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走进房间,打开了灯。洁丽娅和玛利亚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米娅环视了一圈房间,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洁丽娅稍微松了口气,看到米娅径直走向房间里最显眼的书桌。

米娅扫视了一下桌面,台灯摆在桌上,一些文具随意地插在笔筒里,左手一侧摆放着一些书籍,看上去似乎是经常阅读,已经显得很旧,右手一侧不自然地空着,看上去像是被人清理过了一样。

洁丽娅和玛利亚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个术式只能让光线略过特定的区间,并不能屏蔽声音,所以即使呼吸也得小心翼翼。

米娅随意翻了翻桌面上的书籍,似乎是在确认书籍的中间有没有夹带什么东西。并没有。

于是她转过书桌,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拉了一下抽屉,但是被好好地锁住了。洁丽娅扭头看了一下玛利亚,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米娅,面无表情。米娅似乎找到了一个没有上锁的抽屉,她弯下腰去,洁丽娅能听见木头摩擦和一些纸张翻动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急躁,甚至有点悠闲,米娅好像并不是在找一样特定的什么东西。洁丽娅站在原地,觉得有些累了,她心里催促着米娅赶紧离开。

但是她没有离开。米娅从抽屉里找出一沓A4纸,躺在椅子上随意翻了两下,就拿着纸离开了。

洁丽娅没去解除术式,这个魔法过段时间就会失效,没必要特别去管。等米娅关上了门,她才终于能放松自己的身体。虽然还不知道米娅这是来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什么,但是显然她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也许真的就像自己猜测的一样,女法师她们已经趁这几天的时间处理掉了休庇斯遗物里有问题的部分。

但她为什么说着会让玛利亚一家人陷入危险?洁丽娅努力回忆着那场对话中的细节。自己在问出某个问题的时候,女法师似乎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一面。那个问题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你是不是人类?

听到这个问题的女法师说的是——“你这不是知道吗”,然后她承认了自己是龙这样的事实。也就是说,休庇斯的手下里有一条龙……这是一件挺正常的事情,但她又为什么说这件事会让玛利亚一家遭殃?

洁丽娅听米娅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了,问身边的玛利亚:“夫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玛利亚看着她点点头,洁丽娅就接着说:“在你给休庇斯先生工作的时候,他在这间卧室里办公的时间多吗?”

玛利亚摇了摇头。“最后那几年的时候,他一早就会到楼下的书店去,然后在柜台后面坐上一天。关店以后他也不会直接回房,而是继续在那里读上一段时间的书,或者写写东西。一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去洗澡,十一点半的时候睡觉。”

“嗯……”洁丽娅思索了一下,“我们到楼下去找一找吧,说不定遗书或者相关的东西,他都为了方便放在了柜台那里。”

玛利亚张嘴点了点头,“这确实有可能,但是现在米娅可能就在楼下,我们现在就下去吗?”

洁丽娅走到床边,掀开蒙在窗户上的厚帘子,自己却先被灰尘呛得不行。玛利亚走过来,洁丽娅拉着窗帘咳嗽了一会儿,担心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太大。但是看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洁丽娅靠在窗边,看到米娅已经走上了街道,对玛利亚说:“我要去追一下米娅,看看她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找东西是要干嘛。您就在楼下的柜台那里找一下休庇斯的遗书吧,回头您自己直接回家就行。”

犹豫了一下,洁丽娅还是没有把处理好的施法媒介交给玛利亚,虽然术式已经构筑在上面,使用起来非常方便,但是洁丽娅并不希望暴露自己身为法师的事实。

世人对魔法少女存在着极大的误解。就算洁丽娅马上就要离开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因为这件事而被玛利亚一家排斥。

洁丽娅离开了书店。房间里只剩下了玛利亚一人。她关上了电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但是慢慢地,淡蓝色的光在房间里亮了起来。月光从打开了的窗帘里渗透进来,玛利亚很慢很慢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坐在休庇斯的床边,让身体缓缓地倾倒下去,把自己横置在床上。

窗格约束着流光,飘落在玛利亚的腰际,勾勒着她身体的轮廓。玛利亚只是侧躺着,双眼并未聚焦于任何地方,她只是躺着,或者只是看着。夜风偶尔拂过,街道上还有孩子们的笑意,但是月夜寂寞无声。

火焰在煤炭上回转。夜晚实在太过寒冷,玛利亚点燃了那个暖炉。热气扑面而来,玛利亚觉得脸热得有些红了。她看着火腾起又跌落,塑成花田里的月季。她从怀里取出一沓纸,那是刚在书店的柜台里找到的。

她一边仔细认真地读着,一边自言自语:“洁丽娅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她,我应该不能走到现在这种地步,也不会想起那么多的事吧。她思考问题的时候真是相当理性,简直让我想起了你。不过她还是个孩子,也经常会显得过于紧张,她还没有经历太多的事,但是这样也好。”

每读完一页纸,玛利亚就将它投入火炉,烧成灰烬。“我骗了那个孩子。那个时候我真的并不想得到这笔遗产,但是我突然想起来四年前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你要把这笔遗产给我,而不是你的两个儿子,应该……不,一定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吧。”

火焰在玛利亚的眼前沸腾,吐出黑色的灰烬,飘散着寒冷的空气里。

“你真是个可恶的人。”玛利亚说,“我做了件错误的事,但是当我意识到这种错误的时候,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被自己的谎言折磨,简直就像置身地狱一般。尤其当这谎言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说不定会害了我的家人。有点可笑啊,我那天那么拼命地想告诉洁丽娅的东西,其实早就被我抛弃了。”

所有纸张都被投入火炉,火焰一瞬就被扑灭,玛利亚打了个寒颤。“你明明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