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的欢庆会结束后,李天翔等人应邀住进当地的旅舍。

由于房间是为符合精灵体型而建造的,因此显得有些矮小,李天翔、樱、林美雅倒还勉强只是头顶天花板,高个子的雷、因格里斯与伊恩光是为了待在房里都得一直弯着腰,看起来非常难受,因此无奈的“高个子”三人组只好借了草席去屋顶上休息。

但很快,新的问题便出现在了他们头上,或者说其实一直存在着——极昼现象。

人体的一切活动皆是按照潜在的生物钟进行的,通过观察昼夜交替的规律而衍生出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活动方案是人类演化了上百万年才得出的最优解,所以在精灵侧的极昼状态下,一行人虽然多少有倦意,身体却始终无法完全放松下来休息。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天翔不得不再厚着脸皮去找村民们讨要物资,忙碌了半天的结果便是——既不住屋顶也不住旅馆,他们选了块空地,利用草席、黑布与木棍搭了个简易帐篷,尽管简陋,却是目前最有效的。

“明明是英雄,却要露宿街头,这也是没谁了啊。”

这是樱的原话,可当李天翔让她回到闪存盘或住进旅舍时,她立即改口称帐篷是最棒的。对此,李天翔也只有苦笑以对。

而精灵们在听说李天翔等人想去【世界树】后,也决定献出自己的坐骑,一种被称作“驼马”的动物,它貌如其名:看起来像是马,但没有鬃毛,浅褐色的体毛布满全身,两个大大的驼峰位于马背上,中间刚好能放下一个马鞍。

据精灵们说,因为驼马体脂率高,身体很软,加上后面的驼峰可以当椅背,骑起来非常舒服,是长途跋涉的必备坐骑,只是之前的马鞍都是依据精灵体型制造的,为了确保人类也可以享受同等的舒适度,必须重新制造专用马鞍,由村子最优秀的工匠亲手制造,大概需要耗时三天。

在商议好上述事宜后,众人总算可以好好地钻进帐篷里休息了,剩下的便是等待。

然而李天翔不甘于等候,精灵族与暗夜族的战斗令他印象深刻,因此他的内心除了“取回闪存盘”外,又默默增添了一个新目标。

当察觉到李天翔离开帐篷后,樱翻身背对出口嘟囔道:“又要多管闲事了,笨蛋……”

“这才是李天翔嘛。”林美雅微笑道。

樱骄傲地扬起嘴角。

不久后,在村民们的指引下,李天翔来到温蒂的办公场所。

少年起初本想直接敲门,但透过窗户,他看到了温蒂似乎在忙些什么,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他决定先“偷窥”看看这个世界的“警察日常”。

相较于其他房子,“警察局”的面积几乎是它们的两倍不止。不难想见,十几个人挤在这么个地方办公,平日该有多热闹。

但在经历了昨日的一战后,如今只剩下温蒂孤身一人坐在自己的桌前,伏案挥笔。纵使阳光明媚,空荡寂静的房间却显得那么冰冷与阴暗。

心生不忍的李天翔最终还是敲响了房门。

咚——咚——

温蒂如惊弓之鸟般望向玄关,一旁的窗外便是李天翔的笑脸。

“请进。”温蒂微笑道。

进屋后,李天翔一边观察周围一边走到温蒂的桌前,偷偷瞄了眼温蒂刚才在忙的东西——窥见真相的那瞬间,李天翔的内心猛地一颤。

“这是……?”李天翔问道。

温蒂也不遮掩,直起身子挪开手,大方地像李天翔展示了她的成果——一张有着十二位精灵守卫的画像,虽然尚未完成,但大部分精灵的轮廓都已被勾勒出来,通过草稿线条不难看出,它们都在欢笑着;至于场景与内容则是昨天大街上的庆祝会。

换句话说,温蒂画出了一幅“战友们活着凯旋而归”的画。

尽管作者在笑,画中的人物在笑,作为观众的李天翔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极力压制内心的情绪,试图维持平静,哪怕只是表面的。他觉得既然大家都对生死看得那么开,就不该再说些悲伤的话,这也是他在上一个世界学到的。

“温蒂……”可当李天翔真的开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是无法掌控的,颤抖的语气出卖了他。

“嗯?”温蒂仍在笑着。

“为什么……你还笑得出来?”李天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走出悲伤,重新振作,乐观地面向未来不是很好吗?

“哎?”温蒂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那纯洁的双眼就和格温德琳在谈及“生命”时一样,是那么地纯粹,仿佛自己的烦恼对她们来说是不存在的假设。

“你不难过吗?”李天翔攥紧拳头,他不断克制自己,告诉自己的内心,这是另一个世界,有着它自己的风俗,不能强行用自己的三观去要求它们。

温蒂感觉得到李天翔在苦恼些什么,也注意到了他颤抖的拳头,但就是无法明白他在看到自己的这幅作品后为何会有这些反应。

即便如此,温蒂还是决定回答李天翔的问题:“我很难过。”

“……是么?”

“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李天翔别过头去,“我大概……只是因为无法理解罢了,就像你也无法理解我……”

“……”

“说到底,还是我太容易情绪化了,对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物种,又才刚刚认识一天,‘互相理解’之类的事根本……”

李天翔抿紧嘴唇,准备转身离开。

“你是要哭还是笑?”

温蒂的反问让李天翔停下脚步。

“你说得对,我们无法互相理解,就像你不理解为什么我会笑,我也不理解你会在这种时候哭。”

“我最好的朋友死掉时,我完全找不到可以笑的理由……”

“哭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但我是人类,人类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就是会哭的,我们需要发泄,不然我们会崩溃的!”李天翔吼道,他的思绪一团乱麻,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发火,为何非得迁怒于温蒂,明明它也是受害者。

“我们也一样啊!”温蒂反驳道。

“……”

“我……我也想哭啊!”

李天翔愣住了。

“可是……哭不能解决问题……”温蒂凝视着自己的画作,指尖轻抚过上面的每一张笑脸,“在决定入驻这里时,我们就做了约定……”

“约定?”李天翔侧身望向它。

“不管谁死了,剩下的人都要活着为它送终,因为这不是结束,而是新轮回的开始,在成为【世界树】的养分后孕育出新生命,那应该是对诞生的祝福,而不是对死亡的悲伤,悲伤不能孕育出幸福的孩子,只有笑容和希望才行。”

“……”

“我……不是在强颜欢笑哦。”

“……”

温蒂一边笑着一边流下热泪,当泪水滴落在那一张张笑脸上时,碎成晶莹的水花四散开来,消逝于空气,“我很期待……那些被笑容祝福的孩子们诞生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祝福……它们没有死,只是……等着我去找回它们。”

这就是,精灵们的生死观……

其实还是有那么点一样的,不是吗?

李天翔松开拳头,对温蒂郑重鞠躬:“对不起!”

温蒂抹掉泪水,微笑着摇摇头:“没关系~”

“话说回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事,不过现在……”李天翔嘴角微微翘起,“我好像得到些答案了。”

“那就好。”

“但还是有疑问。”李天翔回到温蒂面前,“能给我说说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吗?传说啊,世界树,还有……暗夜族……的事……”

“可以是可以……”温蒂歪头,“但是为什么?”

“为了……”李天翔的视焦移向画作里的笑脸,“让它们孕育出的孩子能够拥有这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