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雷姆必拓东南地界的一个小镇,名为马尔布兰。

地处海边的农矿业小镇人口不过万,超过一半都是卡特斯人。部分镇民以农耕自给自足,而另一部分则被矿业公司雇佣,从事源石矿发觉这一方面的工作,而结果就是世代都会接触源石矿的马尔布兰镇居民大多都是感染者。

我和凯尔希刚刚结束一次义诊。刚刚成立的罗德岛医疗小组仅有的两名成员在来到小镇后,为当地居民进行只收取成本费的医疗服务——当然,实际上我们也在做着矿石病患者的样本采集和研究,所以比起义诊倒更像是社会调查。虽然凯尔希的现有医疗技术不足以治愈矿石病,但缓解症状以及延续生命却是绰绰有余。所以,在此地有过几次义诊经历的我们也开始被镇民们视为恩人。现在时间已是夜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基本归家享用冒着热气的晚饭,而我和凯尔希则被镇民们送上了精心准备的餐食。

咀嚼着某位患者送给我的曲奇饼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而看了一眼来电地址,我就基本猜到了来电者是谁。

“喂,请问是奥斯特里茨教授吗?”

“啊对对。迪蒙先生啊,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来威廉大学的事情。哥伦比亚虽然开放,但是毕竟年轻,很多源石学的资料只有在莱塔尼亚才有,所以……”

对方的声音儒雅而优美。法兰斯.奥斯特里茨教授是莱塔尼亚有名的源石技艺学院教授,在去年与哥伦比亚国立大学的学术交流活动中一眼就看中了已经发表过数篇矿石病治疗报告的我,极力邀请我前往莱塔尼亚到他的门下学习。

“抱歉了,教授。虽然我跟您很投缘,但还请我拒绝。理由还是之前的那样……”

“是吗……果然又是这样啊……啊喂,喂,不要抢电话啊艾雅!”

对面传来一阵骚动,我忍不住询问着:

“奥斯特里茨教授?”

“啊啊啊,终于拿到电话啦!”回答我的却不是那个睿智的男中音,而是一个小女孩有些奶声奶气的童声,“是迪蒙大哥哥嘛!我爸爸妈妈经常提起你呢,说你是不世出之奇才,还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好帅呀……啊,爸爸!”

“啊抱歉,我的孩子总是缠着我要跟你说话。”似乎是从自己的小女儿那里夺回了电话,奥斯特里茨教授不好意思地道歉道,“艾雅在听说你之后就很崇拜你,觉得能够四处奔走救治矿石病患者是一件光荣的事情……重归正题吧。既然不愿意来,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过以后在学术方面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还请不用客气找我帮忙。”

“在这里先谢谢了,教授。”

挂掉了电话,重新坐到了小镇中心广场边的大树下。

“又是那个卡普里尼人?”

凯尔希将面包递给我,我接过面包,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的想法呢?虽然去不去的决定权在你手上。”

“我还是希望在治疗矿石病患者的实践中学习,而不是跑到哪个图书馆里把自己埋起来。”

十分自然地做出了早已拟好的回答,但忍不住看了一眼已经用餐完毕,用签字笔在笔记本上做着每日记录的凯尔希,我忍不住在心里加上了一个理由:不想跟凯尔希分开。

而她只是微微颔首,脸上却露出了丝丝的笑意。而伴随着她的笑容,望着广场上还在嬉闹的幼童和热情的镇民们,我感到了一阵暖流。

“话说回来,这可真是个坚强的小镇啊,即便有着那么多的矿石病患者依旧能安稳的度过下去。”

我一边咀嚼着镇民送给我们的面包,一边感慨到。雷姆必拓被几大矿业集团把持着朝政,对于将感染者作为矿工这件事可谓毫不留情,甚至有说法是,这里出产的每一颗源石都被当地人的血所浸润。但是,至少在这个海边小镇,情况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

“或许吧……”

凯尔希整理着背包,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跟她相处的这么几年里,我发现她似乎对什么都难以提起兴趣,只有在涉及我的事情时才能燃烧起激情。然而当我问起她的往事时,却总是被简单地敷衍过去。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追究。

