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錢給我——!快給我——!”個頭較大的男孩把瘦弱的小男生坐在身下,不斷試圖搶奪小男生那死死抓在手裡的錢包。
正當希曇認為這是一出末世里為爭奪資源而內訌的常見光景時,小男生的一句吶喊卻讓她停下腳步——
“哥哥你不能去,會被殺死的,就像爸爸和媽媽那樣——!”
這樣看來,小男生似乎是為了阻止大男孩拿了錢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他是為了保護哥哥才如此拚命的。
“你還敢說——!”然而弟弟的關懷絲毫沒有讓哥哥打退堂鼓的跡象,反而近一步激發了他的憤怒,哥哥舉起拳頭照着弟弟的臉就是一擊,“要不是你們,爸爸也不會死——!!把爸爸還給我——!”
兄弟倆不斷升級的爭議引起了更多人的駐足圍觀,希曇注意到這些圍觀群眾臉上並非都是冷漠,相反,大多數人都是有一種“想出手卻不得”的矛盾眼神,甚至有人試圖前去勸架卻被親友拉住的現象。
而對這對兄弟而言,哥哥的這番話和拳頭無疑也讓弟弟勃然大怒,只見他那小巧的身體突然爆發出一股氣場,瞬間將身上的哥哥掀翻,“你們才是——是你們先打我們的——!!”
“幫【邪神】幹壞事的傢伙還有臉說……”哥哥擦掉嘴角的血水,怒不可遏地爬起來向弟弟發起反擊,而弟弟也又一次釋放出類似的波動來強化自身的戰鬥力,二人徹底扭打成了一圈,短短几個來回后便都遍體鱗傷,一身血污。
“夠了——!”一名中年婦女終於是看不下去,大吼一聲站出來分開了兄弟倆,“事情都這樣了,再去計較過去的事有什麼用?!你是哥哥,應該照顧弟弟,你想報仇,先去問問諾雅你行不行,不然沒人會給你分配機體;至於你,作為弟弟,腦袋好就應該想辦法多勸勸哥哥,他現在是你唯一的家人啊!”
婦女的話擲地有聲,圍觀群眾紛紛點頭贊同,可作為當事人的兄弟倆卻還是一副誰都不服誰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大嬸?”諾雅從希曇對面的人牆裡艱難擠出身子,當她一看到那傷痕纍纍的兄弟倆時,頓時心生憐憫,二話不說跪在地上釋出魔導技為兄弟倆療傷。
“為什麼要打架呢?”確認兄弟倆康復后,諾雅這才用微笑去詢問他們事情的緣由。
“我想替大家報仇——!”哥哥惡狠狠地瞪着弟弟,指着他的鼻尖說道,“他不肯!他肯定是還想幫【邪神】!”
“我沒有——!你胡說——是你們巴諾先來打我們帝國的,要不是你們,我們根本不怕【邪神】!”弟弟理直氣壯地懟了回去。
“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說的嗎?”諾雅皺起眉頭,注視着兄弟倆。
心領神會的哥哥先將頭扭到一旁,羞愧地說道:“大家都是人,要團結一致……”
“對抗【邪神】,不分巴諾和帝國……”弟弟也以類似的態度接了哥哥的話。
“沒錯。”諾雅認真地說道,“這不是我說的,也不是法爾科、莫妮卡或者布萊茨任何一個人單獨說的,是大家一起決定的,不管你們先前的身份是什麼,現在大家都是人,是一家人,為了活下去,為了對抗【邪神】,我們必須團結。”
哥哥和弟弟沒有任何反駁,但背對彼此的站姿依舊讓人感到不安,考慮到圍觀群眾越來越多,諾雅決定讓這“家務事”成為一出“閉門會議”,她牽起兄弟倆的手,將他們託付給勸架的婦女,“大嬸,他們就先拜託你了,我處理完學校的事就過去找你們。”
“好,好。”婦女頻頻點頭,牽着孩子們的手離開街道,而圍觀人群也逐漸散去,唯獨希曇一人仍站在原地。
於是諾雅很快便注意到了希曇,勉強地擠出微笑後上前同她打招呼,“我記得……你是布拉瑪小姐對吧?”
“叫我希曇就好。”希曇也不跟諾雅客套,面無表情地問道,“剛才那對兄弟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諾雅欲言又止,“這樣吧,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說,否則站大街上也挺妨礙人的。”
之後希曇尾隨諾雅回到辦公室里,諾雅還親自為她沖了一杯水果茶。
“不好意思,現在物資有點匱乏,就只有這些……”
看着那顏色淡如開水的“果茶”,希曇無視了諾雅的尷尬直入正題,“我不是來喝茶的。”
“啊,你說得對,你是想知道他們的事……”
見諾雅還是難以啟齒,希曇決定先從其他角度入手,“你為什麼會知道那裡出了事?”
