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米娅能有时间陪自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诺雅的日程却依旧被教学排得满满当当,对此表示理解的米娅也希望诺雅能够继续她应该做的事。于是在取得上级的同意后,米娅以旁听的方式参与了诺雅的课堂。但令米娅和诺雅没想到是,这节课并不“日常”——

起初,诺雅就像往常一样讲述着课本里的内容,由于是高年级课程,因此大部分与作战相关,诺雅甚至会在讲解过程里加入自己以前的实战例子,所以这一课程颇受有志参军的少年少女们的欢迎。

直到……

“够了——!”一个大男孩的怒吼令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包括米娅在内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他身上,气得瑟瑟发抖的他双手撑住桌面,瞳孔里尽是愤怒与仇恨,咬牙切齿地瞪着诺雅,“整天都是理论这理论那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让我上战场啊?!”

“……”尴尬的沉默仍弥漫着整个教室,双手抱胸的米娅默默掐紧了自己的上臂,眉心紧锁的她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记得你叫阿宏吧?”尽管课堂氛围被破坏了,甚至是受到质疑,诺雅仍用微笑去面对着那怒气冲冲的大男孩,“最近你弟弟还好吗?”

“他好的很!倒是你,是你说能教我怎么成为一流驾驶员干掉敌人替大家报仇的,但是从那天到现在,你就只会整天教这些我早就知道的事,没有机体也没有演习,这样读下去我人都要读傻了——!”

“【魔导机】是非常贵重的兵器,而且敌人更是危险,在没有充足的理论准备前,仅凭着一腔热血和【魔导机】是没办法……”

“是你在害怕吧?”

“……哎?”

“我从赫琴大妈那听说了你的事,你之前是非常厉害的魔导士,但后来因为遇到事故就不再驾驶魔导机了,所以到这里教大家怎么战斗……”

米娅已经准备起身喝止阿宏的无礼,就在这时,诺雅却用眼神示意米娅稳住阵脚,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阿宏得以继续扒开诺雅的伤疤,大肆倾吐着他的心声甚至是用手指指着诺雅质问道:“你是害怕再次回到战场吧?但是你怕,我不怕,你不想驾驶的话我来驾驶!我要杀光那些怪物,杀光【邪神】!所以你倒是让我去啊!我听你的话上了学,安抚了弟弟,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兑现给我的承诺啊?!”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焦点立马集中在了诺雅身上,虽然部分人是出于想看她如何回应这种质疑的好奇,但更多人其实或多或少都怀有与阿宏类似的困惑与担忧。毕竟在这之前,这类培训班基本三个月就能送出一批志愿兵,而这一届却拖了足足有半年之久,并且诺雅一直都没有要教授大家如何操纵【魔导机】的迹象,因此“要不要退学”的流言已悄悄在学生之间流传开来。

因此虽说不是所有人都像阿宏那般激进,但他们都与他一样是出于“想加入战斗”的意图来到这里的,倘若诺雅已经无法带领他们走进战场,那这种温吞的“学习”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面对众人的疑虑,诺雅沉默良久。

正当阿宏失望地垂下头,准备离开教室时,诺雅终于开了口。

“我是在害怕没错。”

阿宏停下脚步,背对着诺雅。

“但我不是在害怕战场或者敌人,我是在怕……失去你们。”

“我们?”阿宏转过身来。

诺雅那充满愧疚的眼神深深烙印在阿宏的眼中、心中、记忆中,她接着说道:“之前‘毕业’的学长学姐们,他们一个都没有回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心中有数的阿宏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足以让诺雅知晓答案。

“我希望把你们培养成出色的战士,而不只是应急用的炮灰。”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阿宏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活力,“那些怪物可不会给我们时间……”

“就算这样也还是要等!”

“要等的是你吧?!”阿宏再次爆发,他本以为诺雅能够明白当下的情况,甚至自己也做好了沦为炮灰的觉悟,但面对诺雅的一再迟疑,他着实是忍无可忍了,“你到底想等什么?在等什么?我们是为了战斗才来听你讲课的,不是为了陪你犹豫的!”

“可是……”

“你会害怕是你的事,稍微考虑下我们的心情啊,我们……我……每次闭上眼睛……那天的场景就会浮现在我眼前……”阿宏凝噎着,他眼里的诺雅更是被热泪所模糊、扭曲,“爸爸和妈妈他们……为什么非得死在那不可……赢不了又怎么样?我……我只是想要去救他们而已啊……要是实在救不了,我宁可去陪他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受噩梦折磨!”

阿宏丢下这番话后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外,留下诺雅一人傻傻地愣在原地。

诺雅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劝住他。

剩余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纷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大约有一半的学生起身跟随阿宏离开了课堂,即便是留下的学生们也都面露难色,显得极度不安,他们没有走,并不意味着他们选择相信诺雅,更多的只是还怀有最后那么一丝对她的期望罢了。

“今天就先这样吧。”米娅起身结束了这场对峙,“孩子们,下次再来吧,我会好好跟诺雅老师沟通沟通,给你们一个合适方案的。”

听到这话的学生们如释重负,纷纷走出门外。

而直到目送最后一名学生淡出自己的视野后,诺雅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没有哭,也没有难过,充斥着她身心的,仍是无穷的愧疚。

“下课了,休息吧。”米娅来到诺雅身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诺雅扭头看向米娅的那一刻,强撑至今的坚强眼见就要崩溃,化为决堤的泪水,但她还是在最后一刻忍住了,亲手擦掉眼里的泪水,深吸口气后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