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Part 8
空旷
一片虚无
纯白色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
——等等，好像有些什么:
是拉普，在和一个体格相当的黑影对峙着。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可突然，出奇一致的，两人放弃僵持，向对方跑去，速度越来越快，重心越来越低。
距离相撞，仅剩一个身位的距离。
黑影率先发难，一记直拳冲拉普面门而来，拉普抓住破绽，微一闪身，闪至黑影左侧。这对她而言并不难，那黑影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接着，拉普扭转身体，借着旋转的力量给了黑影颈部一击，黑影向前踉跄了几步，回头继续向拉普发起攻击，几次鲁莽的挥击都被拉普躲过，看黑影的架势，他似乎没有体力这个概念，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妙的会是拉普。
在又一次闪避后，拉普找到机会，一腿狠狠地踢上黑影的侧腹，而黑影却硬生生吃下了这一击，受击后整个身体一抖，便巍然不动。
“遭......”拉普急忙想抽回右腿，可为时已晚，腿已被黑影双手死死抓住，力量之大，拉普几次想挣脱，都无济于事。
那黑影自不会放过这机会，他猛地向前一推，让拉普失衡躺倒下去，而后扑了上去，张开嘴，露出一口獠牙向拉普那毫无防护的洁白脖颈袭来。
他来真的，拉普甚至感受到了黑影口腔中的热气，仿佛下一秒，鲜血就会喷涌而出。
獠牙即将咬下。
“——！”
拉普猛地惊醒，一个90°起身从床上弹坐起来。
“梦？”
她轻轻抚摸脖颈，跳动着的脉搏在宣告一切正常。
“呼，”拉普松了一口气，“好奇怪的梦。”
她拼命思索着符合黑影印象的角色，但并没有谁能契合上，不过以假想敌而言，这梦确实真实过头了。
拉普使劲摇了摇头，不能再纠结这个梦了。“不能让发生过的虚幻之事绊住现在的脚步”，这也是芬尔的教诲。她起身穿好衣服，简单的洗漱后，墙上的时钟发出一声浑厚的低吟。
六点半了。
拉普再次驱动着不知名的感觉，使右手被黑色所笼罩，经过昨晚自己的反复训练后，这股黑雾已经可以收放自如了。
可维泽呢？
虽然昨天他们没有约定时间，但拉普还是隐约感到了一丝不安，这股不安推动着她去寻找维泽。
“吱呀—”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拉普探出头向左看了看，确认没有守卫后，蹑手蹑脚地腾挪出来，扶上门把手来关门。
可门才关到了一半，原先藏在死角里的维泽便已暴露无遗:
他贴着墙壁，瘫坐在地上，全身上下不规则地分布着几处伤口，形状不一，但都不是很深，表情谈不上安详，双眼紧闭，脸色惨白。
姿势，伤痕，奄奄一息。
拉普不自觉地将眼前的景象与那个雨天中弹的身影重叠。
“——！”拉普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伸出手去探维泽的鼻息，还好，一股温热的气流裹覆了拉普的手指，但拉普还是不放心。
“维泽......”她摇了摇维泽，轻轻地唤出那个名字。
“嗯......”维泽艰难的睁开了双眼，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几次聚焦后，看清了前方的鲁珀少女。
“啊，拉普小姐！”清醒后的慌乱才最可怕，维泽手忙脚乱地撤到安全距离，迅速起身道:“如此丑态，实在汗颜。”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啊，这些，是昨晚陪其他感染者训练时弄的，并不大碍，不会耽误今天的行程。”
“还有其他人吗？”
“是的，这次实验包括拉普小姐你在内，共有十三名成员。所幸都撑过了第一阶段，并没有人员损失。”
“有十三人？”
“因为老大有令，不能让各位有接触，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维泽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上了墙壁，“事不宜迟，拉普小姐，该进行我们的训练了。”
“你还是先进屋休息下吧，我有些话要和首领说。”
“不，这是我的工作，陪你训练完后，我自然会去休息，也不用去麻烦首领。我们走吧，拉普小姐。”
“可你刚才......”
