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翠绿的草原向着四面八方无尽延伸,鸣啭的鸟儿成群结队地飞向视野尽头的树林,蜜蜂在花海中起舞,兔子等小动物在草丛中竞相角逐;涓涓小溪横跨过这片生机盎然的大地,清澈的睡眠泛着银光,映出少年那憔悴冷漠的脸庞,在他身后,一栋巨大的欧式别墅矗立于这片自然原野中,别墅大门前有个喷水池,水池中央竖了根旗杆,绣有家族纹章的旗帜随风飘扬,好一副世外桃源的安详景致,除了那片存在着“极限”的蓝天——由无数特制玻璃拼凑而成的殖民卫星外壳。

“天气站的人说待会就要下雨了,你还是进屋躲躲吧?”莎莉叶来到光的身后,神情担忧地看着那只穿了件白色背心的他的背影。

光蹲在河边,出神地盯着河面,不发一语。

“你这样会感冒的。”莎莉叶接过管家递来的外套,轻轻地披在光的肩上。

“有你在,我就是想出事也没办法。”光起身的同时,外套随之滑落在地。他看了看两旁的女仆,尽管她们都显得非常恭敬且长相甜美,普通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光明显能感觉到她们的气场不亚于正规军人。

“我这不是怕光哥你出事嘛……”莎莉叶嘟着嘴巴捡起外套。

光仰头眺望天空,惆怅地说道:“都无所谓了,活着还是死掉,监视还是保护……”

莎莉叶抱紧怀中的外套,低头不语。

“走吧。”光转身走向别墅大门,微风掀开他的刘海,令那双无神的瞳孔暴露于光芒之下,“一切都听你的。”

对于这“听话”的心上人,莎莉叶默默攥紧小拳,直到他走出十几米后突然转身,竭尽全力地大喊:“普露托姐姐一定不希望你这样!”

光瞳孔一颤,步伐亦随即停下,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可他终究没有哭出声来,只是低下头强忍住心中的情绪,颤抖着答道:“你……不是她,你根本不了解她……”

“……”

“我……本来应该赎罪……”光望着那模糊的手心,“为我的无能……我……谁都保护不了……”

“光哥……”莎莉叶快步走近。

“普露托……”光摁住心口跪倒在地,凝噎难语:“她是普露托啊……我明明答应过她了……我明明……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你已经尽力了……”莎莉叶将手搭在他肩上轻声安慰。

“是我害死了她……”光闭紧眼睛抽泣道:“要不是我自以为是……什么狗屁拯救世界……什么守护大家……到头来……”

“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希望……”光咬紧牙关,“那种东西……”

光颤抖着继续说道:“那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想活下去……可是,我没能……成为她的希望。害死她的我,好好地活在这里……像我这样的人……”

“别说了……”莎莉叶从身后抱住光,一边流泪一边在其耳边细语道:“别再说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提的……”

旁边的管家和随从看着这伤感的一幕,不约而同地露出怜悯却无奈的表情。

泪流不止的光扪心自问:自己有什么资格能拥有活着的权利?

伤感持续了数分钟后,天空开始变暗,管家忧郁地望着逐渐聚拢的乌云,毕恭毕敬地来到两人身边弯腰提示道:“大小姐,起风了。”

“你们进去吧……”莎莉叶贴在光的背上继续流泪,“只要光哥不走,我就待在这里陪他。”

“我让人拿伞过来。”

“不用了。”

“可是……”

“让他……”莎莉叶睁开眼睛,伤感地离开光走向一旁:“稍微……自由会吧……”

“是。”管家使了个眼色,随从纷纷退下,现场只留下他、莎莉叶与光三人。

随着预定的降雨开始落下,这片先前还绿意盎然的大地,顿时蒙上一层灰色的薄纱,空气里弥漫着腥味,打在皮肤上的冰冷水滴冻得莎莉叶口吐白气,可光却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般,维持着跪地前伏的姿势,头顶大地抱紧自己。

俗话说,风雨过后才能见彩虹,他又何尝不希望这就是那场能为自己带来彩虹的暴风雨,犹如一场即将结束的恶梦,在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梦境里体会了莫大的绝望后,怀抱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于美妙的现实中醒来。

光的希望只有一个——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场虚假的梦境。真正的自己此时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只要醒来便能拉开窗帘看到那温暖的太阳,一边沐浴着晨曦一边感受着清晨的纯净空气,换好校服走出熟悉的房间,与亲爱的爸爸用完早餐,一如既往地和门口的恋人打招呼,最后牵起手走向那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

如此简单的日常,到头来已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幻想。

战斗到底是什么?守护他人又有什么意义?所谓的自我、誓言又在哪里?

这些光曾以为解决了的问题再次缠绕于心头,在那面如死灰的外表下,被冻结的心受到这些念头的侵扰,进一步分裂、破碎乃至消亡。

好累……

奄奄一息的光本能地躺在草地上,脑子里已分不出哪个才是现实,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飘渺虚无的世界,外界的环境乃至自己的肉体都已不属于自己。

自己究竟还活着?

还是临死前的幻想?

答案重要吗?

不……

他唯一知道,也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这便是真正的答案。

光想哭,但哭不出来,所谓的流泪更像是身体对普露托进行着本能的哀悼,而非出自他的心意,更何况现在已同大雨融为一体,这使他更加分辨不出这副身体到底在做什么了。

随着喘息声越来越重,光这次真的感觉到了普露托的呼唤。

“……我马上……就来……”光慢慢阖上双眼。

“光哥!”莎莉叶惊呼。

管家当即叫来随从,与莎莉叶一起将光搬向别墅。

移动过程中,浑身湿透的莎莉叶始终握紧着光那发烫的手掌,可让她忧伤的不是光的高烧或伤势,而是那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就那么想离开这个没有她的世界吗?”

明知无法得到回应,莎莉叶却还是难掩心中的委屈轻声发问。

这种爱,也许自己一时还无法理解,与光的羁绊也远不到这种程度。可莎莉叶至少明白一件事:光不能死,好不容易在那种绝境中活下来了。面对老天给的机会,他应该选择更加积极的未来,而不是随着过去的亡灵毫无作为地随之而去。

“在你想回到这里前,我会一直等你的,无论要多久……”

这便是莎莉叶唯一能给予光的承诺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