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丽娅走到勇者旁边,一点一点挖出了他。已经看不见勇者身上的伤口,但是坏掉的衣服实在难以解释。洁丽娅有点心疼地拍了拍勇者的胸口。“这件外套要是没坏该多好,拉链一拉什么事都没有。”

洁丽娅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虽然身上沾满了沙土,但是全身的伤口都恢复得很好,被扭断的脖子和腰椎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要不是坏掉的衣服,他看上去就只是硬抗了一场沙暴。

视线上移,洁丽娅盯着勇者的头盔。“可惜了这套装备,还挺好看的呢。”勇者拍拍洁丽娅的头,顶着开裂的头盔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坏的,大概摔倒地上的时候就裂了吧。好可惜啊……幸亏你不会流血,至少没有弄脏。”洁丽娅闷闷不乐,“总之,我现在去给你挑一套衣服,两点多了,等会儿直接回去。”

洁丽娅笑着准备离开,一转身却支撑不住软在了地上。勇者伸手抱住洁丽娅,她,扶着他站了起来,笑了笑。“呀——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事呢。腿都给我吓软了。”

她的手撑在勇者的胸口,笑容慢慢地凝滞。果然,之前发生的事,怎么想都太可怕了,“魔法用来战斗,就像工业用于战争……但即使是这么罪恶的事,也能创造新的可能性。人类能从一切事物中创造价值。”

“你知道吗?人类和龙类共同控制着世界上最庞大的能量流,而且是无可置疑的食物链顶端。”洁丽娅突然话题一转,开始聊起了别的东西,“就算把特殊的法师单独分开,也没有任何动物能动摇他们的地位。”

洁丽娅接着说:“而且这种地位不是某一个人,也不是某一匹龙确立下来的,是人类和龙类各自的整体奠定的。所以我想,大概任何人都没办法凭一己之力造成什么改变。刚才那个女法师,虽然非常强大,非常优秀,能够攫取周身的能量,直接改变能量流的形式,但比起两个物种的整体,仍然是微不足道。”

“我只是想说……”洁丽娅张了张嘴,却始终找不到下一个词语,“怎么说呢,就是,虽然我的魔法在人类的历史面前不值一提,几乎可以说是芥子之于沧海,但是也许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也能创造什么价值。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辛西娅在这里,她肯定不会像我一样这么犹犹豫豫,也许不管是女法师还是双胞胎她都能毫不畏惧地理论一番,而且她也能保护自己。”

洁丽娅问勇者:“我们能关心的只有身边的人吧?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勇者没有回答,只是隔着开裂的头盔注视着她。

“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够了……”洁丽娅重复了一遍,刚刚对女法师发动术式的一幕涌入了她的脑海。

由于心底的一丝犹豫,洁丽娅最后将术式的爆发点设置在女法师的脚下,和她预计的一样,女法师也和她一样,没法注意到其他法师构筑的术式,因此这可以说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奇袭。实际情况也和洁丽娅料想的一样,女法师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吃了一发爆炸,整个人被爆发的气体抛飞出去,火花飞溅,地面也被炸出个坑。

但是女法师落到地上,一点伤都没受。洁丽娅紧张地构思着术式,准备防御接下来的反击,女法师却并不配合,环顾四周,直接逃跑了。

如果刀枪不入的身体也能用魔法解释,其他事洁丽娅就怎么也想不明白。比如对方起初想用子弹杀人,最后却改用魔法的原因,而且对方怎么也不愿意还击用魔法袭击自己的敌人,这也非常奇怪。

“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洁丽娅放开勇者,托着下巴自言自语,“说不定这个人并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法师身份。她决定使用魔法之后可能就已经预计好之后掩埋你的措施了,恐怕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法术,嗯嗯,感觉挺有道理,说得我自己都信了。”

洁丽娅感觉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转身就走,她嘱咐勇者:“我去给你买一件新的外套。这次可别这么轻易就弄坏了啊!”

“顺便,你也别在这干等着。不知道那对双胞胎有没有对玛利亚她们动手,反正都走到这里了,你就先赶回去看一眼吧。”

▓▓▓▓▓▓▓▓▓▓▓▓

勇者慢慢走回玛利亚的家,路上他遇到一间土灰色的小屋,在尘土弥漫的大气中孤独地伫立着。他还记得这间屋子,上次他和洁丽娅来过这里,那时玛利亚带着得了肠炎的孩子过来看病,他和洁丽娅……他和洁丽娅过来找他们,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来找洁丽娅来着?勇者停下脚步思考了一阵,但是没有得出结论。他不记得自己上次陪着洁丽娅来到这里的目的了,或者那时‘陪在她的身边’本身就是一种目的,以至于自己都懒得去思考该做的事。

勇者站在卷着尘土的风旋里沉默着,遇到洁丽娅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他也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流落到一片从没去过从没见过的森林。他理所当然地在森林里迷了路。

在森林里见到的第一个人类,穿着看起来很厚重的裙子,虽然见过的人类不多,他也知道她非常美丽。但是她的身上别着长剑。长剑划伤了勇者的肌肉,卡进了勇者的骨头,也刺穿了他的胸膛。他什么都没有,拼尽全力从人类的剑下逃离,全身漆黑而赤裸着遇到了洁丽娅。

从那之后他就跟着洁丽娅,但是为什么跟着她呢?勇者回想着,并不是因为她拙劣的缝纫,也不是因为对人类的所谓亲近。也许只是需要找一个不会对自己挥舞长剑的人类走出森林。

为了走出森林,勇者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灰熊的爪牙,幸好洁丽娅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洁丽娅带他走出了森林,而他仍然紧跟在洁丽娅的身边。勇者想要回去,他寄希望于洁丽娅,希望她能带自己回到那个地方,他想回到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