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伤感的氛围因哈桑的突入而中断,莎莉叶略显不满地瞪了哈桑一眼,“喊什么?”

“帝国军过来了!预计还有五分钟就到了!”

哈桑的解释让光如雷灌顶,使其悲伤之余增添了一丝震惊。

“他们不是早就知道这个卫星的地址了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莎莉叶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并想把哈桑赶出门外。

“但他们之前未必知道我在这里。”光擦掉泪水,语气凝重。

莎莉叶忽然明白了什么,停下脚步。

神色焦虑的哈桑则眼神游离,“您的存在当然是答案之一,但我想它们此行的目的恐怕……”

“他们的配置?!”莎莉叶紧张地问道。

“详细数据还不清楚,但根据侦察兵的反馈,至少有三队索达特作前锋,而率领这些前锋队的领导机是……”哈桑看了眼光,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古鲁夫……”

“古鲁夫?!”莎莉叶听到这名字时,不由自主地也将目光移向了光。

突然受到瞩目的光一脸疑惑。

“那台机体的驾驶员是……”莎莉叶深吸口气,神色严峻地对光说道:“天城快山……”

“——!”光瞪大了双眼。

“如果只是例行活动不会派那个男人过来,而且根据这个数量研判,帝国很可能派了一个舰队过来。”哈桑来到两人之间劝道,“以我们的目前的兵力是挡不住的,我和护卫队会尽量想办法拖延时间,所以请两位尽快搭乘穿梭机逃离这里!”

“既然把整个舰队都派来了,那就不只是想杀死我们这么简单吧?”莎莉叶气得咬牙切齿,“伊卡洛斯不蠢,真是想杀掉我和光哥直接派刺客过来就好,既然他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过来,肯定举起了什么大旗,最糟的情况下没准……”

哈桑沉默了。

“我们走可以,但把它带上,绝不能落入他们手里,不然联邦真的会完蛋!”莎莉叶吩咐完便走到床边,“光哥,现在情况紧急,我们还是……”

光甩开莎莉叶的手,愤恨地瞪着窗外的蓝天,“天城……快山……!”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你的身体还没好!”

“你要真想帮我就把机体借给我,我要亲手杀了那畜生!”光冲莎莉叶怒吼,此刻的他已不是那个行尸走肉,也非昔日的温柔少年,而是渴望复仇的恶鬼。

“带我去机库!”光下床走向房门,“天城……就由我击落!”

莎莉叶快步上前拉住了光。

“别拦我——!”光转身怒斥,“你不是想帮我吗?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听我的话!”

“我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会让你去送死!”莎莉叶的喊声中夹杂着哭腔,“现在的你根本不是光哥!”

“那个干不成任何事的我不要也罢!”光的拳头剧烈颤抖,“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能捡回这条命,就因为老天爷要我替普露托他们报仇,这就是我苟活到现在的理由!只要能杀了天城,我变成什么样都无……”

“笨蛋光哥——!”莎莉叶用力将光撞倒在地。

没料到会遇袭的光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仰望着满脸通红的莎莉叶。

“别说什么无所谓……”莎莉叶抽泣道,“你不在乎自己,可有人在乎你啊!有人有所谓啊!为什么你就是不懂……”

“我……”稍微清醒过来的光愧疚地逃开莎莉叶的直视,“像我这种人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不管你到底有多爱我,对我说多少话,说实话,我的心都感觉不到,所以不要再……”

“我的声音传达不到,普露托姐姐也传达不到?!”

光瞳孔一颤,“普露托……?”

“从现在起,你的路由你自己来选!”莎莉叶吃力地拉起光,硬是搀扶着他艰难地迈向门外。

哈桑想过来帮忙,却被推开。

“你去准备迎击,我和光哥必须做个了断。”

感受到蕴藏于清澈双瞳中的坚强意志,哈桑肃然起敬,在他眼里的这位小女孩仿佛瞬间长大了,“……遵命!”

