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会议暂时结束后,诺雅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去找挑起了众人矛盾的菲欧娜,但她的目的并非是想跟她继续刚才的争论,而是想像对待其他朋友一样,好好地了解下这异次元客人的内心。

这种主动讨好的念头自然遭到了小皮的批评,按小皮的说法就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诚然,菲欧娜对这个团队并没有如其他人般那么上心,可以说她几乎没有表现出对团队存亡的关心。

但诺雅深信这只是表面的假象,菲欧娜并非真是那么冷酷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跟随大家一路反抗帝国走到今天。

看着诺雅那坚定的目光,小皮知道要想说服她放弃这种“自虐”行为会非常困难,索性也就放手答应了诺雅,陪她一起寻找起了菲欧娜。

结果找了半天,诺雅好不容易在月台的观察哨上找到了菲欧娜,但她也发现被人“捷足先登”了,正在与菲欧娜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据说跟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杰德蒙特。

“唔……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诺雅躲在门框后面,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想要聆听,但除了墙壁的蜂鸣,什么也听不到。

看着诺雅露出失落的眼神,小皮借机嘲笑了她一番:“这下倒好,热脸连冷屁股也贴不上,既然人家有伴了,你也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

“不行,就算是杰德蒙特先生我也想了解,这反而是个能一起了解他们的好机会呢。”诺雅握紧拳头坚持道。

实在拗不过这股干劲的小皮只能释放魔导技,增强了菲欧娜与杰德蒙特那边的音量,由于诺雅和小皮又是共鸣关系,因此诺雅也跟着听见了声音,这让她很是惊讶。

“不是说不能使用魔导技吗?”

“这种程度都算不上什么魔导技了,你现在可是有着超人体质的,什么一拳碎钢铁啦,从百米高空掉下来无伤啦,听见十公里外的声音啦……”

“好,好厉害……”难以置信的诺雅瞪大了眼睛。

“统统做不到。”贱笑着的小皮瞬间又泼了她一头冷水。

“……”诺雅无语地看着小皮。

在经历了小小的“惩罚”后,诺雅再次集中精神聆听起那二人的交谈。

只见菲欧娜靠在窗口旁,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外面的黑暗宇宙,杰德蒙特则是一脸凝重地盯着她,仿佛随时要狠狠训斥她一番。

双方的沉默持续许久,既像是一种僵持,又仿佛只是菲欧娜单方面地无视了杰德蒙特那严厉的态度。

终于,杰德蒙特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为什么要说那种话?”

“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要是连这点心理承受力都没有,他们也别想继续和帝国对抗了。”菲欧娜的态度依旧冷漠。

“那叫事实吗?你没有任何证据,那是你的臆测。”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菲欧娜目光凌厉地反问杰德蒙特,“那好,战争必定会有牺牲,自欺欺人就能避免吗?他们现在就是还活着,迟早也会有人死。”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打击大家的士气!”杰德蒙特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士气?”菲欧娜不屑一顾地翘了翘嘴角,“这里有这种东西?”

“怎么没有?”

“跟这群虾兵蟹将待久了,你的斗志也跟着腐朽了吗?杰德蒙特。”菲欧娜摇了摇头,似乎非常失望,“那些美丽的田园风景已经侵蚀了战士的心,他们提的不是如何反抗帝国,而是如何在这里尽可能地苟活。伪装基地?接收友军?这又怎么样?全都是被动的防御性策略,看不到一丝血性。”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你也要看时机,现在帝国那么庞大,巴诺的势力又那么脆弱,如果不先把火种烧得更旺,一旦……”

“那要旺到什么程度?”菲欧娜的反问堵住了杰德蒙特的嘴,“再繁衍个几代人?等有十几万人在这里安居乐业了,物资充沛了?愚蠢也该有个限度,就这些人的斗志,不出两代就会消失,不,甚至是只要待到明年,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或许就根本放弃了冲出这里的信念。”

“我再说一次,这是你的臆测,根本没有证……”

“证据早就有了,就在那里!”菲欧娜指着数域世界的方向,“在那颗行星上,有一群叫异民、被奴役驱赶的种族苟延残喘了一万年,他们想的不是如何反抗,而是如何逃避。而当帝国偶尔开恩一次,个个就都忘了自己的民族经历过何等耻辱的历史,仅存的那点韧性也在旦夕之间彻底消失,你忘了‘特立顿市’的游行了吗?你忘了冰原上那些人拒绝搬迁的反对声了吗?”

