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的读书声回荡在众合帝国第一教室中,窗外的美丽田园和蓝天均是通过魔导科技投射出的幻影,为的就是在这地下五百米的巨大空洞中,尽可能地在尚未成长的孩子与即将出征的战士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让他们时刻记得人类曾经拥有过如此美好的世界,而今后通过众人的努力,这份幻影总有一天会再度变成现实,真正的阳光、蓝天白云以及茵茵绿草、鸟语花香都会回到大家身边,换而言之,这是“希望”。

“在绝境里,人可能会失去信念、力量乃至生命,但唯独‘希望’……我们决不能舍弃或遗忘这珍贵的事物,只有‘希望’才能引导我们夺回那失去的一切。”

课堂上,竖着马尾、戴着红框眼镜的诺雅文质彬彬地站在讲桌旁,为那些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们讲述“希望”是如何伟大与重要,她脸上的微笑正是“希望”这个事物的最佳体现,孩子们出神地凝视着诺雅,不仅因为她如此美丽,更因为她至今都是许多人心中的英雄。

在刚经历过末日浩劫后不久,达旺廷斯尤帝国与巴诺的幸存者们刚刚相遇的那段时间,失去祖国与家园的帝国人将愤怒倾泻在巴诺人身上,认为是他们的愚蠢和残暴导致了【邪神】趁虚而入,毁灭了世界。

巴诺人自然不甘示弱,他们反驳这是上天降给帝国的报应,要不是帝国在过去数千年来残暴无道地追杀着本该是同族的巴诺人,也不至于导致两个种群产生如此严重的分化,以至于巴诺人要赌上性命去争取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双方各执一词,争辩不休也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讽刺的是,双方的阵容又是如此相似——大人们吵得口水纷飞,孩子们只能躲在他们身后瑟瑟发抖,那些纯真的眼睛里,没有对彼此的仇视,只有为何自己会身处于末日的困惑,以及对即将爆发的新一轮战争的恐惧。

在这关键时刻,是以诺雅为首的巴诺高层站了出来,主动表示希望放下恩怨,携手合作。尽管大人们无法接受这种说法,始终认定是诺雅背叛帝国在先,她是导致这一切情况的元凶,甚至要对她处以极刑。

但诺雅依然不惧帝国人民的仇恨,用自己的真心与行动不断感化帝国方的同胞,经过一段混合着斗争与共存的矛盾时刻,帝国与巴诺双方的人民终于看清了现实——事到如今去指责谁,杀死谁都无法改变现状,唯一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只有合作,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大人们的矛盾难以化解,只是迫于现实不得不暂时合作,诺雅对此心知肚明,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和资格去要求双方原谅彼此,所以她把目标放在了涉世未深的孩子身上,她希望通过一视同仁的教育,让这些未来的希望能够不再以“帝国”或“巴诺”这样的背景看待对方,而是以“我们都是人类”的视角去分辨对错与善恶。

这种想法驱动着诺雅在大后方持续进行着教育事业,她认为这既是一种战斗的方式,也是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赎罪方式。

所以当格温德琳、赛昂以及希昙三人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坦然地面对了他们,并对于三人希望自己回归战场的想法做出答复:“我并没有离开战场,在这末日世界里,没有一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也没有人是能置身事外不战斗的。我是,这些孩子们也是,我爱他们,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

“可你是【创世神】啊,你的力量不应该只是用来教导孩子和士兵,你的战斗力可以创造世界,只要你踏上战场,你的奋战可以让成千上万的士兵免于牺牲,这难道不也是一种拯救和赎罪吗?”格温德琳的反驳铿锵有力,作为在战争中一路成长起来的英雄,她并非不能理解诺雅的做法,也觉得教师是份光荣的职业,但在理性的力量逻辑面前,身为战士的诺雅能做出的贡献就是比她当老师还要大。

“那是【觉醒】后的我才能拥有的力量吧?”对于格温德琳的质问,诺雅心平气和地反问道,“现在的我并未【觉醒】,也不知道怎么【觉醒】,就算上了战场,我能做的事和法尔科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可能会招来更多灾难。”

“什么意思?”赛昂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嗯?杰德蒙特他们没跟你说过我的那个‘梦’的事吗?”