沉浸在夜色里的小镇依旧是那么祥和宁静。除去人们的交谈声之外,剩下的只是夏虫的鸣叫,似乎这混乱的世界被隔绝在了小镇之外,眼前的一切是五彩斑斓的泡泡。

然而泡泡是会破裂的。

打破沉寂的是几声粗糙的雷姆必拓粗口,随之而来的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穿着安全承包商制服的战斗专员们各个凶神恶煞,手持刀剑,从四面八方浪涌而入,顿时马尔布兰镇杀声震天。房屋被点燃,烧起熊熊烈火,人们惨叫着四散奔逃,甚至来不及吃完桌上的晚餐。哭喊声、惨叫声、杀戮声、燃烧声以及那难听的粗口如交响乐一般开始齐声演奏起来。包括我和凯尔希在内,小镇的镇民们全部被如牲畜一般赶到中心广场上。

站在广场中心高台上的男人面色狰狞,他的眼睛被堆积在面部的肥肉几近挤没,腿肥大得如圆柱一般,深绿色制服几乎要被他肥硕的身躯淹没。而在他身边以及广场四周,手持武器的战斗专员们虎视眈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盯着自己的同族

“各位感染者,作为视察员,真是很荣幸见到你们啊。”

台下的观众们只能保持着沉默。

“按照区划管理,这里属于伟大的阿德里安矿业公司!而你们上个月上缴的矿产数量及不及格,你们自己清楚!看你们养的白白胖胖的样子,就是没好好干活吧!”

他用粗糙的公鸭嗓子嚷嚷着,两只眼睛因为亢奋而向外突出,努力在肥肉中显示着它们的存在,恶狠狠地如毒蛇般咬着下面的人群。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胖子。在苏醒后的生活中,为了让我能够保护自己,凯尔希多次呼唤出MON3TR对我进行战斗训练。而我似乎无师自通般地,徒手格斗与武装格斗皆进步十分神速,甚至已经能击败不少老手。此刻愤怒的内心驱使着我将右手悄悄地放到了腰间那把长剑的剑柄上——方才那些战斗专员没有进行搜身。

而凯尔希则预料到了一般,将手按在了我的右手处。被这一番暗示后,我也只好强忍着怒火,松开了手。而在我周围,镇民们的拳头紧握着,隐隐传来几声关节的响声。

“带上来!”

随着这声命令,十几个趔趔趄趄的人,灰头土脸地被他的部下们推搡着押了上来。他们身上的浅绿色制服已经被撕扯着破烂不堪,留着几道伤口,有几人的伤口处似乎还能看到源石结晶,带头的那名有着兔子耳朵的卡特斯中年男子用愤恨的目光瞪着那胖子。

那是马尔布兰镇的自卫队民兵们。广场瞬间变得人声鼎沸,居民们议论纷纷,语调中带着愤怒,而更多的是……恐惧。

那胖子手起刀落,而押着民兵的那几名战斗专员也一同动手,民兵们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带着愤恨的双眼被尖刀捅入,舌头被拉出割掉,尸体被切成肉块,腹部被剖开,内脏洒落一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人群中很快便传来了呕吐的声音。

“这帮家伙……!”

我认出,那名兔耳男子,正是刚才我们救治过的一人,还十分慷慨地将自己做的几块曲奇饼分给了我们。而现在……

“住手,迪蒙,这是雷姆必拓的内斗,不是我们该插手的。”

凯尔希低声警告了我一句,然后将手再一次按在我的剑鞘上。

“这就是不好好工作和反抗的下场!”

愤怒在那一刻伴随着胖子的喊叫转化为了恐惧。恐惧带来的沉默随着恐惧,像恐惧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爸爸!爸爸!”

打破人群沉寂的,是一名蓝色衣服的兔耳少女的哭喊声。站在前排的她用弱小的身躯,拼了命地着高台跑去。她的父亲只剩下半段身体,一名战斗员拉起少女的衣领,把她粗暴地扔到胖子的面前。

“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脸上露出猥亵的笑容,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不断挣扎哭喊的兔耳少女,脸上所有的肥肉挤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可惜咯……!”

他手中举起了砍刀,对准了少女的脖颈。

“住手!”

再也无法做一名沉默的看客的我,手中拔出了那柄长剑,然而就在那一刻——

“……杀……”

少女的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

一道黑色的旋涡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黑暗的力量从其中汹汹而出。

“……杀了……”

“这*雷姆必拓粗口*的是什么!”

