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逐渐凋零,清辉的月光穿过稀薄的云雾洒落在大地,将夜风扬起的尘土都照得洁白。

拉凯斯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对洁丽娅说:“太晚睡觉对身体发育不好,早点休息吧,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躺上几小时也是有用的。”

一边听着他的话,洁丽娅也一边站了起来。她的屁股已经被冰凉的石阶冻疼了,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于是她向拉凯斯表示了感谢。拉凯斯转身开门的时候,洁丽娅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拉凯斯先生,我能做的事如此有限……实在是非常抱歉。”

她看见拉凯斯笑了笑:“没什么,这毕竟是我们家的私事。要是真把一个小姑娘卷进危险里,那我们可太不像样了。”

看着拉凯斯走进屋子以后,洁丽娅又在星空底下欣赏了一会儿。虽然在家里能经常看到这么澄澈的天空,但是离家出走以后这还是第一次。看着天上那么远的星星,就好像自己也远离了让人心烦意乱的生活。

像这样纠结的情况,上一次还是母亲私自拆看了自己的信件,阻止自己赶赴和辛西娅的约会。没能完成和朋友的承诺,这让洁丽娅很内疚。虽然之后她向辛西娅解释了原委,但是她知道,辛西娅那时一定非常难过,而自己也因为担心被朋友怀疑而心急如焚。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洁丽娅悄悄对自己说,“我不能帮助他们……决不能以魔法师的身份帮助他们。”或许这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洁丽娅这么想着。自己应该想办法说服玛利亚放弃这笔遗产。

洁丽娅抬头望着星空,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冷风带走身体的热量。

已经越来越冷了,而且困意席卷而来。洁丽娅转身撞上了一具身体。“啊!”洁丽娅惊叫出声,向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地摸向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的魔力瓶。

那对双胞胎今晚就打算灭口吗?洁丽娅顿时一身冷汗。然而魔力瓶不在身上!担心玻璃瓶被压碎,洁丽娅早就把它们收进书包里了!生死关头的恐怖感笼罩了洁丽娅,她的视线开始发晕,双脚也虚弱发软。她正要转身躲避面前人影的攻击,就被他一瞬间拉住了手臂。

完了!洁丽娅紧闭上双眼,咬紧了牙关。

但是预料之中的攻击却并没有到来。洁丽娅咬着牙、闭着眼,等待了几秒种后,悄悄睁眼看了看。

虽然是夜晚,但是风急天高,月光明亮。洁丽娅清楚地看到了面前的人。他穿着一件廉价而俗气的外套,脖颈露在衣服外面,而他的面庞潜藏在阴影之下,只能看到扭曲的圆月印在弧面的玻璃上……

“是勇者啊。”洁丽娅泄了气,双腿的力气一下子消失,跌倒在了地上。勇者抓着洁丽娅的右臂,把她拉了起来。洁丽娅扶着勇者的身体,因为双手已经冻僵,所以比平常更明显地感受到勇者的体温,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勇者的温暖。洁丽娅扶着勇者站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好了一些,后退两步盯着他戴着头盔的蠢脑袋。

“吓死我了……”被勇者的圆头挡着,洁丽娅仍然看不见他的脸,于是她伸出双手,把勇者头盔的玻璃向上打开,才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勇者那和人类差别巨大的面容。虽然那张脸被头盔挡住,在阴影里一团漆黑看不清楚,但是洁丽娅仍然能看到他的眼睛,那只白色的圆圈。

洁丽娅和勇者对视了一会儿,问他:“你也睡不着吗?还是……”勇者点了点头。“什么嘛,原来你也会失眠啊。”洁丽娅轻声笑了笑,“要不是这张脸,我都要把你当成人类了。”

“等等,你这不是听得懂我说的话吗!”洁丽娅突然反应过来,使劲拽住勇者的衣服,毫不客气地质问道,“那以前和你说话你装什么傻!”

勇者的眼睛闪动了两下,然后僵硬地摇了摇头。洁丽娅叹了口气,松开了双手:“要是早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就好了,至少能知道跟你聊天是有意义的。”

洁丽娅合上了勇者的头盔,她想了想,问了勇者几个问题:“你听得懂玛利亚他们说的方言吗?”勇者摇了摇头。

“你也听不懂吗。算了,也没什么大问题。”洁丽娅挠了挠头,“那你会写字吗?”

