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此刻,在森法码头前,呈现着别样的风景:

一道由车辆组成的钢铁防线将道路拦腰截断,周围纠集着不少人,统一且标志性的服装诉说着无言的事实:这些人都是崔金家族的成员,为首的一人,正是族长崔金,此刻,他正坐在亲信的伞下,等待着猎物上钩。

“芬尔哟,等你转过眼前这个弯,看到我们这阵仗,可不要受不了这份热情啊。”

……

……

“过了前面这个弯,我们就到森法码头了,”芬尔看了看路边的积水坑,“不过现在天气太差,不会出船,我们就先走陆路吧,等到了下一个城市,再从那里上船。”

“恩。”拉普的回答十分简短,到底还是个孩子,仅几十分钟的路程便已掏空了她的兴致,哪怕刚刚才发生了那么刺激的小插曲。

芬尔慢慢地转过弯去,他想起小时候常来这一带,和朋友们一起玩儿,那时这里还只是个泊船的地方……可没等芬尔沉浸进回忆中,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拉回了现实。

一面漆黑色的金属墙,完全遮住了芬尔的视野,但他看到了崔金,看到了那只正在舔唇的老狼。

“这老家伙!”芬尔赶忙看向后视镜,身后原本空旷的路段,此时却被早已埋伏好的部队堵得水泄不通,他,已经逃不出去了。

芬尔重重地锤了方向盘一拳,倚在车窗上紧锁眉头,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扶上了方向盘,驱动着车向前驶去。

“芬尔……“伍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她有股不祥的预感。

“他想跟我谈,那就谈谈吧。至少要让他许诺你们的安全。”

“不行,那你……”

“我没问题,我这卫队长的牌子,还是镶金的呢,”芬尔扭过头来,他竟带着笑容,“拉普,乖乖等着哦,我去去就回。”

“啊……”拉普在疑惑中点了点头,她很奇怪为什么爷爷拦住了他们,但既然爸爸要出马,那就没问题了。

那可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爸爸啊。

……

芬尔下车关门,走到车前直面着崔金:“上次这么大动干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大?”

崔金咳咳一笑:“这次明显更有价值。”

“为了一个小女孩?”

“芬尔,源石的力量你可比我清楚,这事成了,她就能为家族贡献出巨大的利益,倘若不成,也只是牺牲一个你口中的小女孩而已,这块肉,我没理由不吃。”

“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如今自己的亲骨肉摆在你的面前,你还要执意挥舞刀叉吗?就因为你那疯狂且肮脏的想法!”

“老虎可不需要考虑群体利益!我们是群狼!”崔金克制不住开始大吼,“我们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给我你的选择。”

“那如果,我交出拉普,你会放过我和伍兰吗?”

“我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拉普一个,我当然可以饶你们一命,你也可以和女儿一起继续为家族效力,这可是两全之策。”

“那这事很好办啊,”芬尔悄悄地将手伸向了后腰,“拉普可比我自己的命重要多了,所以----”

“----等式不成立!”

芬尔猛地拔出后腰藏着的手枪,一瞬间就对准了崔金,速度快到让那些小弟们完全反应不过来,甚至有几个还在笨手笨脚地寻找刚放在脚边的枪械。

只要扣下扳机,只要这个人死去,一切就结束了。

这么想着,芬尔的手指向扳机处运动。

“砰----!”

芬尔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冲击,然后猛地撞到了自己的车子上。

“不可能……!唔,唔,咳啊!”喉咙中一股腥甜的液体涌上口腔,迸发了出来,芬尔抬起头,视线的焦点已然无法对准,但他看到了远处高台上那金属特有的反光。

渗透着危险的气息,那绝非善类。

“爸爸----!”

“拉普!”

