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法师的对话简直是场灾难。至少洁丽娅是这么想的,她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情,偏偏还看不清也听不见米娅那边发生了什么。洁丽娅感觉越来越焦躁,如果女法师说的是真的,那她知道自己是法师的理由也解释清了。但是她为什么会遇到女仆,还谈到这种事情?她虽然从未见过变身成人的龙,但是也能大致猜到这绝非易事。

但是她模拟出人类的样貌,就只是在家里做一个女仆?洁丽娅看着女法师,想起她曾服务的那个老人,她问:“话说,休庇斯他做这种事多久了?”

女法师看洁丽娅没有追究自己说漏的事情,也稍微安心了一点,于是就回答说:“这个怎么说呢,其实你看我年龄应该也能猜出来,我还没在他手底下干上多久呢,大概也就是这两年才来的。”她嘬了一口,“不过听一些同事说,他是个平权主义者,好像几十年前就被策反……啧,也不能这么说,算了反正你明白就行。总之听说是三四十岁的时候死了老婆,然后看上了一条龙。唉,你说感情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洁丽娅双手捏着杯子,但是一口也没有喝。虽然女法师说得语焉不详,但是她也大概猜出来休庇斯在做的事了。结合手头拥有的信息,再回想一下,玛利亚在临行之前对她和勇者所说的话,现在也能明白其中的含义了。

玛利亚之所以要在他们的面前掀开帘子,重新讲述一遍“龙类已经融入了人类社会”这种老生常谈的事情,要他们无论如何记住自己身为人类……虽然其中有一个并不是人吧,这其中的理由,洁丽娅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大概是因为她回想起了四年前离开休庇斯的理由吧。

休庇斯虽然把东西都整理得很整洁干净,基本不会在明面上放些重要的东西,但是玛利亚毕竟一整天都在书店和他的家里工作,就算休庇斯掩饰得再好,藏起来的谎言也总有被发现的一天,或许是出于巧合,又或许是……休庇斯开始信任玛利亚,总之不知什么原因,玛利亚得知了那个足以毁灭一切的秘密。

她敬爱的老爷,竟是一个龙类的间谍。

应该早一点发现这件事的。洁丽娅抓着头发,有些后悔自己如此草率地帮助玛利亚得到遗产。也是啊,一直以来她都只知道双胞胎很厉害,但是却因为自己的家庭,从未意识到双胞胎的身份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能养出这样的儿子,休庇斯怎么会是什么普通的老人呢?她又抬头望向米娅。她也知道这件事吗?所以她才会到休庇斯家里去拿那份资料……米娅旁边坐着的同伴突然站了起来,米娅也起身让他出去。好像是个男人,他戴上帽子,又冲米娅说了点什么,就离开了房间。

吵闹喧嚣的音乐又一瞬间放大。洁丽娅看着米娅,她俯下身子做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洁丽娅才意识到她是在收拾散落在桌上的文件。

米娅抱着文件走出了房间,洁丽娅也赶紧追上去。女法师冲她喊了两声,好像还有什么想说,但是洁丽娅懒得理她了。跟女法师谈话从来就没遇上过什么好事。

看着洁丽娅头也不回地消失掉,女法师张了张嘴,但是又毫无办法,只好帮洁丽娅付了橙汁的钱。“回头得找她把钱还了,”她看了看自己的钱包,里面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发工资还要好久呢……”

洁丽娅冲出夜总会,雨水劈头盖脸浇了一身,她赶紧退回来,才看见米娅也站在一旁。……这实在是最尴尬的情况,洁丽娅沉默了两秒。“……你也没带伞啊。”两个人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谁都不能先开口,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洁丽娅背靠墙壁面对着雨幕,悄悄地打量着一旁的米娅,她的身上也湿了一点,看起来好像也不小心冲进了雨里。她手里没拿着那份休庇斯书桌里找出来的资料,洁丽娅又仔细看了看,地上有些白色的碎纸片,被水浸湿沾在地上。

“你还没成年吧,这么晚跑到这种地方来不太好吧。”米娅先开了口,但是她的声音非常平淡,几乎感觉不到平时贯穿在其中的那些生命的活力,“还是说这也是体验生活?”

洁丽娅不知道怎么反驳,想了想只好说:“随地乱扔垃圾也不好……”

米娅叹了口气,两个人靠在墙上,灯光在黑夜里摇摇欲坠。“刚刚明明还有月亮,结果一下就下雨了。”米娅没话找话,但是洁丽娅完全不知道该接点什么才好。米娅的身上明明充满了疑点,自己也想要弄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但是现在和她站在这里,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她想直接问米娅那天在商场做些什么,也想问她的钱是从哪来的,还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去休庇斯的房子里找那些文件,现在却这么随便地撕碎洒在地上。但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即使脑袋里再想象千百遍这些问题问出去的场景,她也不敢真的吐出哪怕一个音节,她不知道问了之后米娅会用什么态度对待她,不知道会不会和她关系破裂,虽然她们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这似乎是一种习惯了,就像勇者自觉地戴上头盔一样的习惯,就像自己在学校里永远只能随声附和的那种习惯。洁丽娅靠在墙上,就这么站着,就只是站着。她觉得应该要做些什么,但是即使再怎么思考,那些电流也只是在她的头脑里来回转动,永远没法蹦出来,形成言语的火花。

两个人沉默地站着,雨水在地面上汇聚成了溪流,气温越来越低,洁丽娅抓着自己冰凉的手,期待着一个机械降神的力量来解救她。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酒吧的门又被打开了。“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啊,我还以为你早走了。”洁丽娅有点吃惊地回头,原来是女法师。她看了看洁丽娅,又看了看米娅,说:“你们认识?”

洁丽娅点了点头,她笑了:“我也都认识,那一起走吧。”她把伞交给洁丽娅,又从身上取出另一把伞。米娅看着她递过来的第二把伞,有点吃惊,女法师说:“没什么,只是我习惯了雨天出门带两把伞,你用这把吧,我跟小妹妹撑一把伞,我们还要说点悄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