那胖子惊愕地大喊着,士兵们立即从四面围了上来,似乎想要制服那个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少女。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绝对,绝对要杀了你们啊啊!”

洪荒般的气息从少女身上迸发而出,黑暗的旋涡逐渐扩大,将整个黑夜都涂上了一层墨汁。少女的眼睛变得通红,身后的黑暗旋涡开始释放着飞弹一般的黑色魔法能量,瞬间将那胖子和靠近她的几个战斗员打倒在地,没了生气。

“她的精神失控了……快点,迪蒙,制服她!”

凯尔希向我打了个手势,但当我想要冲上高台的时候,却仿佛撞上了一股无形的壁垒,被直接弹开。而被释放开来,跪在地上拼命怒喝的少女,身后的旋涡越来越大,不断从其中涌出黑色的魔弹,毫无差别地攻击着已经开始四处逃散的人群。那些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士兵们,此刻却变成了绝对力量面前的懦夫,为了性命向着他们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看来只能我来处理了。”

望着被屏障弹开的我,凯尔希迈开脚步,加速冲向正在痛苦地挣扎着的少女。法术吹起的狂风掀起了她的白色大褂,在空中凌乱地飘飞着。我本以为她要召唤那头巨大的MON3TR,但凯尔希只是举起双臂,然后好似将双手之间的空气想象成容器一般,凝聚为实体,然后用手掌一点点地压缩着。

空气中的能量开始以几何倍的速度向着凯尔希的双手汇聚而来,最终,那团能量越来越小,化为了鸡蛋一般大小的椭球体。凯尔希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汗水,可见她正承受着巨大的负荷,而那团能量也越来越小,最终体积变为黄豆一般。

“能量,封印!”

凯尔希的封印术,将少女精神爆发时迸发的巨大能量全部收束,终于阻止了可能酿成的惨状。

“对不起,对不起……”

趁着人群还没有重回中心广场,急匆匆地拉着那名少女离开马尔布兰镇,在确定难以有人前来的林地中扎下了营帐,我和凯尔希一同等到少女的苏醒。而在她恢复意识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孩子。”凯尔希放下了手中正在做记录的笔记本,抬起头来望着兔耳少女那翠绿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米娅……”

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岁,两手紧握着自己短裙的裙摆,唯唯诺诺地不敢去看凯尔希凌厉的眼神。

“阿米娅。”凯尔希叫了她的名字,“你是矿石病感染者吧。”

“……是……”

“你刚才的举动十分危险,同时也可以确定的是,你体内蕴含的力量极其可怕。”凯尔希合起笔记本,“根据我的判断,当你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时,你体内已经和体细胞高度融合的源石颗粒就会暴走,不受控制的法术能量会造成极为恐怖的人员伤害。所以。”

她站起身,将笔记被放回到背包里,用不容回绝的语调询问着:

“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走吗?这样的话,不但可能治好你的矿石病,我还能做好抑制你暴走的准备。”

名叫阿米娅的少女没有纠结多久,便微微点了点头: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您是叫凯尔希医生吧,我,我能跟着您走吗……”

“照顾无家可归的患者,也是我的职责啊。”她轻松地笑了笑,“再怎么说,也不能把你这么可怜的孩子置之不理吧?”

她说到这里,我才想到了什么。在包里找了找,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纸袋,递给了阿米娅——里面是已经在逃跑途中碎成块的曲奇饼。

“这是……你的父亲,在今天下午接受了凯尔希治疗之后,给我们的礼物。”我有些艰难地说道,“……请拿着吧。”

阿米娅默默地接过,晶莹的泪水从深蓝的眼睛里滴落,打湿了纸袋。

“谢谢,谢谢您……”

“嗯,好好休息吧,孩子,心累了就好好睡觉吧。”

十分体贴地抚摸着阿米娅的头发和耳朵,凯尔希像是母亲般地哄着阿米娅。看着少女昏昏沉沉地躺到了篝火边,表情稍微放松地合上了双眼,在身心俱疲中一点点地步入梦境。我们围绕着火光,在繁星点缀的夜空下一言不发。

“……跟我来吧。”