“我……我没忘,但……”

“这些人还称自己是‘因达拉’的后裔,有着钢铁般的意志。”菲欧娜轻笑道,“要不是看在还有几个能人的份上,我就直接离队了。”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们一样,你才来这个世界不到一年。”

“但我曾经在有‘因达拉’的世界生活过二十年以上!”菲欧娜的气场瞬间变得强大,压制住了杰德蒙特,“我亲眼见识过他们的力量和意志,也见识过与他们对抗的英雄。一只十人不到的小队,靠着强韧的意志拯救了世界,拯救了每个人,甚至是拯救了我!”

杰德蒙特哑口无言。

“战争不是过家家,如果没有时刻想要歼灭敌人的决心,就不要谈战争,老老实实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吧,就像这一万年来的异民一样!”

“……”

“不说别人,你自己难道不是吗?杰德蒙特,你的世界被毁灭了,然后你的作法是先想办法苟活到聚集起一堆军队再来挑战我?还是靠着仇恨和愤怒勇往直前?”

“这不能比……”杰德蒙特捏紧拳头,“仇恨不能解决问题……”

“但它能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菲欧娜说道,“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固然是战争必不可少的环节,只是一味地冲去前线送死也不可取。但你真的听清楚也看明白了吗?他们现在之所以要执行那些作战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战斗?还是逃避?”

“他们……肯定是为了……活下去。”杰德蒙特缓缓答道。

“谁不是呢?努力在这混乱的世界里活下去,对于你我这样穿越在不同世界间的人更是如此。”菲欧娜扭头看向窗外,“就算这个世界的战争结束了,我也还有其他战场要去,就算这幅身体被毁灭了,我的灵魂也必须进入其他肉体继续生活,我们得到的是永生,同时也被诅咒了,如果没有足够的韧性和意志,内心早就崩溃了。仇恨、鲜血、欲望,什么理由都好,我是为了变强,为了能赢过那个人才不断磨练自己直到今日的,你的理由又是什么?和平?他们呢?仅仅活着就够了吗?”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

“过去的你或许懂,现在的你被迷惑了,你……”菲欧娜无奈地看着杰德蒙特,“不懂。”

“……”

“现在的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菲欧娜别过头去,不愿再搭理杰德蒙特。

碰了一鼻子灰的杰德蒙特只能将这份苦楚往肚里吞,虽说无法赞同菲欧娜的全部说法,但她的部分意见确实是正确的,杰德蒙特也只能如此承认。

“难道……非要有人流血才行吗?你渴望的,就是让他们感到悲伤,从而引出他们的愤怒和憎恨?”

“我在这个世界没有渴望之物,毕竟一开始我就是作为调查员来到这里的。但是如果他们想成为真正的战士,有些经历必不可少,而渴望的这些的,正是他们必须走的战争之路。他们欠缺的,是足以震撼他们内心、真正的殇痛。”

“有人会因此迷失自我的。”

“如果熬不过来,说明他们也不过如此。”

“你……”杰德蒙特眉心紧锁地盯着菲欧娜的侧脸,“真是冷酷。”

“是你变软弱了。”

双方的交流不欢而散,如同那场会议。而旁听完所有内容的诺雅百感交集,神情凝重。诺雅虽然感谢杰德蒙特竭力为大家辩护,但她也听得出菲欧娜话中的正确成分。确实就如菲欧娜所说,现在的大家,缺乏一次真正的打击,如果没有刻骨铭心的经历,大家是无法真正团结到一块的。

可一旦想到菲欧娜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有人必须牺牲,诺雅就又觉得难以接受。

究竟是该走向战争,还是苟且偷生的和平,当问题摆在诺雅面前时,她感到无比沉重,唯有悻悻地离开了旁听现场。

在诺雅离去后,菲欧娜回头看了眼门口。

“这样真的能让他们找到答案吗?”杰德蒙特忧郁地叹出口长气。

“你不相信他们吗?”菲欧娜扬起嘴角。

“我只能说风险很大。”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菲欧娜留下这话,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