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丽娅跟在米娅身后，夜已经很深了，现在大约是凌晨一点，街道虽然还亮着路灯，但已经鲜有行人。虽然隐蔽自己变得有些困难，但也不用担心跟丢对方。洁丽娅模仿着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沿着米娅走过的路跟上。

半夜的特里茨，工厂仍然在轰鸣运转着，夜班的工人顶替着劳累了整个白天的同伴，为这座城市持续不停的运转燃烧着煤炭。橙黄色的灯光投在地面，沾湿了砖石表面的水汽反射着电光，蒸汽从井盖下冒出，笼罩了整个城市，让天空都被遮得看不见。米娅抬头看看天空，大概是要下雨了吧。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走着走着，霓虹的牌面开始多了起来，喧嚣暴躁的音乐也压抑着传了出来，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不太清晰的啸叫。行人也开始多了起来。洁丽娅戴上帽子继续跟着米娅，她走进了一间酒吧。洁丽娅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还是跟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米娅在通道的那头关上了门，洁丽娅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走得太急。她沿着楼梯慢慢地下沉，越是接近钢制的安全门，音乐的海啸就越汹涌。洁丽娅打开门，摘掉帽子，热量从头顶流走。她抬起头，在昏暗的空间里寻找着米娅的身影。眼前全是人影走来走去，谈话声和音乐声混在一起，把空气搅成了一锅粥，灯光胡闹地闪烁着，根本无法辨认谁又是谁。洁丽娅撞上服务生，又被裹挟进流动的人群，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光线、声音和身体打成了结，让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洁丽娅被人浪拍到墙角，又流进了一扇木门，空气一瞬间冷静下来，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不见了，洁丽娅扶着墙壁站稳，感觉摘掉了帽子的头顶有点发凉。

她想，这里大概就是米娅说的，她工作的地方，但她不是说自己被老板辞退了吗？那又为什么要再来到这里，甚至还拿着休庇斯的……文件？洁丽娅想起米娅自称的失业理由，把木门打开了一条缝，噪声像怒涛一般涌入，转过来了几个人的视线，洁丽娅赶紧闭上了门，《献给辛西娅》重新响了起来。

刚刚的一瞥没有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洁丽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还记得米娅说过，自己被辞退的理由是龙类女比人类更吃香，但是刚刚路过的那个熵值极高的区域，并没有看到什么龙类女性的身影。也许是因为环境昏暗，灯光晃眼，但是不管是在人潮之中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她都并没有注意到任何非人。洁丽娅坐到吧台旁思索着，服务生走到她的面前，她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点了一杯橙汁。她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身旁的人正瞪着眼睛紧盯着她。

“……嘘。”洁丽娅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对方不要声张。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刚以为这里全是人类，就看到了刚刚见过的女法师。女法师刚张开嘴，看她这样，也就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她仍然瞪着眼睛。

她靠近洁丽娅，俯着身子悄悄问：“你好像没有成年吧？这种地方随便就来的吗。”洁丽娅还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没好气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么知道我成没成年。”女法师想起两人上次碰面的最后一个问题，翻翻白眼灌了一口亚历山大，跟洁丽娅说：“反正咱们的事都处理完了，今天偶遇怎么说也算是缘分，就别提这种事儿了呗？你要再问我就还跑，反正城区里不让用魔法，你跑是肯定跑不过我的。”

“……”洁丽娅只好点了点头，“你今天怎么到这来了？”女法师说：“还不就是那破事吗，那双胞胎就是傻逼，我他妈把舌头都说烂了，实在生气，过来放松下。”

洁丽娅抿了一口橙汁，尝到了一点酒味，就把它放了回去，不再碰了。“听起来你还是这的常客呢？”一边说着，洁丽娅一边打量着四周。也是很巧，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米娅那头标志性的红发。

“是啊，你不知道吗？”女法师说。洁丽娅一边听着女法师的话，一边不时瞥向米娅，看不清她身边是不是有人，应该说肯定有人，但是因为角度的问题，根本看不到那人在哪，也看不到他的样貌。女法师接着说：“本来这个地方就有不少龙，这里的酒吧也是龙来得最多的，所以你个未成年人也到酒吧来干什么？小屁孩乖乖回家睡觉去啊。话说你都快走了吧，还这么不消停吗。”

洁丽娅也懒得去管女法师到底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看样子她也压根不想告诉洁丽娅。想了想，洁丽娅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说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体验一下各种各样的生活。

“你还体验生活？”女法师笑得差点把酒洒到桌上，“得了吧。算了，反正我也管不着你。”她又抿了一口亚历山大，问洁丽娅：“我问你个问题。别紧张，就是我个人想问，跟玛利亚他们一家没关系。”看到洁丽娅点了点头，女法师就继续说，“你还打算在特里茨待多久？玛利亚的事虽然还没完，但是你也没什么能做的了，也差不多该回家了吧？”洁丽娅听着她的话，不知道她想表达些什么。但是一种灵感突然在洁丽娅的脑海里点亮起来，她想起拉凯斯在那个晚上和她说过的话，虽然他不是玛利亚的儿子，但他说过的那些事，说不定也是女法师所想的。女法师是一头龙，虽然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获得了人类的身体，但她总归是龙而不是人，离乡来到这里，一定也会孤独思乡。

女法师看着洁丽娅怜悯的表情，不由一阵恶寒：“你现在的表情非常失礼啊。”洁丽娅摇摇头，还是没理会女法师的问题。

洁丽娅说：“话说回来，你不是说这里有不少龙吗？但是我在这没怎么见到……”她看着面前的女法师，突然说不出话。女法师转过头朝着吧台的对面，斜睨了洁丽娅一眼。“这事本来不该怎么说的，但你这几天就要走了，我看你也挺顺眼的，告诉你也无所谓。”

“在特里茨像我这样的龙有不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并不是所有的龙都可以获得像人类一样的身体。怎么说呢，大概所有龙聚在一起也就只能站满这个房间吧。而且其实我一般也不太喜欢扮人。”女法师说，“而且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啊，那个一直在找你的……”女法师看着洁丽娅逐渐失去血色的脸，声音慢慢小了下来。她右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那个……你就当没听见刚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