拉普撕心裂肺的声音贯穿了整条街道,甚至盖过了天上的雷声。她不顾妈妈的阻拦,打开车门冲了下去,双腿一软,跪在了芬尔面前。

她看着那个平日里仗着个头大欺负自己的爸爸,此刻,他却低下了头,无力地半躺着,鲜血如泉水从肚子上的弹孔里流泻,拉普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她多希望这是眼泪使的障眼法,但无论怎么揉,眼泪都一遍遍不停地涌出,占据她的眼眶,而现实也一次次映入她的瞳孔。

“拉……普……”芬尔颤抖着,用出所有剩余的力气,向着前面那一堆杂乱的幻影伸出了左手。

“啊……”拉普紧紧地抱住了爸爸的手臂,“爸爸!爸爸!”

就这样,而已吗?

身为父亲,他多希望拉普能活下去,但她之后要走的路,必然无比艰辛,甚至……芬尔不敢往最坏的方面想。

痛苦地活着,真的好吗?

可现在,剩余的时间已经不能支持他进行思想斗争了。

“拉普……你…要活…下去,”芬尔拼尽全力,抚摸着拉普的脸颊,“抱持着希望……咳啊!活……下去……”

让女儿以死来逃避,他说不出,做不到。

电闪,雷鸣。

芬尔的手从女儿脸颊处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双眼紧闭,再也没了气息。

“呜啊啊啊啊啊啊!”拉普再也无法抑制,伏倒在父亲的尸体上痛哭流涕,肩膀一耸一耸,弥漫出无尽的悲伤。

伍兰静静走到拉普身后,她单手捂嘴,眼中饱含着泪花,但她,却不能像女儿那样痛快地哭出来。

她从后紧紧地抱住了女儿,定了定情绪说道:“拉普,看着我。”

拉普挂着未流干的泪回头,她看到了妈妈坚定的眼神,也看到了后面步步紧逼的人群。

不…不…

“拉普,要听爸爸的话。”

不…不…

“要活下去,要抱持着希望活下去!”

不……

“我们爱你。”伍兰将唇轻轻贴在女儿的额头上,给予了拉普她最后的微笑,然后瞬间转身一个侧滚,取过丈夫右手的手枪,定住重心后抬手就打向了崔金,可子弹偏偏擦着崔金的肩膀飞过,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和短时间的瞄准,对伍兰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嘭嘭嘭----”密集的火舌向她席卷,伍兰身上多出了十几个弹孔,强大的冲击力把她按在了车首。

她躺在了丈夫的身边。

“不要------!”绝望的嘶吼响彻了整个码头。

拉普再也支撑不住,她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爸爸妈妈,雨水裹挟着眼泪从深深的泪痕上通过,亮丽的银发也被打湿,蒙上了一股灰黑。

突然,拉普感受不到了雨水的浇灌,眼泪也开始回温。

她抬头,看到的不是灰蒙蒙的天空,而是漆黑的伞布。

伞下,是崔金复杂的表情。

“爷……爷……”

“嘘,”崔金伸出食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要叫我什么?”

“首领…大人…”拉普的声线十分颤抖,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爷爷是这么可怕的人,平时只是觉得他不近人情而已。

现在来看,她好像触碰到了真实。

“亲情会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所以不要使用那个称呼,下次别再忘了。”

“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的父母已经死了,为你而死,”崔金平静地诉说着,“他俩希望你活下去,我这次就是来把你带走的,你不会违背父母的遗愿吧。”事实已经摆在眼前,给孩子编造再多虚伪的童话已无济于事,更何况,崔金本人也没有那个打算。

“恩……”

“那么,就跟我走吧,”崔金把伞交给身旁的侍卫,自己点上了一根烟,“不过,我现在可以等你一会儿。”

说完,崔金扭头回到了钢铁防线内,指挥着他们离开。

拉普慢慢爬向父母的位置,抓起两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这般冰凉,与打在身上的雨水无异。她紧闭着双眼,眼角的泪淌过两人沾满血污的手。紧紧咬着牙,拼命想克制自己的颤抖。

“呜啊啊啊啊啊啊!!”拉普仰起了头,雨水纷纷打进她的口腔。

闪电映亮了划过她脸庞的的那滴泪,而震碎它的,是无情的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