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当雷终于把肺中的湖水咳出体外,他的意识也逐渐清醒。

残留在口中的甘甜没能缓解他那疲惫失意的心,雷目光呆滞地凝视着那湛蓝的天空。

“胜败乃兵家常事,没事,你活着就好。”精灵老头如释重负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哎,真是老了,体力不行咯……”

“不该是这样的……”雷喃喃自语。

“啥?”

“为什么……我会输给那种人……我的信念,我的实力难道都不如她吗?”

“嗯……”精灵老头轻捻下巴思索道,“就我的观察,她要是能靠真本事打赢你,也就不用一直逃了,你想替大伙主持公道救回孩子的心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那我为什么会输?”

精灵老头瞅了眼地上的雷,意味深长地答道:“‘执着’与‘固执’,往往只有一念之差。执着最核心的是‘目标’,只要能做到那件事,执着的人会用尽各种手段;而固执的人最核心的是‘自己’,坚信自己没有走错路,方法也没错,什么都听不进去不愿变通。”

“……你想说我很固执吗?”

“呵,像个老头。”精灵老头和蔼地笑道,“但你是年轻人,我才是老头。”

雷沉默不语,陷入沉思。

“我给你讲个关于‘执着’的故事吧?”

“又来讲故事?”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现在虽无心听老头的唠叨,但也没体力逃离现场,只得嘴上抱怨几句。

“活得久了就容易寂寞,总想跟年轻人唠嗑。”

“顺便来一番长者的建议?”

“醉翁之意不在酒~”

“随你。”雷闭上眼睛,打算就这样好好大睡一觉,反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加上湿润的身体,就像泡澡一样舒服。

“那就说说这个湖吧。”精灵老头怀念地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你知道这湖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不都是那个什么叫奥尔·艾吉的创世神搞的吗?”

“哈哈,大部分地形地貌和生命确实是,但这片湖是个例外。”精灵老头起身来到湖边,“这个湖其实是‘尤尼尔’的泪水和汗水。”

“尤尼尔?”雷皱了下眉,“那可真脏。”

“尤尼尔是奥尔·艾吉在这星球上创造出的第一批生命之一,它是只银白色的大鸟,有着操控水的能力,奥尔·艾吉创造它就是为了让这颗初生但干燥的星球获得宝贵的水资源。”

“……”

“经过数百年的努力,尤尼尔终于按照奥尔·艾吉的旨意将水资源播撒在生命聚集的区域,但这样一来,它也失去了生活目标。”

“神兽还有生活目标?”

精灵老头侧身笑道:“呵呵,尤尼尔虽有神力,但终究是这颗星球上的一个生命,同样会怀有喜怒哀乐与思想,而思想就会启发梦想。”

“哦,在我们的星球上,也有这么群传说中的天神,叫北欧诸神,跟其他神话里的天神不一样,北欧诸神的品行都更接近于人,所以免不了干出些混账事甚至弄出了‘诸神黄昏’一类的末日。”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没准你们的世界也是奥尔·艾吉创造的?”

“不,我们的世界是从宇宙大爆炸中诞生的,科学比神话传说靠谱多了。”

“好,好,话题不扯远了。这颗星球倒也没什么诸神黄昏的末日,就是失去目标的尤尼尔将目光放在了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

“比如……天空?”精灵老头仰望蓝天的同时,雷也徐徐睁开眼睛,二人共同凝视着苍穹,“过去在播撒水种时,尤尼尔总是翱翔在空中俯瞰地面,如同生活在水里的鱼不会对水本身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尤尼尔在之前数百年里也未曾觉得天空有何神奇之处。”

精灵老头嘴角轻扬,“但当它终于可以休憩,停在地上仰望天空时,它开始思考,什么是‘天空’?它的极限在哪?”

“天空不过是假象,大气层外就是宇宙。”

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精灵老头提出的那饱含浪漫情怀的哲学问题。

“但若是不亲眼所见,是不会发自内心地接受这答案的。”精灵老头正色道,“于是尤尼尔做了个决定,它要飞到天空的另一边,越过天空,看看外面的世界。”

“……所以呢?”