哈桑离开后,光也逐渐恢复了知觉,主动离开莎莉叶的肩膀,陪着松了口气的她一步步走向别墅深处。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光看着这条狭长走廊尽头处的电梯问道。

“你的未来。”莎莉叶认真地答道。

“我的……未来?”光无法理解莎莉叶这句话的意思,他认为自己已经是个没有未来可言的废人,倘若莎莉叶真想帮助自己,那便是给予自己一次复仇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从此以后他都会对莎莉叶心怀感激。

两人停在电梯门前,莎莉叶却迟迟没有进行掌纹验证。

“……?”光愈发不解。

莎莉叶将手伸进连衣裙口袋,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但颤抖的手臂亦被那物体所吸住,始终难以抽出。

豆大的泪珠开始从莎莉叶眼中溢出,沿着脸颊滑落。她抿紧嘴唇,努力克制着情绪,想恢复刚才的勇敢坚决,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是她难以反抗的。于是光就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疑惑地看她在门前犹豫不决。

“答应我一件事……”莎莉叶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一定要清楚……”莎莉叶抽出手臂,将手心里的袖珍电脑举到光的面前,她踮着脚尖,强忍泪水,努力地想把这个物件尽可能地送到离光近的地方,“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尽管光未能完全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但多少有些不安的预感——究竟电脑里装的是什么?

打开电脑的光发现掌心大小的屏幕上只有一段音频文件,他用指尖轻触屏幕启动播放。

“阿光……”

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刹,光的双腿当即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虽然变得沙哑无力,但光还是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最爱的普露托。

莎莉叶伸手摁下停止键。

“回收你和格诺姆之后我们又在阿特拉斯号里搜寻生还者,虽然及时找到了普露托姐姐,但她全身已经严重烧伤,加上宇宙辐射的影响,获救的两个小时内就……”莎莉叶做了个深呼吸,噎下口水和外流的鼻涕,继续说道:“那时候你还在抢救,所以没办法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在交代了重要事项后,普露托姐姐主动提出要给你留遗言。”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眼中饱含泪水的光看着那再次播放的符号。

“本来是想等你情绪稳定后再给的……”

“你不知道她的遗言对我有多大意义吗?”

“好吧。”莎莉叶闭上眼睛,“我承认,是我自私,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恨我。”

“你要是不给我我才会恨你。”

莎莉叶陪光跪在地上,将指尖伸向继续播放的按键,“我和普露托姐姐都赌上了一切,只为了把你送到正确的未来……”

光继续聆听起普露托的遗言。

“对不起,没办法再陪着你了。你现在一定在哭吧?因为我们分开了,也因为我没能继续履行誓言,没能陪你去到那个战争结束了的和平世界……”

“普露托……唔唔……”光将电脑紧紧抱在怀里,干哑的哭声与普露托的遗言交叠在一起。

“我只希望……你不要自责,你没有错。”

“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没有这种事,能与你度过这段人生,我已经很开心了。”

“……!”

鉴于两人的深厚感情,普露托已猜出了光的所有反应,这段对话也因此成立,这本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但越是这种模式,光才越觉得痛心,明明两人是如此深爱彼此,了解对方,甚至到了能够进行超越生死的对话,为什么偏偏却要天人永隔。

“听我说……阿光……”

“我听,我都听!”

“你现在或许会非常自责,痛不欲生,甚至想赌上自己的性命为我和大家报仇。但……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这是我的责任……”

“因为你还有其他必须保护的事物,你的父亲,我们的家人,还有……这个世界……”

“我……不是救世主,我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力量,我做不到……”

“一个人当然做不到那么困难的事,所以我会陪你一起的,你守护这个世界和重要的人们,而我……会守护你……”

“普露托……”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都请相信,我会永远与你同在,我的心愿永远不变:陪你一起……找回那个和平美好的世界,然后……守护那些重要的人们和事物……”

“呜……呜呜呜……”

“千万……咳咳……不要……”普露托的声音愈发微弱,“迷失了……方向……”

“普露托!普露托!”光把电脑放到眼前,拼命地盯着屏幕,恨不得能够穿越进去和声音的主人重逢。

“阿光……”

“我在这,我就在这,普露托!”

“我……好爱你……”

“我也爱……”

普露托的声音彻底消失,余下的音频只有医护人员的抢救声。

“你……”电脑自光的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后关了机。

光垂着头,仿佛与中断的声音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