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接不接受得了没有关系。”听完洁丽娅的问题，奥维尔说，“我只是不想让沉没成本继续扩大罢了，在这件事上消耗的太多，已经不值当了。”洁丽娅面无表情，雨水敲打着伞布，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这个雨夜异常的冷，洁丽娅的手脚冰凉，连身体里的血也几乎结成了冰。空气湿度百分之百，水雾漂浮在空中像是云雾，奥维尔凝视着面前的书店，继续说：“玛利亚她今后的生活应该会好过多了吧。你今后的薪水会涨到多少？虽然我还是不相信父亲真的会这么做。不管怎么说吧，恭喜你们了。”

恭喜你们了。洁丽娅打了个寒颤，奥维尔不是杀人凶手，可这句话却是说不出的讽刺而可怕。雨势越来越大了，凛冽的夜风扬过马路上淤成的湖面，白色的液滴像仓皇的飞虫四散逃离，路灯下昏沉的雨雾挡住了洁丽娅的身影，一种悲凉与怨恨的情绪涌上心头。洁丽娅的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绝望，她大声说：“你的父亲直到死前都在为龙卖命。”

“什么？”奥维尔大声吼着，“你什么意思！”他冲向洁丽娅，但是雨势像倾倒的山峦扑面而来，让他的声音困在迷宫一般的暴雨之中，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雨雾，洁丽娅已不知所踪。夜风吹折了伞骨，他湿透了。

洁丽娅举着黑色的伞沉默地伫立着，迷雾包裹着她，除了脚下的砖石，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她漠然地注视着前方，但是加速的心跳声已经暴露了她的紧张。“开始之前，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很多想说的，但不是说给你听。”“那你想说给谁听？米娅、哑巴，还是你的女仆？”“还有我的朋友辛西娅，离家出走时的故事我向来只能讲给她一个人听。但是这次，恐怕我要被她骂了吧。”伞下的洁丽娅僵硬的脸上抹出一点笑容，但是马上又消失不见。

她转过身来看着女法师：“我本来以为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但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看来那句话是对的。”绥芬问：“哪句话？”洁丽娅就说：“一个人是什么人，这种判断并不可靠，唯一值得相信的是他所做的事。”

洁丽娅双手稍微有些颤抖，禁法术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破解，周身的被动护盾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女法师的攻击已经展开了，如果不是提前准备的护盾，现在洁丽娅的双脚已经被岩石锁死。“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参与的这件事？”洁丽娅想问个明白。女法师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没有办法。我的动机一直都很单纯，就是为了龙类的利益。之前之所以去帮助那对双胞胎，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是休庇斯的儿子。休庇斯很关照我，这点忙不帮双胞胎一下的话，说不过去。”

“即使之后马上就得再将他们灭口？”洁丽娅的话有点讽刺的意思。

女法师不吃这一套：“这是两码事。我可是个龙类。就和现在一样，不管我有多喜欢你，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你离开。”

“你的魔法是在哪里学的？”洁丽娅突然转变话题。“这是天生的能力，但是大量的术式都是学习的人类的知识。”“原来如此，”伞下的洁丽娅点了点头。随后，就如同预想的一样，巨大的爆炸发生了，火光挣脱束缚，从巨大的压力之中澎湃地爆发出来。热浪掠过洁丽娅的脸颊，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热风。女法师的身体消失在浓雾中。她没有死，但是洁丽娅相信她至少受了很重的伤，刚才的爆炸是在女法师的体内发生的。洁丽娅最强的力量也就只是爆炸，但是狭窄的街道限制了她的发挥。她并不敢破坏这些建筑。另一边，这也是她从女法师的身上得到的灵感，她可以从自己身边的生物身上吸取能量，自己也可以直接在她的体内构筑术式。

和女法师的谈话本身并不重要，洁丽娅的目的是打断她的思路。“魔法师的第一课就是专注，因为没有人能做到一心两用。”

“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女法师的声音在迷雾中响亮起来，“可是我有两个大脑，所以一心两用是与生俱来的特长。”

“你以为你用谈话打断了我的术式，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不过因为爆炸术式无需控制，才没有暴露多少漏洞——因为它至少真的爆炸了。”女法师的声音里带着点嘲讽，但洁丽娅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想象。她的指缝里渗出了汗水，习惯性的紧张又开始让她感到眩晕和窒息。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这刺激几乎让洁丽娅全身的血液倒流。她的双脚开始感觉到岩石的紧缚，疼痛让她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但是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啸叫着紧张与恐惧，反而让她陷入了更疯狂的迷幻漩涡。她清晰地知道岩石正在攀上自己的身体，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术式，现在必须构筑一个术式。护盾术式，还是禁法术式？总之要先让岩石停下来——

在她得到答案之前，岩石就完全包裹了她，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确认自己的恐惧。

还可以构筑术式……但是应该选哪个？有哪个术式能解决现在的问题？恐惧沿着神经袭上洁丽娅的大脑，沿着血管流遍她的全身。得做点什么，但是该怎么做？先想想自己身上有什么，我手里有的东西……想不起来，周围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路灯、地面、雾、黑暗……。尽管洁丽娅尽力地尝试着想要做些什么，但是思维却无法联结成一个整体。就仿佛恐惧切断了她的思维。

“说实话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这个事吧，你也知道，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女法师的声音又传来，“对了，这样吧，送你走之前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不好奇我这副人类的身体，或者说所有龙类的人类的样子都是怎么来的吗？”

“我们都是法龙，是三种有智慧的龙类里最擅长使用魔法的，但也是进化最不彻底的。我这幅人类的躯体，是从出生开始，就由最擅长魔法的法师用法术模拟的，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才全部完成。那之后，我就来你们这里学习了。”洁丽娅岩石中的瞳孔逐渐缩小，在她有些湿润的眼瞳中，倒映着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