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黯然地走到房内,发现普露托一动不动地,微微弯腰双手置于腿上,垂着脑袋坐在床沿——经薄云削减后的柔和月光穿过天窗,均匀铺撒在少女及其身前的地上,好似为那片区域铺上了一层白霜。

当光走近一看,普露托抬起写满忧伤的脸庞,泪眼汪汪地凝视着他。

光强装镇定,俯身为普露托拭去泪水,轻声问道:“怎么啦?”

“这是我要问你的问题。”普露托凝噎道。

“我……”光迟疑了下,很快便试图以强颜欢笑安抚她,“我不是好好的吗?”

“骗人。”普露托眼神坚决,“哥哥大人明明就那么厌恶骗子,为什么还要骗我。”

“我没骗你啊。”

“非要我扒了你衣服你才肯承认吗?”

“……”

普露托二话不说,站起来抱住光并吻住了他。

爱人的温柔乡让光彻底放下心房,将舌头探进普露托嘴里同她进行着深情激吻。此时此刻,光的脑中只有爱欲得以满足的幸福感。

可普露托却一边配合着光的舌吻一边继续流泪,最令她痛苦的不是光即将面对的战斗,也不是光所要承受的伤痛,而是对自身无能的悔恨。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只要能缓解他的痛苦,能让他有个逃避的空间,能有那么一刻能令他感到舒适,那自己就会义无反顾地做出任何付出与牺牲。

这份心意配以急促的呼吸,滚烫的脸颊以及模糊的视线,成为了普露托亲手解开睡裙腰带的原因。

在此之前,两人所做过的最“亲密”的事也莫过于一起洗澡,对于更近一步的情事,光似乎总是抱着某种警惕,因此迟迟不肯深入。

普露托不知道光为什么会如此戒备,她猜测过很多原因,但她清楚真相只存在于光的内心。

原本,她想等解开光的心结后两人再一起共度良宵,可现在她却认准了光之所以不动手是出于温柔,那名为“恐惧”的温柔。而身为妻子,帮丈夫克服恐惧是理所当然的。

当睡裙松开,月光照亮普露托那雪白肌肤之时,光却依依不舍地离开的她的粉唇,细心地重新绑好腰带,替其理好衣着。

“为什么……?”普露托脸上多了不解和不甘,“我只是想成为哥哥大人真正的妻子啊。”

“证明的方式有很多。”

“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你太看轻自己了。”

“是你太看重我了。”

“……”

“我感觉得到。”普露托抬手盖住自己的心口,“哥哥大人很痛苦,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知道这种事,但我就是感觉得到,我相信这第六感是真的。”

光轻叹口气,牵起她的手坐到床上,仰视天窗外的夜空。“很多不怕死的人,其实只是不怕‘死’罢了。”

普露托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真正可怕的是‘死’的副作用,人一旦死了,就意味着所有与死者相关的事变成了不可能,那些你以为很轻松,诸如问候这样的小事也只能在自己的幻想中实现。”

光看了普露托一眼,苦笑道,“我本来以为自己不怕死,觉得不管什么折磨什么恐吓都能挺住,现在看来,不过是我没真的意识到‘死’的影响。”

“为什么……要说这些?”普露托的瞳孔逐渐缩小。

光收起笑容正色道,“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向你做出承诺。”

“什么承诺?”

“我不想死,所以无论如何也会拼尽全力活下去,这不是为了安慰谁,而是我的欲望。”光抱住普露托,把头靠在她肩上轻声说道:“我想跟你白头偕老,所以我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

“我……该做什么才好?”

“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所爱的人,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这种事说起来容易……”

“再难也不等于不可能,爱能克服一切,就像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我也能感受到你的无奈,所以让我开心起来吧,普露托……”

普露托一边嚎哭一边露出灿烂的笑容,扭曲的五官,豆大的泪珠,看似极其不协调的情绪和表情,却全是她的真心流露——

因能和光心灵相通而喜悦,却因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流泪;因能让光感到开心而愉悦,却因自己无法缓解他的痛苦而自责。

相比之下,光的心理负担更加沉重,他在心底不断诉说着“对不起”三个字,不可言状的自责感与罪恶感比死亡倒计时更严酷地折磨着他的心灵。

相互交织的双重情绪正是这对恋人矛盾内心的体现,也是他们相拥相爱的根源。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但同床而栖的两人做出新的约定:明天早上,当第一缕晨曦照耀天空时,两人都得恢复成最初的坚强模样。

这是为了在这个残酷世间活下去所必须的信条。

而当黎明从东方地平线上展露光辉的那一刻,躺在床上对视一夜而未眠的光和普露托,不约而同地向彼此露出灿烂的微笑。怀抱着对未来的美好希望,对彼此的爱恋,他们十指紧扣,携手相吻,用最真挚的情感为对方注入迎接新一天所需的动力。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吗?”光扬起嘴角。

普露托露出甜美笑容,“跟哥哥大人结婚,等这场战争结束后~”

光轻轻地为她理好散乱的刘海,“谢谢你。”

“嘻嘻~”