“有人通知我的。”
“這種事一般不是應該有警察之類的來管理么?”
“政府組建得急,而且大部分青壯年都被派去前線了,所以治安維持之類的事基本靠自律,實在不行我就會出手干涉的,大家其實都不是什麼壞人,所以問題不是很大。”
“兩個小孩子打架當然掀不起什麼浪花,問題是……”希曇的眼神變得銳利,“那份憎恨彼此的心,一萬年了,看來人還是人,並沒有什麼變化。”
“這是有原因的……”見躲不掉希曇的追問,諾雅只好坐下來,耐心地對她講述起帝國與巴諾的戰爭史,從逃難至此的阿卡夏世界的難民,到帝國興起、種族隔離、整個人類發展史,通通告訴給了希曇。而這原本需要大量時間才能解釋得清楚的歷史,也得益於二人之間的神通感應,在短短數分鐘里希曇便得以盡數掌握。
不過歷史的發展雖然是客觀的,但人對歷史的看法與解讀卻是客觀的,就算有着【創世神】身份的希曇也不例外。
“你應該也知道阿卡夏世界的歷史吧?”希曇反問。
“嗯……我記得那是‘男性’與‘女性’的大戰。”
“本質是一樣的,互相壓迫、廝殺,人跟人之間產生鬥爭的根本原因在於人的本性,就算沒有了‘性別問題’,也會有‘種族問題’、‘宗教認同’等等,缺的只是個交手的理由罷了。”
“就算這樣,我們也還是在一步步地前進着,就像剛才那對兄弟,他們的父母原本就是帝國與巴諾的人,後來還是走到了一起,帶着各自的孩子重組家庭,那樣……”
“愛的確是解決鬥爭問題的答案,但愛無法根除鬥爭。”希曇打斷了諾雅對於人性的美好嚮往,“想要所有人都互愛是不可能的。阿卡夏世界裡最後男性與女性也達成了和解,愛情的確推進了世界的融合,然而在經過一萬年的歲月後,人類又一次分裂了,這不過是歷史的一種循環罷了。”
“……”
“別誤會,我並沒有對人性失望。”希曇望着諾雅說道,“不如說恰恰相反,既然是一種循環,那總會有再次讓大愛融合世界和人類的時候,更何況無論什麼時代、什麼環境,總有不放棄愛的人在,他們就是日後創造出大愛世界的火種。”
“那希曇你認為我們錯了嗎?”諾雅低下頭,“我們……或許不該攻擊帝國……”
看着那陷入自責情緒的少女,希曇先是沉默片刻,后才緩緩開口,“歷史無法假設,就算有平行世界的存在,那也是那個世界的歷史發展,就像你們真正的先祖是平行世界的我們,作為當事人的我們無法將其混為一談。”
“希曇你真溫柔……”諾雅心裡明白,希曇是為了不打擊自己而選擇繞開了問題,“但我還是想知道,在你們這些沒有經歷過帝國與巴諾之戰的人眼裡,我們……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畢竟我被小皮利用是事實,要不是我的愚蠢,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說過了,你別誤會。”希曇答道,“我並不是為了安撫你才沒回答的,我的答案就是剛才說的那樣,歷史沒法假設,現在說什麼都是事後諸葛亮,沒有意義。”
“那對錯呢?”
“同樣沒有意義,現在我說你們做錯了,世界就能突然變好嗎?我說你們做對了,帝國人就會原諒巴諾人嗎?你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不是嗎?”
“……就算這樣,我……”
“說實話,我對你們的糾紛沒有興趣,因為我經歷過,也已經太累了,比起去區分人類的對錯,我只想儘快幹掉已經明確的敵人。”希曇眉心緊鎖地看着自己的拳頭,“小薇她們……還在等着我……”
“那你們後來是怎麼處理兩個種族的融合的呢?”諾雅抬起頭,彷徨的視線里充滿了期待,她希望作為前輩,有着成功經驗的希曇能告訴自己一個方向。
“我不知道。”
“……”
“男人和女人就算吵架了,最後又和好也是很正常的事,畢竟我們都是人……”希曇舉起水果茶。
“我們……都是人……”諾雅陷入沉思。
“嗯……果然就只是水而已。”希曇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將茶杯放回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