速公路后我们又颠簸了十几个小时才到达这个路都尚未修好的村子,凯尔希数次纠正即将偏离正确道路的我,让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路痴。而最终我们终于抵达了旅途的目的地——一座看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房子。我在凯尔希的指引下推着她走到房屋后,那里有两座坟墓,凯尔希坚持要在我的搀扶下站起来,然后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我明白了这到底是哪里。

那是一句维多利亚语,意思是:“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那个晚上,凯尔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把她小时候发生的事说个不停,她还告诉了我她真正的名字,用维多利亚语说起来很好听,像是清脆的风铃。

我花了几天时间来收拾房子里厚厚的灰尘和腐朽的木料,并开车到附近镇子里购置了新的家具。周围的村民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好奇,纯朴的他们送来了不少土产,我只能带着苦笑收下了他们的好意。随后,我和凯尔希就在这里住下了。

我推着她到附近的森林里摘蘑菇,到小溪边一起钓鱼,凯尔希甚至拜访村里老人,笨拙的学习缝纫。而我在她的指挥下开垦了周围的土地,种上了一种我不认识的花。我们就像一对普通的,回到老家结婚的夫妻一样,在这里度过了最后的半年。

事实上,在谢拉格我早已向凯尔希求婚,当太阳露出第一缕光辉的时候,我转过身面向凯尔希,半跪在雪地上掏出银白色的D32钢戒指。可笑的是,当我大声问出“你愿意嫁给我吗?”这句话之前,凯尔希已经点了头,即使如此,那一刻起,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一天傍晚,凯尔希像往常一样靠在我的身上一起看夕阳,我看着她的侧脸和被阳光染成暗红色的短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害怕下一刻这一切都会消失。

于是我喊了她的名字,凯尔希微微偏过头看向我。

“我爱你。”我缓缓说出这句我从未说出的话,因为我们彼此早已心知肚明。“我知道,”她微笑着,声音轻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一样,“我也爱你。”

“我好困,”凯尔希说,“我想睡一会,就一会,好吗?”我看着她,回答说“好,我去拿条毯子。”

然后,我的大猫永远闭上了眼睛。

我静静的抱着她,直到太阳彻底落山的那一刻,我怀中的躯体彻底失去了温度。

我站起身,走进屋子里,拿出了手术用的手套。两个小时后,我我站在屋后的两座坟墓边,将我送给那枚戒指和装有凯尔希骨灰的盒子一起放入新挖的墓坑中,并盖上最后一肧土。

源石病患者死亡后会迅速成为感染源,需要专业机构处理——或者专家,幸运又不幸的是,我就是源石方面的专家——处理她的尸体,这是我和凯尔希早就约定好的。而将她葬在父母身边,也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研究源石病的专家,回归疗法的缔造者之一最终会死于源石病,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

我连夜独自回到了罗德岛,凯尔希的办公室依旧和离开时一样,在整理凯尔希生前的手稿时,我看到了一本笔记,封面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活的越久,故事越多,伤疤越疼,脾气越差。”后面还有一排小字:博士亲启。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封面,里面是一张张合照,年轻了许多的我和凯尔希在这些照片上频频出现,笔记本上是我失忆前我和凯尔希的回忆,笔记本的最后是一排娟秀的字“谢谢你,即使忘记了一次,依旧爱上了我。”

回忆如潮水将我击中,我想起了曾经我们在维多利亚首都大学的相遇,想起了曾经喝醉时给凯尔希取的昵称“大猫”,想起了凯尔希指挥我种下的那种花,花语是“永恒的挚爱”……

我跪倒在冰凉的甲板上,视线被泪水模糊,嘴唇咬出血也压不住嗓子里的哽咽。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流过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