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跪坐在铺着毛毡的底板上,脚缩在绣着黑色花纹的白袍裙里面,膝上垫着着一块黑色半身披风,上面谢拉格的三羽徽记凌厉如刀。她捧着条白色哈达,正一针一针细细地织。

圣女面前是一张矮桌,上面摆着套茶具和4个黄铜杯子。桌边的碳堆上架着壶酥油茶,香气从其中袅袅飘出。

一阵敲门声响起,初雪不小心扎到了中指,指肚上鼓起一粒鲜艳的红豆,她赶紧伸到嘴里吮吸,同时把哈达塞进桌底:“进来。”她有些含糊地说。一个高大的丰蹄族人拉门走了进来,他微微驼背,挎着个鼓囊囊的灰袋子,头上的角磨损严重。

“日安,圣女大人,我来呈递今天的报表。”他有些喘,口鼻间呼出热气。

初雪认出来人,谢拉格的长老之一,主要负责长老院和圣女的接洽工作。不认识的话,旁人很难把这个有些沧桑的老头子和谢拉格位高权重的长老联系在一起。

虽然说是位高权重,但长老会和教团的权利仅限于宗教事务,这个动乱的世界,真正的权利还是掌握在拥有绝对武力的强者手里,比如银灰。但谢拉格和那些开着移动城邦到处飘的势力不同,他们认为喀兰圣山和群峰庇佑了他们这个封闭小国免于遭受天灾的毁灭,因此古老的信仰得以传承,每个谢拉格人都会打心底感激这些世世代代守卫他们的雪山,奉其中最雄奇的那座为神,理所当然。

“日安,我知道了,你放在那边就行了,我午休完再看。”初雪挺直了腰,眼神漠然。倒不是她天性如此,别人会说这是圣女的气场,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心中苦涩使她不再活跃。

圣女,她当然尊敬圣女这个神职以及喀兰的信仰,但是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适合当圣女的人,神山选了她,她就是圣女。在漫漫天路上三步一颔首五步一摇铃,差点死掉,换来的是天性被压抑,乐趣被剥夺。

历任的圣女,真有虔诚到心甘情愿当圣女的吗?这是她每天都在想的问题。

长老微微鞠躬,从袋子里抽出一张表单:“这是这个月用于外交的支出报表,共计花费56万龙门币。”他仔细地放在初雪面前的小桌上,表单的直角对准小桌的直角。

初雪看了一眼他的袋子,怕是有300张以上。她知道他们连马桶被堵了这种事都会认真的打一张报表,标题是《关于神居马桶被堵一项事务的处理办法参考意见与草拟计划》。

古板繁杂得颇有历史沉淀。

她倒不是没试过阻止他,刚上任的几天她就发出了抗议,可这老头子说他和上任圣女就是这样汇报工作的,他汇报一张她就批阅一张,一下午就能处理完一整天的事务。初雪说你放哪就行了,我批好了你明天来拿。他立即就是一副泫然欲泣追忆无限的样子,好像挤出眼泪就能看见前任圣女曾经的身影在其中闪现般。

初雪看他每天都要从半山腰的曼珠院爬上来,体谅他的年迈,好心的让他继续按照原来的样子行事就好,他马上就恢复了工作状态,继续一张一张的汇报。只不过初雪不是前任圣女,她更习惯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些杂事,于是一个自顾自的念,一个只能等着他念完。

圣女的权利,仅限于能够决定通马桶的人是谁,还要在外国使节来的时候摆出一副尊贵的样子。

皮囊罢了。

这通天的神居,更像一座空中监狱。

初雪抓起了她那条厚实的长尾巴轻轻抚摸,她本来是想拿那条哈达的,但是她不能在长老面前表现出她的不务正业,这会让希瓦艾什家族蒙羞。

她扭头看着窗外,那里是层层叠叠的雪山,壮阔绝美,一眼望去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