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气跑格温德琳后,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冯也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离开机库,唯有千代继续留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缓缓落地且一脸茫然的赛昂。

“你觉得自己委屈吗?”千代来到赛昂面前问道。

“不,只是觉得有些无奈。”赛昂苦笑了下。

“你这就叫委屈。”千代认真地竖起食指答道。

“……”

“该说你什么好呢?从我们相遇那时起你就这样,战斗力方面无可挑剔,日常生活也从不给人惹麻烦,但就是始终给人一种在待人接物上少根筋的感觉,一般情况还真说不好你是不是错了,就算有那种感觉,也说不出你错在哪。”千代一边自言自语式地唠叨一边轻叹。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说法。”赛昂担心地看着出口,“比起这个,你还是去安慰下格温德琳吧,我知道她不会出击了,但心情上……”

“这真的有用吗?”千代的反问堵住了赛昂的嘴,“她生气的原因在于你,你却要我去安慰,这能算推卸责任了吧?”

“……对不起。”赛昂面露愧色地垂下了头。

“你说给我听也没用,你得亲自说给她听。”

“但现在她肯定不想见到我。”

“就是这样。”千代扶额,“分析的时候你倒很正确,但在根源上就变得那么迟钝了。”

“那你认为我惹她生气的根源是什么呢?”

“当然是态度。”

“……可我是为了她好。”

“谁不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她自己也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她啊。”

“那……”

“可是仅仅有这份心意是不够的。”千代望着赛昂,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接着又转身继续说道,“普露托是【爱情】的化身,但是那种【爱情】绝不只是恋人之间的‘爱’,也包括了挚友的‘友爱’,家人的‘亲爱’,那是一种大爱,这点从我们这群熟知她跟光的经历的人的角度出发,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和分析的道理,换句话说,【爱情】的本质是‘牵绊’,是‘关系’,你如何看待对方,对方如何看待你,这种种的一切共同联系起来的结果,就是你们二人之间的‘爱’。”

赛昂抿紧嘴唇。

“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你们没能说服普露托让她觉醒,除了上官光这个因素外,另一点可能就是你和格温德琳之间缺乏了这种‘爱’,所以无法影响到失去‘爱’而迷失的她,当然,更准确的说法是,现在的格温德琳对你有那种‘爱’,而你对她却没有。”

“这种事……”赛昂的眼神似乎在逃避些什么。

“不要说没有或不可能,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太迟钝了。”千代用余光悄悄观察着赛昂的反应,“就算别人‘爱’上了你,你也不会有所察觉,只会觉得那不过是基于某种原因而建立起的‘合作关系’,你从根本上就不信任任何人,不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可以没有缘由地好的,就算一时相信,那也不过是冲动上脑,事后你也只会认为那是因为‘吊桥效应’而产生的临时幻觉,是无法持久的。”

千代的一通分析,说得赛昂哑口无言,毕竟她是队医,还是赛昂多年来的好伙伴,实际上拉拢千代加入星联开启新人生的,也正是赛昂,因此对千代来说,赛昂是一个有着特殊地位与身份的人。只是这份心情由于赛昂的性格,导致她迟迟没有告诉他,并且她也不打算告诉,归根结底,她知道他无法理解,至少目前依然如此。

随着千代面向赛昂,她眼中的情感也变得更加深沉,这种情绪转化为言语,以期盼却又不安的语气传入赛昂耳中,“你要去‘爱’她才行,相信她,支撑她,如同她正是这样看待你一样,她是需要成长与训练没错,但她是你的朋友,而不是被你种下的种子,你更不是能够俯视她的园丁。”

“我……”

“我了解你,所以没关系,但格温德琳那孩子未必能像我这样,实际上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不是所有人都禁得起你的冷漠,如果你还在乎她,就别任性了,至少在她面前……做一个人应该做的事。”