“我只是太累了，不过睡一觉起来后好多了，不用担心。”
维泽倚墙支撑着身子，却尽力展现出不可抗拒的架势。
才第二天，拉普就看到他倔强的一面了。
拗不过他。
“......那就走吧。”
“好的，我来带路。”
穿过一条条昏暗的回廊，推开一扇扇厚重的木门，下了不知多少座吱呀作响的楼梯，他们终于到了训练地点——一个封闭式的房间。
拉普走进去看看四周，房间的四面墙壁及天花板都是白色，与她那场梦境中的场景颇为相似，墙上挖有通气孔，墙根处有几个四四方方的排水孔，里面杵着几根钢管，嵌在天花板上的白色格栅灯格外刺眼。
“就在这儿？”
“是的，这房间所用的材质十分坚硬，可以将损失降至最低。”
维泽关上房间的门，回身正对着拉普:“那我们就开始训练吧，拉普小姐。”
“具体要怎么做？”
“打败我，用上你的所有手段，这次我会全力以赴，所以不用源石技艺是不行的，我不会给你任何建议，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在战斗中琢磨。”
倒是简单粗暴，拉普并不讨厌这种风格。
“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
“那就来吧！”
说完，维泽在手边凝聚一股气流，向拉普挥了过去，虽然看不到，但拉普还是凭借敏锐的感知感受到了刀刃状的风压。她侧身闪过，气流拍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正面接上一次，可就不妙了。”拉普暗暗思索着如何应对，但维泽却一次接一次地向她投来气刃，频率缓缓加快，气刃也越来越大。
不能一昧防守，拉普决定反击，她一边闪躲，一边靠近维泽，可气刃的覆盖越来越广，甚至连形态都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纵砍，变为横劈，再变为斜劈，最后三种形态不断切换着袭来，拉普闪身，跳跃，翻滚，光是闪避就已经很吃力了，越是靠近维泽，越是难以踏出下一步。一时，形成了僵局。
拉普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疲劳感缠上了她的双腿，衣服和身上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几道口子，虽然没有出血，但还是刺激着拉普的痛觉神经，可维泽却像是不知疲倦一般，持续挥出大量的气刃逼迫拉普后退，他领教过与拉普近身战的教训，于是格外小心。拉普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会力气耗尽。于是，她放弃了近身，后撤一步，在手中凝聚出了那黑色的雾状物体，向着维泽丢了过去。
维泽不为所动，手中气流的流动更加迅速，最后凝聚为一个气团，他将气团向着那团黑雾丢了过去，两股冲击相撞，那气团却挤开了黑雾，奔着拉普袭来，拉普赶忙闪避，看那黑雾，已经撞在维泽身旁的那堵墙上消散了。
他的源石技艺比我的更加纯熟。拉普站起身来，将手伸向了身后的衣兜，直面着维泽。
“就这样而已吗？”维泽不解地看着拉普道。
“你会希望如此！”拉普说完，原先伸入后兜的右手又凝聚出一团黑雾向维泽丢来，不过，速度快了不少，直接冲到了维泽的面前。
维泽也再次凝聚出气团，丢向了黑雾，可当两股冲击再次相撞时，那黑雾并没有被挤开，而是直接碎裂开来，接着便喷发出大量的灰尘，洒向维泽的面庞，把他狠狠呛了一顿。
“灰？！咳咳......什么时候收集来的？咳......”维泽不敢懈怠，强睁着眼睛掌握拉普的动向，同时开始运作起四周的风，想来吹散四周的灰尘，可还没等他开始操作，维泽就感受到了肩膀处传来一阵冲击。
......