等到阿米娅似乎睡熟了之后,凯尔希就拉着我的手,向着草丛处走去。

周围一片昏暗,寂静无声,只有头上那高悬的月亮发出青白色的光芒,照亮着眼前的路。我们拨开草丛往前,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去。直到来到某颗大树下时,凯尔希才停下来脚步。

“凯尔希,我……我们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迷茫着,我向她询问着。

“我看到了她,就想到了自己。我做不到对这个孩子坐视不理啊……”她似乎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只是简单的做不到而已。一直以来,学医的人理想不外乎都是拯救更多的生命,而我对那些感染者们的求助,还有那个孩子悲惨的处境,完全没办法视而不见啊。”

“迪蒙……你能理解的吧。”在那之后,沉寂了半晌,她才无可奈何地笑了,“我选择了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我想要的是捍卫医者的仁心……那是以卵击石,那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歧视感染者的世界。从一开始,这条路的结局几乎就可以预料到了,但无论世道多么残酷,我都不会投降啊……”

“我……”

“对不起,或许我不该把你带上这一条路的啊……”她用有些苍凉却坚定的语气,掷地有声地说道,“为了自己心里的光明,却把你拉入黑暗……很讽刺吧。”

没有的事。

我的心在狂呼着这句简单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凯尔希……我再一次望着她。洁白的她好似一朵洁白的莲花,从混乱黑暗的泰拉世界中生出,内心却芬芳洁净,点燃了人们心中的希冀。

“迪蒙……你,知道面具么?”

她再一次开口,却提到了一件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东西。

“这个……”我楞了一下,却还是点了点头,“就是遮盖自己的脸的东西。”

“是啊……遮盖住自己的脸之后,就不是自己了,而是一个新的角色。”她苦笑了一下,“很痛苦……”

“我小的时候呢,其实并没有想过当医生。”她抬起头,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从前一般。“从小啊,我是个自私的孩子。因为我是独女,深受宠爱,所以十分任性。有什么都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好吃的东西自己吃,好玩的玩具自己玩,甚至在餐桌上,也总是把父母的那一份食物给抢走不少。而那个时候溺爱我的父母,总是笑呵呵地让着我。”

回忆起美好的往事,凯尔希却只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直到那一天……我的父母染上了矿石病。”似乎回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打了个寒战,“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点点地看着他们的病情恶化,体表一点点被源石结晶吞没。他们原本清澈的眼睛,一点点因为矿石病而黯淡下去……后来,我亲眼看着他们的终末……”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小了不少,只能细若游丝般地低声倾诉着。

“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依旧对我的所作所为为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可以这么任性,为什么自己把父母的疼爱当做了理所应当,直到开始承受失去他们的痛苦之后,才皤然悔悟,但是,太晚了啊……”她傻傻地笑了两声,“在那之后,我唯一的悲愿,就是救世。我想要根除矿石病,我不想再有人承担和我一样的痛苦。”

“我知道,世界正在期待着我。所以我戴上了名为凯尔希医生的面具,就如叙拉古那里的面具戏剧演员一般——但是他们只用戴一场戏剧的时间,而我得戴到生命的终焉……那个凯尔希医生啊,无私地研发新药,救病治人,对病人一视同仁,爱人如己……到了后来,所有的人都开始期待着我。”她深深地叹息着,“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到了现在,我不知道大家记住的我,是那个完美的凯尔希医生,还是我这个人……”

就在那个时候。

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着一般,我轻轻地抱住了她。而凯尔希也十分驯服般地,将头靠在了我的胸口。

“我好累啊……迪蒙。”这么久以来,泪水第一次流落,打湿了我的衣衫,“这一切扛起来,真的好累啊……”

“不要别的什么而活下去啊……”我忍不住抚摸着她顺滑的头发,内心如被撕碎一般疼痛,忍不住低声喊道,“不要再故作逞强了,不要再自顾自地自我牺牲了。我不要你再一个人这么辛苦下去了,我想要的是,我和你一直在一起,一直帮你分担着一切啊!偶尔,也请依靠我吧……”

忍不住将她抱着更紧了。那个孤高的骑士一般为自己的信仰而战的凯尔希,究竟牺牲了多少才走到了这一步啊,为什么,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到呢?