勇者不会。

“……行吧。”洁丽娅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虽然勇者什么都不会,至少现在知道了他可以听懂自己的话,而且懂得摇头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儿。洁丽娅在勇者胸前拍了一下,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哎呀不好意思,你胸口的伤好了吗?刚才那下疼吗?”

勇者点头然后摇头。洁丽娅琢磨了一下,这大概是好了的意思吧。她一边把勇者往屋子里推,一边说你赶紧睡觉。

走进玛利亚的家的时候,洁丽娅小声问了一句:“玛利亚她们……会怎么样呢?”

没给勇者反应的时间,洁丽娅就把他推进了屋子里。

洁丽娅本来不打算睡了,因为她希望明天能赶在玛利亚出门的时候问个清楚,而现在时间已经太晚,如果躺下睡着的话,说不定早上会起不来,还不如一晚不睡,等早上和玛利亚谈完之后再好好睡一觉。

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不知道是前几天就熬过夜的原因,还是因为今晚聊了太多东西,洁丽娅躺在睡袋中,没过两分钟就支撑不住,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在昏沉中,洁丽娅看到了自己的挚友,辛西娅。以前自己遇到让人纠结的问题时,一直不愿意向母亲求助,而女仆也不是永远都有时间,所以和辛西娅的通信成为了洁丽娅解决问题、排解郁闷最经常的方法。只要和辛西娅商量之后,事情就一定能得到解决。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是洁丽娅的内心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她不能依赖和辛西娅的通信,因为根本就不具备通信往来的条件,而且时间紧迫,也不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何况很久之前辛西娅就忙碌了起来,虽然她一直都会及时回信,洁丽娅也不好意思让她太过辛苦。

“辛西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现在好想马上见到你,和你聊天。辛西娅,我需要你的帮助。”洁丽娅慢慢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她握住辛西娅的手,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离家出走了,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次比以往都要辛苦,我现在感觉很累。”

“怎么说呢,就好像以前的出走都只是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而这次的才是真正的离家出走一样……那种感觉,你明白吗?以前的经历现在看来都不过是场旅游,我跑出家门,在外面游山玩水,花光手里的钱,然后跟女仆一起回家,仅此而已,我根本不是逃开了那个家。”

辛西娅坐在洁丽娅对面,安静地听着她的诉苦。

“我觉得自己以前什么都没见过,就像是只井底之蛙。虽然比他们多懂一些知识,却仍然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吉米闹肚子,我以为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水,结果是因为异食癖,吃了墙皮、杂草。我以为格里芬是偷拿我的钱包的人,但是现在我也不敢肯定这件事了。

“来到这里才发现世界并不会遵从自己的想象。虽然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实际经历之后才会有实感。”洁丽娅抱着膝盖,“这里的环境差的要死,路面全是尘土,稍有点风就几乎无法呼吸。房子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这种拥挤的环境让人感觉特别憋屈。我宁愿把这些平房拆了盖成楼房,再多种几棵树。”

辛西娅噗嗤一声笑了:“刚来这里的时候你明明还说要把公园拆了盖房子呢。”

“唔……”洁丽娅抓了抓头发,“那都是相对的嘛!绿化虽然要有,但多了就是会占住房的用地啊,要是没有绿化当然也是不行……好吧,我承认我之前想的太绝对了行了吧。”

辛西娅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安静沉默。

“所以我才不敢随便跟别人表达自己的观点,”洁丽娅的语气平缓下来,“因为我一直挺害怕的,会害怕自己做了错事,害怕别人反驳自己,甚至是看不起我。我一直在害怕这些东西呀。”

洁丽娅抓着辛西娅的手,但是她的双手也同样冰凉:“玛利亚家遇到了困难,他们必须要在贫困和危险当中选择一个,但是无论选择了哪个我都没办法帮助他们……我不可能给他们送钱,如果要保护他们就有可能暴露我自己,也说不定会有很危险的战斗。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们走出这种局面。”

辛西娅笑了笑说:“但是反过来说,他们不就是要在安全和富裕里选一个吗,对吧?”

“嗯?”洁丽娅挠了挠头,有点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