赛昂和格温德琳面面相觑。

“看来是没有呢,那好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我就告诉你们好了,小皮真正的目的……”诺雅陷入了回忆——

那是【破戒神】刚毁灭了世界后不久,诺雅的情绪深陷于低谷时发生的事,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境里是一万年前的数域,一片荒芜的大地,诺雅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忧伤地眺望着这个与现世几乎一样的末日世界。

“你来啦。”

熟悉的男声在诺雅身后响起,她随即本能地转身喊出他的名字。

“小皮——!”

站在诺雅面前的并非她印象里的那只使魔鸟,而是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黑发青年,他身上散发着黑暗的气息,从眼神到表情都是那么冷漠。

“你恨我吗?欺骗了你,引导你们助我毁灭了整个世界。”阿斯利亚问道。

“我不知道……”诺雅本能地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劝阿斯利亚回头,更何况它犯下的罪孽实在太重,就算回去也不可能对众人交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面对诺雅那饱含热泪的质问,阿斯利亚却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扬起嘴角,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我……想要你……”

诺雅愣住了。

“但这绝非爱,而是恨……”

“你……恨我?”

“一万年前,你打倒了我,用语言和约定束缚了我……”阿斯利亚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地平线,“可是我是什么?我是暗之元素神,是【维拉科查】为毁灭世界而诞生的使徒,你……扭曲了我的命运,我的存在,是你……诅咒了我,让我不再是‘我’。”

“所以你为了报复我就利用我,毁灭我的世界?”诺雅难以置信,“如果你恨我,你可以杀了我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也牵涉进来。”

“我不过是在执行原本的指令罢了。”阿斯利亚挥手大喊,表情也突然变得凶悍无比,“真正的强者可是不会错过任何机会的,你以为我只投资了你吗?奎拉才是我原本的契约者,他是什么人?他可是帝国的最高领袖,万众爱戴的领袖!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你们人类就没有胜利的可能,不管谁赢了,都是我赢了,我们赢了!”

“——!”得知这一真相的诺雅目瞪口呆,她从没想过自己和众人的努力是如此廉价,以至于做什么都无法逃脱阿斯利亚的灭世计划。

“可是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阿斯利亚握紧拳头,慢慢置于自己的心口,“你改变了‘我’,你塑造了‘我’,偏离了正确道路的‘我’恨你,但新生的‘我’爱你……我到底是该恨你,还是该爱你……”

“……”诺雅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阿斯利亚的这份心情,甚至都没有办法对视阿斯利亚。

“可是……办法总比困难多,我找到了……解决这一矛盾的答案……”阿斯利亚抬起头,得意地笑道,“那就是得到你,你的身体,你的力量……”

“……?”

“身为【邪神】使徒的我得到了【创世神】的身躯与力量,那‘我’会变成什么呢?是【邪神】吗?还是【创世神】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创世神】?”

“还不明白吗?你就是【创世神】啊!”

“——!”

“不过……终究只是个入侵者……”阿斯利亚扶额,“意识到真相不一定能走上正确的道路,力量被限制,意志被利用,你的自大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

“即便如此,你还是活下来了,在我的允许之下,你必须活着,战斗,变强,然后……与我融合,创造出真正的‘我’……”阿斯利亚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他不断加快脚步走向诺雅,举起双臂展开斗篷,用那无尽的黑暗吞噬掉位于悬崖旁的诺雅。

而当眼前的一切化为一片漆黑后,诺雅也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地大口喘气,完全意识不到旁人那关切的视线,依旧深陷在阿斯利亚的那些话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