“获得了这个梦想的尤尼尔开始飞向天空,起初的几百米非常轻松,乃至五六千米也没什么费力的,这些都是它之前播撒水种时的高度。”精灵老头盯着天空的眼神愈发尖锐,“但随着高度提升到一万米,尤尼尔开始感到疲惫,难以喘息,就像有一股不可见的力量在夺走它的生命。”

“缺氧罢了。”

“最后,尤尼尔没能战胜那不可见的东西,坠回地面,强大的再生能力让它在数日后恢复了活力。

这时的尤尼尔再次仰望天空,那自己曾经翱翔过的‘水’似乎不再温柔,而是藏着死亡陷阱的深渊,那股不可见的力量或许就是造物主设立的边境,禁止自己离开天空。

尤尼尔面临选择:赌上性命坚持梦想?还是翱翔于边境之下的‘天空’受人敬仰了此一生?

前者除了自我满足外没有任何收益反而还可能失去一切,后者则非常安逸合理。

尤尼尔不清楚,接下去的决定到底是发自自己的真心,还是奥尔·艾吉一开始就设定好的思维模式。

无论如何,尤尼尔都非常清楚,自己无法压抑心中的躁动,它想飞得更高更快更远,想超越那不可见的力量与屏障,超越极限,实现梦想。

于是,尤尼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振翅升空,每次坠毁都需要花上数日甚至数个周期的时间进行修养,它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长进了还是停留在原地,因为空中没有任何信标或谁的声音可以告诉它终点还有多远。

尤尼尔作为绝冠整颗星球的神兽,除非奥尔·艾吉亲自出手,否则再无其他生命可以企及如此高度,辅助它完成梦想。

日积月累下来,尤尼尔坠毁的地方逐渐变成一个大坑,它因无数次挑战失败而流下的汗水与泪水积聚在坑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湖。

转眼间,这颗星球的历史又走过了百年,小小的湖泊也变成了大湖。

尤尼尔再一次坠毁在湖中,如今的它已和之前大不相同——神圣的湖水能快速治愈它的身心,挑战频率也从两个周期变成了半天。

这一次,当执着于梦想的尤尼尔自湖水深处冲出,冲上云霄后,它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苍穹的尽头……”

听得入迷的雷早已睁开眼睛,盘坐在精灵老头身旁聚精会神,“它……成功了?”

精灵老头神秘一笑,“谁知道呢?也许是坠毁在其他地方,也许是飞得太高被那股看不见的力量给杀了。”

“……”

“唯一能肯定的是,当奥尔·艾吉来到这里时,品尝到了因为胜利而变得甘甜的湖水。”精灵老头坐到雷的身旁,含情脉脉地眺望着湖面,“尤尼尔也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不是出于奥尔·艾吉的所设定的目标,而是它发自真心的梦想。”

听完精灵老头讲的故事,雷也有所感悟地看向湖面,这原本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湖泊现在似乎也变美了不少。

“别放弃,孩子。”精灵老头将手搭在雷肩上,“尤尼尔在实现梦想的过程里也经历了无数次挫折,它一定也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但不管得出的结论是什么,都没成为结束梦想的终点线。它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换着方法尝试,它只是……”

“想这么做罢了。”雷脱口而出,脑海中更是浮现出了李天翔的身影。

精灵老头扬起嘴角:“没错。”

“简直跟那家伙一样。”雷心悦诚服地笑道,“根本不讲道理,也不计后果……”

“但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智慧固然是取胜的捷径,但顾虑太多往往也会变成自己的累赘,迷失了方向。”精灵老头拉起雷,“我想,尤尼尔最后能飞上天,一定是因为变得很轻很轻,除了那个梦想,它再无其他负担。”

“嗯……谢谢你,老爷爷。”雷释怀地长舒口气,之后面朝湖面在心中默默说了声:谢谢。

“你的朋友们回来了,快过去吧。”

“好。”

目送雷离去后,精灵老头转身低头看着湖面,那水中倒影的眼神愈发凝重。

“尤尼尔,是时候了吧……?”

倒影深处传来了声声低鸣,还有逐渐荡起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