这一刻,两人终于能够好好地小憩一会。

三小时后——

光和普露托精神饱满地携手来到“会议室”准备商议接下去的事宜。

而这所谓的会议室,其实是用来存放末日机兵的机库中央摆了张大桌。

艾尔莎,凯,玛琪看到两人恩爱的模样,心中各有想法,但基本不外乎某些情爱之事。

“咳咳。”光清了清嗓子,三人的思绪立刻重回现实。

普露托松开光的手,快步走到艾尔莎身边,微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副队长,早。”

“额……早。”艾尔莎也不知普露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尴尬地答道。

“玛琪。”光向玛琪使了个眼色,她连忙打开投影仪。

桌面上出现了张中东亚地区的虚拟地图,其中右上角有个绿点,中间则有个缓慢移动的红点。

光弯腰指向绿点,“这里是我们目前的所在地,卡门佣兵团的要塞;绿点是末日机兵,通过阿尔宙斯的内网,玛琪已经成功对其进行了实时跟踪。”

“不愧是玛琪酱,还有呢?”凯笑着摸了摸玛琪的头。

“考虑到继续入侵网络可能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所以我让玛琪维持只跟踪机能。”光拿起桌上的遥控器轻轻一按,地图上的绿点随即延伸出一条通往右下角山脉群的黑色虚线,“逃跑的阿奇博尔德很可能会逃向位于喜马拉雅山脉深处的要塞塔·冷寂,而这就是我们接下去的主要战术目标。”

山脉群的中心处出现了个城塔型矢量图标。

艾尔莎神色凝重地盯着那图标,默默握紧拳头眉心紧锁。

“阿奇博尔德的实力不容小视,特别是他研究开发的纳米改造人,倘若在路上遭遇那类敌人,切记不可冲动追击,免得掉进陷阱。”光的视线缓缓扫过队员,最后落定在艾尔莎脸上,“明白没有?”

“明白。”除艾尔莎之外的全员齐声答道。

“艾尔莎?”

“……明白。”

“话说,卡门小姐这边怎么处理?”凯问道,“她似乎很想支持我们,跟我们一起走,他的资源确实蛮多的,我们也比较缺人手……”

“物资方面适当补充,人员一个也不要。”光斩钉截铁地答道,很明显他已经慎重考虑过这件事。

对此,全部成员无一异议,迪娜这个“伤疤”的痛楚还未散尽,纵使再缺人,众人也不愿再冒险补充来历不明的新人,基地车是守护者小队最后的家园和希望,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那我待会就去回绝卡门小姐,嘛,虽然要拒绝那种美人很头疼就是了……”凯摊手。

普露托举起手,“那个……物资方面我觉得拿点弹药或武器之类的就好,食物还是别动吧?”

“可以,考虑村民今后还要重建村子,本来这地方就很难种植粮食,我们确实不好强人所难,凯,你等等交涉时要注意下,哪怕村民和卡门再热情,只要是吃的,我们一概不收。”

“了解。”

“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艾尔莎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向光投去迫切的视线。

“明天凌晨两点。”光在地图上打开另一条蓝色虚线,尽管终点是要塞塔·冷寂,但路径却显得十分曲折,“基地车会根据预设好的这条路线自动行驶。”

“……为什么不直走?”

“阿奇博尔德的逃亡路线上有好几座阿尔宙斯军的基地或城市,如果尾随他们反而会降低追击效率,我们的路线横过那些城市的补给线,可以在适当时期截断他们的补给进行抢夺。”

其实艾尔莎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的主要心思始终放在了那最短的黑色虚线上,毕竟每拖一秒就意味着迪娜要被阿奇博尔德的魔爪多控制一秒,谁也无法想象那个疯子会对她做出什么毫无人性的事。

“还有其他问题吗?”光问众人道。

艾尔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失落地低下了头。

“我想说个题外话,可以嘛?”普露托弱弱地问道。

“讲。”

“要不要给这基地车取个名字?”

“……”光和凯对视了下,表情有些尴尬,“名字啊……我倒没想过这么花哨的事,以前的那个地下基地也没取过。”

“所以现在就更要取啦,毕竟是我们的新家,有个名字也好听嘛。”普露托的气势愈发强势,“好不好嘛~”

“那你想叫什么?”

“Galaxy Nova!”脸颊泛红的普露托笑眯眯地答道,“昨晚人家就时不时地想这事了。”

“银河新星……”光皱眉,“会不会太中二了点?”

“非常棒!”玛琪眼睛发亮,“我投普露托一票!”

“诶……”

“这名字挺好的啊。”凯点头,“银河系是群星的家,新星又代表了诞生,很有意境。”

“嘛……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

“我马上把名字输入资料库!”玛琪的手指飞快地按起键盘,啪啪几下便完成了输入,“OK!”

“不过‘G’这个字母,还真特殊啊……”光沉思道。

“嗯哼,哥哥大人的开头也是G哦~”普露托愈发得意,表情也完全没有之前的严肃。

看到这样的她,光、凯以及玛琪的身心也都放松不少,现场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许多。

唯独艾尔莎一人,依旧孤独地低着头,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