拉普看着自己导演出的戏剧，感到不可思议:她先是做了赌注，将事先准备好的灰尘攥在手里，随后凝聚黑雾丢向维泽，居然意外地包裹住了灰尘，也达成了应有的效果，可第二步，却出现了问题。
“好想法，居然事先将黑雾一分为二，用一部分裹住灰尘，看似一体，实则一快一慢，待前面的烟雾弹发挥作用后，真正的攻击就接踵而至啊，”维泽吹开眼前灰尘，缓缓睁开双眼，瞪视着拉普道，“如果不是我事先让气流包覆着我的身体弹开了你的第二下，恐怕已经中招了。”
硬拼行不通，偷袭也被识破，再加上知道了维泽现在还有气流的保护，拉普抿了抿嘴唇，试图以此来缓解此刻的紧张。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看着维泽一步步走近，拉普却只能缓缓后退，她第一次成为了被捕猎的一方。
冲上去？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来进行太多次闪避了。继续偷袭？准备的灰已经都用完了，而且他绝不会上同样的当。可以利用的，只剩下那个了。
拉普咬咬牙，开始向右方奔跑，同时在手中聚集黑雾，维泽自然不会让她顺利地调整位置来攻击自己的死角，他不断地向拉普发动攻击，而拉普也接连使用闪避应对，而后她突然停住，压低身体，把手中积蓄已久的黑雾向维泽丢去，那团黑雾来势汹汹，自下而上的轨迹画出一条弧线，直指维泽的下巴。
“知道我无法用气流保护头部，这样我会呼吸困难，很优秀的判断，但是，你以为我应付不了这种弹道吗？”维泽向偏低角度挥出两股气刃，精准地将黑雾切裂开来，消散在空气中，而气刃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命中了排水口。拉普没有犹豫，向着维泽冲了过去，看来之前的行动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好为自己接近维泽营造时机，可惜时间太短，维泽识破她的计策，运起一股强风直面击中了拉普，“噗呃！”拉普遭受到巨大的冲击，被狠狠拍在身后那堵墙上。
压倒性的力量。
“结束了。”维泽的手中萦绕着气流，缓缓向拉普走去。
原先坐在那儿奄奄一息的拉普突然抓起身旁的钢管，滚坐起来直起身子，手上凝聚的黑雾爬上手中之物，整根钢管变得漆黑，黑色物质在上面蠕动，时刻准备迸发出去，拉普不带迟疑，拿着钢管提砍出去，黑雾在外力的拉扯下化作月牙状，向着维泽袭去。
维泽大惊，表情瞬间凝固。
“这钢管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
“形态变化了！而且速度很快！”
“要挡下吗？要躲吗？”
几个思考在他脑中同时进行，但当下最应该考虑的，是最后一个问题。
他赶紧转过身子，同时催动手中的气流。
“砰——！咚！”
……
拉普看着眼前那个男人，他依旧挺立，可他的脸侧到一边，看不到表情。
结果很明显了。
她双腿一瘫坐在地上，钢管也从手中滑落，刚才是她最后的抵抗，对于第一次使用来说，效果很好，可即使这样，结果依然没变。
自己已筋疲力尽，而这个男人还站立着，随时能过来结束这场战斗。
看来这次是失败——
“恭喜你，拉普小姐，你赢了。”
“哈…哈…恩？”拉普贪婪地啜取着空气，心中却盛满了疑问。
“毫无疑问，这次，你成功了。”
维泽一边说着，一边扭了过来现出一脸苦笑，这时拉普才看到，维泽头部右侧那原本完整的盘羊角，末端出现了一个干净整齐的切口，而失去的那部分，正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
“这是……我干的？”
“对，毫无疑问。如果最后我没有催动气流推我一把的话，失去的可能就不只有这一点点了。”
维泽身后原本那完好无损的墙上，此刻出现了一道裂缝，虽然不深，却简洁有力，它无声地印证着维泽的说法。
“那么拉普小姐，今天的训练结束了，请回房休息吧。”
“恩。”
拉普抓住维泽伸出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脸上还洋溢着喜悦。
……
“拉普小姐之前是怎么掌握到这种战斗方式的呢？”
在拉普的房间中，两人对坐着，维泽率先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我爸爸教我的，格斗术，关节技，持械战斗，以及身法之类的，他说过，这些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维泽注意到，谈起芬尔，还是有一抹伤感从拉普瞳孔里划过。。
“……芬尔吗？”
“你认识我爸爸啊，也对，毕竟他是家族的卫队长。”
“……没，我也是仅止于听说过，真想有朝一日好好认识认识令尊。”
“……爸爸他已经不在了，妈妈也是。”
“……”
“维泽？”
“啊……我并不知道，真是抱歉。”
“嗯，他们已经走了，不过，他们让我抱持着希望活下去，我会连带着爸爸妈妈的份一起。”
“所以你会对活下去有如此执念。”
“那天真是对不起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
“不用道歉，我理解的。”说完，维泽把脸深深埋进了手掌间。
“你看上去很怪，没事吧？”
“我只是太累了，”维泽起身走向房门，“那就不打扰了，拉普小姐，好好休息吧。”
“恩，明天见。”
“明天见。”
维泽关上了房门，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脸上挂着读不出的表情。
“芬尔啊……”他长叹一声，步伐变得有些踉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