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之前,勇者突然想起有一个人没被击倒,但幸好他没有逃跑,看样子双腿发软,已经走不动路了。敲晕男人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管安妮和孩子们,直接离开了。自己本来就不能说话,根本没法解释什么,还不如现在干脆离开,让他们自己冷静一下,反正也基本没什么危险能威胁到他们了。

一边跑着,勇者戴上刚从格里芬脸上扒下来的面具,叫他格里芬还是拉凯斯?鬼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头盔的玻璃面罩已经碎了一半,比之前更像行为艺术,干脆扔掉。幸好在路上看到一辆积满了灰的摩托车,勇者一把抓起车上的头盔扣在自己头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明明自己已经套上了拉凯斯的脸,为什么还是戴上了头盔。大概还是出于一种习惯吧,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勇者已经习惯戴着头盔,在人类面前伪装成人,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但是格里芬击碎了他的头盔,也击碎了他对自己的束缚。因而勇者的右臂变成了利刃,那是亚人在战场上最常用的武器,比任何刀剑都锋利耐用。

利刃刺破了布匹,割开了皮肉,切断了血管,滚烫的血液倾泻出来,在寒冷中散发出白色的蒸汽。血洒在勇者的身上,让他打了个寒颤。疾走让本就冰凉的空气变得更冷,风被勇者劈开,从身体的两侧逃走,一刻不敢停在他的身旁,却贪婪地吞噬着他身体的热量。

为了跑得更快,勇者改变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双腿离人类的样子越来越远,但幸好裤子还算宽松,在这个速度下,人们看不太清勇者的腿。

他的四肢开始变得冰凉。和玛利亚一家人一样,他一个早上都没有吃饭。而身体变形所消耗的能量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洁丽娅之类的法师尚能借助魔力,不比消耗自己的体力,而亚人就只能依赖自己腹内的食物,以及自己身体里的脂肪与蛋白质。

饥饿和过度的消耗让勇者的身体开始失衡。肢体的末端变得冰凉。头脑也开始摇摇欲坠,思绪在无所谓的地方胡乱飞散。勇者冲进了市区,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行人。

只好离开主要的街道。勇者停了下来,仔细地聆听着引擎的声音。随意变形的身体让他能放大自己的感官,勇者听到了那个熟悉的频率。

这也是在战场上常用的能力,但亚人并非生来拥有这样的能力。这是一种“公共知识”,每个亚人都是受更年长的亚人教育才获得了这些能力。

勇者辨认着汽车的位置,沿着小巷开始奔跑,但是能量的消耗远超他的想象。勇者脚下一个踉跄,撞翻了铁桶,成堆的垃圾倾倒在勇者的身上。他没时间抱怨,从地上爬起就跑,但是被勇者接触到的东西都进入了他的身体,现在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他在战场上鏖战时的食物。上战场的亚人最大的死因不是受伤,而是饥饿。

勇者的脑中回荡着那辆汽车引擎独特的频率,越来越响。

能用意识交流的不只是龙,这也是亚人的能力。但是自从那片森林开始,他就再也没听到过亚人的声音。他一直在寻找其他的亚人,是不是有其他亚人和他一样离开了人类的军营?亚人有没有一处稳定的聚集地?勇者想要知道,因此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呼唤。

来到特里茨的第二天,他见到了吉米。吉米问他:“你是龙吗?”

一瞬间勇者几乎忘记迈出脚步,他的左脚敲在地上,把整个身体抛飞出去。勇者终于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潜意识中那么在乎吉米,因为吉米能够听到他的呼唤,才把他当成了龙,因为吉米听到了他的呼唤,勇者才注意到吉米对他的信任与尊重,把他单方面当成了朋友。

那不是吉米天生的能力,他不是米娅亲生的儿子。勇者爬起来,用更快的速度向前奔跑。多亏万博会,引来了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汽车没法在这种街道开出速度,才给了勇者追上去的可能。

汽车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在这个路口——不,勇者没有冲出去,而是继续向前奔跑。他的机会在下一个路口。太阳从墙壁的后面飞出,刺眼的阳光从勇者的左侧飞来,勇者迈开步子,擦过无人清理的垃圾箱,从巷子里一跃而出。

转过路口,耀眼的光芒占据了整个视野,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停在油门上的脚踩了下去,因为过弯而降低的速度又提了上来。一个逆光的人影就这样突然飞出,在白色的天空中逐渐扩大,撞上了车头。

勇者飞了出去,落在路上,极度的痛苦让他的身体蜷缩起来。刚捡到的头盔在粗糙的地面上擦出划痕,他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汽车的挡风玻璃织上了蛛网,车头凹陷下去,司机下车逐渐走近,想要查看情况。

没经验。勇者嘲笑了一声。快点开门,吉米。

躺在后座上的吉米弓起身子,探头看向车前。又听到了勇者,他还是听不懂,但他意识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司机刚刚下车,还没有走到勇者的身边,更大的尖叫声就爆发了出来。那是专属于女人的声音,但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沸腾的嘈杂的议论纷纷。司机回头,看到吉米打开了车门。一个手脚被捆绑的孩子顺着车门滑倒在地上。

男人逃跑了,有的路人去追他,有的路人走过来查看勇者的情况。勇者意识到自己不会流血,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他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路人摆了摆手,就冲向吉米。

吉米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路人解开,他抱住勇者。勇者蹲了下来看着他,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是没有流泪。勇者摸摸吉米的头,松了口气。

接下来看你的了,洁丽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