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

那时的天之京还处于在建状态,各项设施都很不完善,住在这里的人们自然也与墙外的贫民差距不大——虽然那时候“高墙”还未完全建立起来就是。

我只是个六七岁的小鬼。父母是谁我压根就没去想过,反正从我有明确的记忆开始,就已经是在天之京的街道上以捡垃圾维生了。

有些时候,那些来自外国,穿着很漂亮的人会拿一堆零食跟玩具来发放。可是数量实在有限,区区几十个玩具,几百份食物,是不可能满足这个拥有数万贫困人口的小村落的。

的确,那时的天之京根本还尚未存在,只是个无名的小村庄。

我从来不把那些发东西的人当做什么好人来看,因为大人们开心地拿着食物离开后就会立刻变脸,嘴里说着“如果不是那群白皮猪老子也不会沦落成这样”之类的话。

所以对我来说,那些“存在”,只是群可恨的“白皮猪”,至少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喜欢他们,有的只不过是无尽的谩骂。

如同之前说的,食物完全不够,玩具我没有兴趣,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才是王道,所以我们这些孩子之间经常会为了那些零食而打架,互相抢夺。

我第一次听说他的时候,身边的孩子们是用这两个字来形容的——“怪物”。

他就是琼齐,长得人高马大,一副谁也惹不起的模样。更重要的是,他总是穿得很整齐干净,与我们这些孩子完全不同,至少地位上而言,应当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但究竟琼齐有什么背景,谁也说不出,因为也没人听说过这些。

而琼齐之所以被称为“怪物”的另一个决定性证据便是:他喜欢用力量说事。每当他要去抢夺别人的食物时,从来不偷袭,而是正大光明地挡在对方的面前,用拳头威吓对方。

体型上的差异跟那凶狠的表情本身就足以吓楞同龄人,特别是“他有背景,如果反抗就会被偷偷抓去黑矿场干活到死”的谣言,令所有孩子都放弃了反抗的念头,乖乖交出美味的食物。

得手次数越多,越无人敢跟他作对,谣言也就越来越升级。等到我正式被他拦住去路时,谣言已经升级为:“如果被琼齐盯上后敢看他一眼,就会被咬掉鼻子,然后抓去黑矿场干上一天活,晚上就被洗干净后煮了吃掉。”

那时我的手里刚好有从“白皮猪”那边得到的一瓶牛奶。琼齐的目的是什么我很清楚,本能使我面对“怪物”而战栗,连迈步转身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交出来。”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从琼齐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明明平时我谁都不怕,可唯独面对他,各种可怕的场景就会涌入我的脑海里,接着把我试图反击的勇气给彻底抹杀。

可是我不能交出去——这是要送给叱文哥哥的礼物,他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知书达理,从不去抢别人的东西,而是勤勤恳恳地靠捡垃圾卖钱换食物,有时看到我们饿了,还会主动把食物分给我们。

我永远都记得,他说过最想要的是生日礼物。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生日,反正这瓶牛奶作为我第一次正式入手的零食,跟它的颜色一样很干净很白,所以我决不能交出去!

“你是耳朵聋了吗?”琼齐慢慢走向了我。

“滚,滚开!”不知从哪冒出的力量,让我闭着眼睛紧紧捂住牛奶的同时朝他吼了这么个词。

“你个狗杂种有胆再说一次试试?”琼齐生气了。

“这是给叱文的礼物,绝对不会交给你的,你才是杂种!老子不怕你!”反正横竖都是死,我干脆丢掉所有思想,甚至有了与他一战的念头。

只要杀了他,我就不会被吃掉了!

就这样,我蹲下身去,随手抓起地上的泥团,不顾一切地往前丢去。

“你都做了什么?”这下他真的是彻底愤怒了,他的声音就像快把我震成聋子一样响亮,仿佛整个地面都在摇晃。

我会被吃掉的!

不过最终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看到了——

琼齐正惊慌失措地四处奔跑,嘴里一直喊“水,我要水,我好脏!”

原因在于他那身干净的衣服上出现了一小团泥巴造成的污渍。

他没有咬我,更没有抓我,就那样跑掉去找水了。

“我……赢了?”虽然不大明白,但我很庆幸,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来当我把牛奶送给叱文哥哥时,他很惊讶,但更加开心,他的“谢谢”二字对我来说,是比战胜了琼齐还要值得回味与炫耀的事。

可接下去,琼齐逃跑的事瞬间就在村子里传开了,所有人都不再怕他,因为他有了弱点:怕脏。每次只要被他拦住,只需要往他身上丢脏东西,他就会手足无措地跑去找水洗衣服,发展到后期,就算不被欺负,大家也开始以向他丢东西取乐。

琼齐虽然想过报复,依他的体型,揍人也完全不是问题。但衣服被弄脏,比起生气与打架,他显出更多的还是恐惧,完全没了原先的强悍。

后来我听叱文哥哥说,他这叫洁癖,而且是很严重的洁癖,是心理疾病。

没人知道琼齐的衣服每次是怎么变干净的,反正大家就是喜欢往干净的他身上丢垃圾。村子很脏,随地都有能够攻击琼齐的武器,所以对他来说,这里简直是地狱。

后来某天,我又被拦住了,但这次挡路的不是琼齐,而是另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他们是继琼齐之后的“怪物”队,也并不是有什么特别厉害的谣言,只是三个人一组,又很擅长打架,落单的我们根本不可能赢得了。

问题是,我手里没有任何东西。

“杂种,遇到我们算你运气不好。”

“怪物”队的领头说完这句话,我就被其他两人给架住,他们把我压到村外的泥潭边,强迫我跪下。

年龄只有他们一半多点的我在饥饿状态下无法反击,虽然气得想杀掉他们,却完全没有办法。

“其实呢,最近我们看到了一本书。”领头的笑声让我很不爽,并且有种不好的预感。“有种叫石油的东西很值钱,不过石油是要畜生或者各种树啊什么的埋在地下才会产生的。我们这附近连草根都被吃得差不多了,更别提什么畜生了。所以想拜托你,变成那种赚钱的石油,让我们发财,跟那群白皮猪过上一样快活的神仙日子。”

“我……我会死的!”被埋在地下能不能变石油我不知道,但常识告诉我,我绝对会挂。

“没关系啊。”领头将脚踩在我头上,我的脸直接陷进地面里。“老子又没打算征求你这杂种的同意。”

鼻子里流出的血沿着人中滑进嘴里——那是一种咸咸的味道,跟铁屑似的。

“抓起他!”领头的命令一下,昏昏沉沉的我就被那样直接抱了起来,被他们一边喊口号一边摇晃时,我的心反倒很平静,什么也不想,觉得身体很轻,就像要飞上天一样,眼前也是白蒙蒙的。

紧接着,我飞出去了……

但不是被丢进泥潭里,而是摔在了一边的地上。躺在我旁边的,还有刚才准备丢我下去的那两个人。

“妈的,谁来作死了!”其中一个人从地上爬起的同时骂骂咧咧的,可当他看到撞飞自己的人时,表情就僵住了。

出于好奇,我也转过头去看——

穿得很干净的琼齐正浑身杀气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