“……”赛昂的嘴唇微微发颤。

“你喜欢她不是吗?”随着千代到处赛昂内心深处的答案,赛昂愣住了。

看着那张因被揭穿而吃惊的脸,千代默默露出微笑,只是这微笑由喜悦与遗憾共同组成,身为亲密无间的朋友,她为自己能够理解他而欣喜,但身为一名女性,她也由此得知了有些事自己永远无法达成。

“格温德琳她……真的和蒂斯很像……”千代熟练地收起自己的遗憾,尽量放大自己的喜悦,“看似自大、冲动,但永远有着坚定的目标,当年你亲手救出了蒂斯并保护着她一路成长,这跟你后来把格温德琳拉出那个虚拟的梦境,陪伴她走到今天,一模一样。”

“可是……”赛昂捏紧了拳头。

“不会再发生相同的悲剧了。”千代握住赛昂的拳头,轻轻分开他的手指,“我理解你的恐惧,我知道你害怕像失去蒂斯一样失去她,那么就去好好守护她,去做你当时没能做到的事。”

“我不知道……”赛昂的五指盖住左脸,惆怅地皱紧眉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懂得什么叫‘爱’,这会让我很困惑,困惑会导致战斗失利,而如果我失败了,她跟你们就都会……如果,如果当时我能果断按下那个按钮,如果当时我就跟另一个我一起消失了,那么后来的事……蒂斯她……”

“就不会死了。”千代深情地凝视着赛昂,语气轻柔,“然而真有那么简单吗?你能看到未来,自然也能回顾过去,在那无限的可能性里,你的想法不也只是其中一个吗?那不是现实,只是你的幻想,你想以此来填补你的自责罢了。”

被戳中内心苦痛的赛昂一把抱住千代,紧紧地搂住她,不发一语。

千代起初有些诧异,但随后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抬起双手轻抚着那强大却也紧绷得坚硬的后背,“过去的错就算是你也无法弥补,可你跟我们一样,都能阻止未来的错误,只要你肯做出当下的正确选择。”

赛昂能够将千代的这些话听进心里,并通过微颤的身体与双手传递给千代。千代明白,赛昂仍在战斗,从当年开始一直持续到今天,接近一个世纪的战斗从未停过,他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是那些恶魔邪神,而是另一个他,那个因为无能而失去一切的无助少年,即便拥有再美好的前景,再强大的力量,他也仍旧是他,战斗仍旧不会结束,少年仍旧无助。

只是在被千代道出真相的这一刻,赛昂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明白了梅露西娜那句“人渣”的含义——那便是真相,千代能看出来的,梅露西娜也能看出,实际上“当局者迷”,迟钝的只有自己,旁人早已看得透彻,梅露西娜是无法忍受自己这近似在“玩弄”格温德琳感情一般“忽冷忽热”的态度,而这也正是让格温德琳无所适从的原因。

可是再一次“爱”上那个少女,展露出自己的真心?

赛昂能面对最强大的邪神,却未必有这份直面自己的勇气。他松开千代,双手上移轻放在她肩上,二人凝望彼此,赛昂预见的无数过去与未来里,不乏与她的美好,而脸颊泛红的千代也能从他的眼中一窥那些美好瞬间的些许征兆。

“不要再逃避了……”千代以赛昂缺乏的勇气说出了自认应该在这时说的话。

赛昂再一次僵住了。

“无论是我,还是那孩子,就算是蒂斯,我们都不会认可那种结果,因为那不是你的真心。”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依旧能够战斗下去,我也能继续我的使命……”

“那我们的心情呢?”

“……”

“请好好正视我们。”千代轻推开赛昂,面对他露出了发自内心且只有期盼的笑容,“我相信你,自始至终都相信着你。”

感受着千代的真心告白,赛昂僵在半空中的手也渐渐合拢。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也许……”赛昂望着自己的拳头,“我能稍稍地……迈出那一步……”

静下心来有所觉悟的赛昂对千代微笑道,“谢谢你,千代。”

千代也幸福地笑着。

决战,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