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人笔下,春雨是令万物复苏的甘露,带走冬日的沉寂,滋润潜伏的生命。

但是人类并不是春天复苏的生物,尤其对城市的人来说,春雨只会增加麻烦。因为这场雨,我无法立刻回家,只能在商店里避雨。虽然冒着雨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但带来的麻烦还是太多了。在等待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不是碰巧在这个时候出来买东西,哪怕稍微早或者晚那么一点点,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吧。

然后在这时候,一个特别的事件发生了——深海,打来了电话。

“柊,有好一点吗?啊,刚刚得到了你母亲的一点信息,要不要听听?”

“嗯,你说吧。”

“你的母亲,去了别的城市,距离这里很远。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了。而且我暂时也要不到她的联系方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那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换作谁都不能接受的……总之加油吧。”

“深海,开学之后,你就要去北椿了,是吗?”

“嗯,还算不错的学校,但也没有附中好,我实在是羡慕你啊!”

“我去不了附中。”

“哎?为什么?你父亲不是连学费都准备好了吗?”

“那些钱留给我妹妹了。我只能去昙月子。”

“西城区的女校啊,离这边挺远的,为什么要折腾到那么远啊?而且昙月子也没有北椿好。更何况你妹妹跟你父亲也没有亲缘关系,我实在是理解不了你父亲的决策啊。”

“就算理解不了,这也是安排好的事情,我无法违抗的。”

深海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如果那样的话,柊,努力考上一所好大学吧,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改变命运。”

“谢谢你的建议,深海。”

“啊,我这边有恶——呃,有点紧急情况,得先挂了。一会儿再联系!”

深海挂掉电话后,我的耳边就只剩下了沉寂。失去一切的我,遇到这再平常不过的沉寂,竟也变得呆滞起来。大脑像一台生锈的机器,连运转也变得无比困难,只能听见老旧的零件振动的咔哒咔哒声——换作生物的语言的话,应该称作耳鸣声。

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我心头猛地一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像个疯狂的孩子一样冒着雨跑了出去。哪怕雨水滴在头上,肩上,背上,都已经无所谓了。

春天带回了一个季节以来的第一份温暖,可我却如同坠入冰窟,周围的寒冷刺激着我的每一个细胞。

我的人生,我的家庭,偏离了轨道,整个世界离我而去。

从小我就不喜欢雨,因为雨天不能和小伙伴们出去玩。好在父母总会想出消磨时间的方法,不让我无聊。除此之外,雨天上学放学还会把衣服淋湿。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雨,无论上学时是什么天气,我都要带一把雨伞。

原本,我们就该是那么幸福的一家三口。变故就发生在三个月前的那个雨天。

那一天,我从学校回到家里,收起的伞还滴着雨水,得知的消息却是我无法理解的。

一切都是如此突然——在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父母离婚了,我会跟着父亲继续生活,而母亲则会离开,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我还沉浸在悲伤,没能接受着一切的时候,父亲又突然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一个离过婚的女子,比我母亲小一些,带着一个比我小一些的女儿。

就这样,我换了一个母亲,又多了一个妹妹。她们住进了我的家中,而我真正的母亲,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甚至来不及看我最后一眼。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至今我仍怀疑自己是掉入了另一个世界。

新的母亲和妹妹,从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刻起,就以傲慢的态度对待我,仿佛我才是闯入这个家的人。而父亲在离婚之后,也变得对我冷漠。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在无声地说,这里不欢迎我。就连我原本上高中的学费,也给了那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总是以胜利者的姿态蔑视着我,像是践踏虫子一样把我踩在脚底。

现在,我最后的希望,便是离开了我的母亲。可如果她也对我投来冷眼怎么办?是的,我害怕知道母亲的态度——如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至少还能保留最后一片天真的幻想。所幸,深海没联系上她,不然我虚假的精神支柱就会彻底坍塌了吧。

不需要知道理由,只要接受现实,这样我才能度过这段行尸走肉的时光,才不会被压垮。所以一直讨厌雨水的我,如今也能任凭雨水濡湿我的全身。

听听吧,这就是雨对我的嘲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