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中的液体,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沉淀着。

而昙光夜的目光则聚焦在那时不时从液体内渗透出,然后又纷纷炸裂开来的气泡上。

一枚硬币被他的手按在桌面上,宛如一根被野狗所保护着的骨头。

不过他并不需要用那枚硬币来买单。

因为在这座名为云居川的城市里,一切的消费,都是通过扫描皮下芯片来进行的。

这枚硬币只是他十年前来到这里时,身上唯一的物品罢了。

这硬币不属于这个城市,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当然,他也一样。

他来自于一个名叫【灰园】的研究设施。

那是一个专门提供给拥有高水准的魔法师们用来进行各种非法试验的地方。

没错,魔法师。

因为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由魔法所构成的世界,和现在他所在的这个充斥着数字科技和人工智能的都市完全不同。

虽然说他根本没有见过那魔法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因为自他有记忆开始,他的生命就一直是在那灰园中,和与他相同命运的伙伴们一起度过的。

那么,他的命运是什么?

很简单,之前也说过了,灰园是一个专门提供给拥有高水准的魔法师们用来进行各种试验的地方,而这些试验的类别,也会随着魔法师们所专精的不同而产生各种分支。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分支,便是活体实验。

法术的强度。

法术的效果。

魔药的安全度。

魔法道具和魔导器的实用程度。

这些所有的所有,最终都要在活体的身上进行实验,而且几乎都是人体。

昙光夜便是专门接受活体实验的一名小白鼠。

但他的工作并不是普通的受试。

因为他是被灰园所制造出来的【实验体】中的一员。

而所谓的实验体,就是被魔法的技术所改造过的人类。

这一类人往往在幼年时期就被带进了灰园,并在灰园中接受着日复一日的实验和改造,昙光夜之所以没有在灰园之外的记忆,也正是因为如此。

实验体的选拔也是极其严格的。

当然,这里的选拔所指的自然不是什么才艺展示或者海选什么的,而是指其对身体素质的考验。

毕竟如果想要做实验体而不是做普通的小白鼠的话,那你就必须得比普通的小白鼠活得更久才行。

依照着进入灰园的时间来划分,实验体按照数字编号一共被分为了四批,而昙光夜则是第四批,同时也是最后一批。

昙光夜清晰的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和他一起进行受试的人有足足一百多名,但这个数字仅仅只保持了两天,便开始了如同雪崩一般的下滑。

结果,当幼小的他终于发觉到自己的伙伴在不断死亡的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已经只剩下六个人了。

而后来他才知道,每一批的实验体,最终都只会剩下十个人不到。

于是,实验一天天地进行,而少年少女们的身体,也随着法术的改造而一天天察觉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活体兵器,这便是制造实验体的目的。

那些法师们将自己的研究理论施加在这些孩子们的身上,开发着他们的潜力,并最终将他们变成了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名为【特质】的能力的兵器。

然而,昙光夜却没能达到他们的期望。

这并不是因为他没能拥有特质。

而是因为他的特质太过于强大了。

【无尽】。

这便是他的特质。

这意味着,拥有着这个特质的他,体内时刻都涌动着无穷无尽,用之不竭的魔力。

但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他没有作为魔法师的才能。

不,与其说他没有作为魔法师的才能,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无法使用魔法。

原因很简单。

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和常人不同,他们的体内除了人类共有的循环系统以外,还会有一套专门用于让魔力进行流通和输出的魔力经路。

但昙光夜没有魔力经路,所以他没办法使用魔法。

于是他便被实验体计划的人们暂时弃置了。

不过无独有偶,遇到同样尴尬情况的并不止昙光夜一人。

在第四批实验体中,他因为特质被开发出来的时间相对较晚,所以被给予了三十六的编号,而这也是他在灰园中的名字。

然而第四批一共有七个人,也就是说,在他的后面还有一位三十七。

三十七是一位少女,她也和昙光夜一样,遭到了被弃置的待遇。

只不过她被弃置的原因和昙光夜稍稍有些不同。

因为昙光夜是【特质无法被利用】,而三十七则是【无特质】。

没错,那些研究员们无法在三十七的身上开发出任何特质,即便是用上了再多的资源也开发不出来。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属于灰园的财产之一,所以那些魔法师们最终也只能暂时将他们弃置到一边,暂且先处理其他的实验体。

而这一弃,就是整整半年。

之所以说是半年,不是因为他们在半年后重新获得了重视,而是因为那场将昙光夜送到了这座城市里的事故,便发生在他被弃置的半年之后。

昙光夜还记得。

那一天他依旧像平日一样坐在自己那空白的房间里,数着从外面经过的脚步声。

然后突然之间,那些脚步声便混乱了起来。

紧接着,他便听见了由远而近的爆炸的声音。

于是他恐惧着,拼命地用双手敲击着房间的大门,想要让外面的人将他放出去,但那时已经晚了,爆炸在他拼命敲门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吞没了他的房间。

他的意识,也在那猛烈的爆风中消散了。

而当昙光夜从爆炸导致的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这不知何处的巨大都市之中了。

之后十年间的事情,就都是他独自一人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经历了。

没有身份证,没有临时户口,甚至连人权都没有的他,便只能依靠到各式各样的地方打零工维持生活。

而他对这个世界,这个城市的相关知识和概念,也在不断更换工作的过程中渐渐成形。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坐在酒吧里喝酒,则是因为——他又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