“谢谢……”

她低声地啜泣着。在精神平复下来之前,她一直就这样依靠在我身边。

第二天早晨。

我和凯尔希都起得很早。稍微商谈了一下之后的行程,我们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在雷姆必拓的工作必须停止。原因很简单,雷姆必拓被几大矿业寡头公司把持着,而昨晚的举动无疑会让他们中的一员——阿德里安矿业公司对我们采取敌对态度。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这次旅程也只能到此为止。

然而就在我们叫醒了阿米娅,正准备收拾一下继续前行的时候。

“轰——”

前方突然掀起一阵毁灭性的爆炸,震耳欲聋的声音似要将空气撕碎。在那瞬间,天地仿佛都沸腾起来。滚烫的热浪登时吞没了森林,一群群飞鸟被吓得腾空而起,而走兽们则纷纷发出惊恐的吼叫,绵延不绝。

许久,硝烟才散尽。眼前的几棵树木被炸得几乎连残骸都没有剩下,只有几缕青烟证明着他们的存在。

“哒,哒……”

爆炸后的死寂很快被一阵脚步声所打破,滚滚的烟尘中闪烁出一个灵活的身躯。

“阿德里安矿业公司安保人员。请你们不要抵抗。”

稍显稚嫩的脸庞看不出别的表情,摇晃着两只兔耳,一身黑色的制服,灰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与凯尔希,手中是一杆现代技法打造的长柄战锤。

“来者不善啊……”

我抽剑在手。对方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年龄不怎么大,估计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但刚才的爆炸,毫无疑问是她的杰作。

“暴,暴行?”

出人意料的,就在我和那人剑拔弩张之时,从我与凯尔希身后探出头的阿米娅有些惊讶地叫到。

“阿,阿米娅妹妹?没关系,我很快就能救你出来,只要打倒他们两人……”

“不,不是的!凯尔希医生他们是好人!”

急忙挥舞着幼小的双手,阿米娅对着那名叫暴行的女孩子喊道。

“暴行……是我在马尔布兰最喜欢的姐姐哦?她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她被矿业公司的人们看中了,所以成为了安保人员……”

似乎是担心我们不知道情况,阿米娅又转过头,向我们解释道。在发生过的事情明了之后,暴行告诉我们,阿德里安矿业对发生在马尔布兰镇的事情感到了歇斯底里的震怒,出动了公司几乎全部的安保人员,誓要将作为骚乱起源的我们三人给抓回去处理掉。而暴行,则是负责追捕我们的安保人员之一——

“阿德里安的人告诉我们,在马尔布兰有一名银发的女子和一个旧种刺杀了一名前往当地视察源石矿开采的公司高层,还杀死了大量的镇民,所以我主动请缨参加追捕行动,特别是他们告诉我阿米娅被掳走了……”

“然而如阿米娅告诉你的那般,事实并非如此。”望着表情复杂,已经放下了手中战锤的暴行,我说道,“不是我们杀死镇民,恰恰相反,是阿德里安矿业的那名高层让自己的走狗们掳掠镇子,枪杀自卫队民兵,其中……”

我看了一眼阿米娅,纠结许久,才缓缓道:“就有阿米娅的父亲。”

“我想我们没有开战的必要。”凯尔希沉稳地接过了我的话头,“我们现在就准备乘船离开雷姆必拓。暴行小姐,我想你应该跟那群走狗不是一丘之貉吧。就算不喜欢我们,至少也对这个孩子展现一点仁慈——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你觉得如果阿米娅回去,阿德里安矿业会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沉默。

暴行凝视着我们三人,脸上的表情已是天人交战。而在等待了许久之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地抬起头,用重新简单起来的眼神望着我。

“我不能让阿米娅妹妹受到伤害……所以,请让我跟你们一起走吧!”说罢,她又补充道,“……我想我大概可以帮忙在船上找到位置的,用我在阿德里安矿业的安保人员身份!”

原本还在犹豫暴行是否可靠的我们,在看到阿米娅怯生生地点了头之后,便也放下了最后的怀疑,答应了她同行的请求。

“这次还真是收获颇丰呢。”望着森林远处初升的日光,凯尔希对我微笑着,“罗德岛的人增加了一倍。”

“这还要感谢你啊。”望着拥抱在一起的阿米娅和暴行,我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希望,这个世界的明日,能像今天这个早晨一般,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