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威胁暂时解除后,一行人来到生活区的桌前坐下,劫后余生的芬奇像一个和蔼的叔叔,为众人送来新一轮的甜品和煎绿茶。一反常态的是,普露托似乎仍对光刚才的险境心有余悸,身心都未能放松下来享受这“下午茶”,不过艾尔莎倒很兴奋地和约翰进入热聊状态。

光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艾尔莎能够这么发自内心地大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嘞。”当芬奇坐定后,立刻端起煎绿茶品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芬奇放下茶杯,转头问约翰道,“不是我想打扰两位,只是上官先生和普露托小姐恐怕和我有一样的疑问,约翰,你和艾尔莎小姐是什么关系?”

相谈甚欢的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特别是艾尔莎,鲜有地露出羞涩表情,双手捂住变红的脸部,“抱歉……”

“不急,慢慢说。”光安抚道。

“其实……”

彻底放松下来的约翰正准备开口说明,艾尔莎清了清嗓子。

“还是我来吧。”艾尔莎恢复平时的正经表情,尽管脸上仍带着明显的喜悦。

她面向其余三人,“约翰·鲁尼是我的发小,曾经和我还有迪娜一起生活过。”

光对这个关系并不感到太过意外。

“因为阿尔宙斯军的侵略,我们的村子被毁灭了。”约翰的表情有些忧伤,“我被阿尔宙斯军抓走充当壮丁,后来听说除了我和少数几个被抓走的,其他村民都已经死在进攻里,我还消沉了好一段时间。”

“对了。”约翰侧头问艾尔莎,“既然你还活着,迪娜的状况怎么样?”

此言一出,守护者小队集体陷入沉默。

悲剧的经历让约翰瞬间领悟到这片死寂的含义,于是他低下头,轻轻地说了声:“抱歉……”

艾尔莎的鼻头有些发红,眼眶亦跟着微湿,可她的情绪并未崩溃,只是摇摇头笑道,“我和她好好道别过了,所以没关系……”

“咳咳。”芬奇见气氛有陷入悲伤的趋势,赶忙提高嗓音转移话题,“两位能够重逢固然是好事,不过容我提醒一句,叙旧可以,最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办?”

芬奇的问题确实转移了众人的思想焦点,但也不过是从悲伤转变为烦恼。开心的时光总是罕有的,被破开的大门无时无刻不在警告着众人:这里已经不再是安全之地。

“队长……”艾尔莎沉思片刻后看向光,“我有个请求。”

“说。”

“我们除了潜水舰外,不是还有辆基地车吗?”

光明白艾尔莎的意思,他皱了下眉,“可内部设备大部分都已经被损坏,现在那台基地车不过是辆大点的货车,找不到能够修它的人。”

“需要修理人员的话不是问题。”芬奇敏锐地察觉到对话背后的机会,“约翰原本就是驾驶员兼技师,我也是个程序员,无论硬件软件,只要有足够的材料,我们就能把那台基地车恢复原样。”

“可是……”普露托的语气颇为忌讳。

“怎么?”艾尔莎的视焦移向普露托。

“没什么……”普露托低下头。

“有话就直说,这里都是自己人。”艾尔莎显得有些不耐烦。

普露托正要开口,光忽然拉起她走向大门。

“哎?哥哥大人?”

“我们去附近巡逻,顺便联络玛琪,你们在这里商讨转移机兵的对策。”

没等三人给出回应,光和普露托的背影便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那个,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芬奇小心翼翼地问艾尔莎道。

艾尔莎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始终没有回答。

而光径直将普露托带出门外,在走入通道数十米后才松开她。

普露托站在光身后,看着那伟岸的背影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

“艾卡的背叛确实让人很难再相信其他人,更何况这里的两人都曾经和阿尔宙斯军有过直接接触。”光转过身来对普露托说道。

“我是想能不能……”

“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光凑到普露托耳边细语道,“你离那两个人远点就行。”

“……我。”普露托咬紧嘴唇,“我想帮哥哥大人……”

“只要你安全无事就是在帮我了。”光皱眉,“艾尔莎就算了,你知道自己跑来这里要冒多大风险吗?”

面对训斥,普露托低头承受。

“阿尔宙斯的目标就是你……”光将普露托拥入怀中,“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我知道……”

“不,你知道得不够深刻。”

“我真的知道,哥哥大人。”普露托哽咽道,“我真的……真的什么都知道。”

感受到普露托的颤抖,光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被艾卡审讯时,我听到了一首歌。”

“歌?”

“我们梦里的旋律……”普露托将脸颊紧贴在光的胸前,渴望能被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安抚自身的焦虑,“我不知道‘AXIS’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听到那首歌后我都说了什么,我就只是睡着了,然后做了个梦……”

光的手指猛地一颤,“什么样……的梦?”

“很长,很长的梦,不……应该说是回忆。”普露托流下热泪,“我全都想起来了,自己和哥哥大人在这个世界醒来前所经历的一切,还有最后一次轮回时,六花的事,小瑶的事,唐烁的事,还有……还有我差点杀了你……”

“别说了!!”光的喊声回荡在通道里,他紧紧拥住普露托。

起初,光因普露托的失忆而难过,那是因为他在害怕普露托会由于没有共同回忆的而疏远自己,在确定就算没有回忆,普露托对自己依旧充满爱意后,光开始感到欣慰,甚至为普露托能够忘记那些痛苦记忆而庆幸。

承受一切的,只要有自己就够了。

这是光的心愿。

如今,这个心愿破碎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对不起……是我,都是我……”普露托泣不成声。

“不是你的错。”光深吸口气,强忍住悲伤,“都是阿尔宙斯的错!你没事就好,真的。”

“可是我……我……”

“普露托。”

听到光的呼唤,普露托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我不是要你逃避。”光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只是希望你能把一切都托付于我,让我来保护你。”

“可……”普露托正要反驳,光的视线却如一只无形大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可以难过,但不能因为那些记忆,因为担心我而再次冒险,答应我,好不好?”

“我……对哥哥大人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普露托避开了他的视线,“我知道你很爱我,但这种过度的保护……”

“因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光用力答道,“你就是我的存在理由,我为了你而活,为了你而行动,付出了那么多代价,我就只是渴望你能平安,能够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世界里,这就是我的愿望,我的目标,你如果爱我,就请理解我,好吗?”

普露托再次仰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迷人,但在那幽暗的瞳孔深处,似乎还隐藏着某些黑暗。

害怕触及那片黑暗的普露托选择了默许。

“对不起,哥哥大人。”普露托垂下头,“以后没有你的命令,我不会再擅自行动了。”

听到这回答,光终于舒展开眉心。

“我去联络玛琪,让她安排一条能够把基地车安全开到入口的路线。”光松开普露托,“你去跟艾尔莎他们说,让他们做好转移准备。”

“是……”

普露托答完,黯然地转身走向大门。

光看着那寂寥背影,内心百感交集,但最后还是握紧拳头,转身面向远方的黑暗尽头,迈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