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雷斯留下即将毁灭世界的倒计时后在众人眼前消失了。谁都不敢怠慢那可怕的威胁宣言,刚从天空要塞回来的伊奇博德将卡特瑞娜送回家中休养后便立刻赶到维斯登宅邸的地下基地了解情况。一切如同达克雷斯所说的,城市已经彻底与外界隔绝开来,有道无形的墙壁隔绝了内外的联系,不仅物体无法穿透,就连各种探测仪器的信号也无法发送与接收,位于宇宙中的卫星炮真假尚待确定,但城市即将陷入混乱却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天,由于短短两个月内城市便遭受到了两次噩梦般的毁灭洗礼,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富豪权贵们已经无法再安心地住在这号称“和平之都”的地方,纷纷收拾行李。他们或是拉起专人车队,或是搭上包机准备逃往外地,市长的劝说完全无效。但当他们准备寻找另外的新天地时,那道无形的墙壁打碎了他们逃生的念头,车队,飞机皆无法穿透,有些过激的官员甚至动用了私人军队的飞弹,打算暴力地炸开通道,却一点作用也没有,人们只能绝望地待在这牢笼中,无法接收外界信息的他们彻底放弃了希望,回到那曾经自豪的宅邸中饮酒作乐。

普通的人们没有可挥霍的物资,暴动开始了……短短八小时不到的时间,伤人抢劫事件竟达两百多起,受伤人员有近千号人,整个城市发出了宛如地狱般的哀嚎,前天被破坏的建筑至今也无人处理,就任凭火势凶猛地燃烧着,医院以及消防队等机关中的公共物资被不断涌入的暴民哄抢着,秩序荡然无存。

权贵们在家中依靠着私人武装的保护继续在花天酒地中等待死亡,普通人则化作自暴自弃的魔鬼,依靠发泄本能的破坏之欲行动着。

看着那片既没有月光也没有阳光的黑色天空,几乎所有人口中都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世界,要灭亡了。”

出人意料的是,那些原本就处于贫困与绝望中的人们却出奇地欢乐,聚集在一起,以点燃抢来的物资作为篝火,将不知谁从哪里偷来的动物们杀掉并做成肉串放在上边烤,之后一边饮用着过期的劣质酒,一边欢畅着赞歌,大口撕咬着手中的肉串以庆祝末日的到来。

为了保护卡特瑞娜,担心她家也遭受暴民攻击的伊奇博德早早地便将她与其母亲接到维斯登宅邸中避难,同时商讨着接下去的对策。

夜里,伊奇博德来到屋顶的天台,看着被火光照得赤红的城市,耳旁尽是疯狂的笑声,凄惨的哭声以及其他形形色色嘈杂声音混成的旋律,令他痛苦不堪。

其实,人不需要与黑暗签订契约,也能够变为恶鬼。因为只要给予他们绝望,黑暗自然会将他们的善良夺走,唤醒罪恶的一面。

伊奇博德此时终于明白了达克雷斯为何还要给自己三天的时限。

达克雷斯是想向伊奇博德证明,即使没有他们的存在,世界原本也会走向终结吧。

“可是……”伊奇博德那尚未放弃的视线眺望着这座城市,“改变这样的世界,正是我想做的!”

“伊奇博德……”身后传来的是米蕊丝尔的声音。

少年转过身去,她正端着餐盘朝自己走来,抵达自己身边后,把它们轻轻地往自己这里送了送。

“不好好吃饭的话,会没有体力继续战斗下去哦。卡特瑞娜也很担心你的。”

看着那丰盛的食物,再想想那些不堪入目的物资争夺战。

“我吃不下……”伊奇博德推掉了它们。

“这是卡特瑞娜亲手为你做的,只是她……”

“她怎么了?”

“她还是很自责,为自己什么都无法帮你而自责,就连见你一面的勇气也没有。”米蕊丝尔祈求着,“就算为了回应她,吃点吧,你从昨晚回来到现在只喝了几杯水,也就休息了几十分钟,魂力的恢复需要时间与体力,你这样只会不利于后面的作战。”

“对不起……”伊奇博德充满歉意地接过餐盘,小心翼翼地坐到地上并把它们放在身旁。

“一起吃吧,你也没吃多少的。”他对她提出了邀请。

她没有拒绝,默默地坐到他身旁,两人中间只隔着那份充满爱意的晚餐,但她却觉得距离是那么地遥远……

心之壁才是最为坚固的铁笼。

“米蕊丝尔……”伊奇博德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区域,“人类经过了几千年,还是没有什么进步吗?”

“你指的是?”

“面对即将毁灭的世界,人们还是只会选择忠于自己的欲望,没有信仰与理念,只是为了破坏而行动着,你所看到的数千年的景象,总是这样的吗?”

米蕊丝尔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肯定地点了下头。

“有时,并不需要我们去进行破坏,我们在破坏了王都与他们所信仰的人或事物后,就会有另外一大批人们或是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或是找上我们要求堕入黑暗与我们一起破坏没有光明的世界。”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想要拯救这个世界了。”

“因为很可怜啊……”米蕊丝尔将头放在弯起的双膝上,双手抱住小腿的她,从表情看起来,似乎心中有着很多悲伤的事情。“让我想要赎罪的,并不是所有的人类。只是在无数次的破坏中,总会有些无辜的身影,他们甚至不知道给世界带来毁灭的是我们,清澈的视线中对我甚至带有一丝希望,期望我能够拯救他们。然而……一开始被仇恨包围的我根本无法看到他们心中对我的期待,即便那是出于无知的原因所导致的。改变了我的,并不是我自己,而是那些眼神吧……”

“渴望着救世主的心愿么……”

“我并不想成为救世主,只是想要真正地回应一次那种眼神,不愿再回到那样的生命轮回中去……”米蕊丝尔说话的同时,悲伤之情涌上心头,泪水再度模糊了眼前。

“那么就竖立起信仰!在不管什么样的绝境中,人们都会坚持相信的东西!这样的话,这样的景象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可是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经历了数千年,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事物,不论是所谓对神的信仰,还是对英雄的期待,在生命结束的一刻,全都会离开,有的只是绝望罢了。”

“没有的话就去创造。”伊奇博德一口吞下手中的烤肠,斗志昂扬地说道,“我要成为创造出这种存在的人,这便是英雄!”

米蕊丝尔看着那副坚强且英勇的身姿,不禁感到安心许多。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创造的,我们的英雄,对吧?”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在这苦涩而又充满勇气与羁绊的笑声中,黑暗似乎也被驱散了些许。燃烧殆尽的火堆逐渐熄灭,战斗得疲倦不堪的人们在夜色中逐渐睡去,城市暂时安静了许多,战士们也进入了梦乡……

然而,未眠的米蕊丝尔悄悄地打开了伊奇博德的房门,看着床上依偎在一起熟睡的他与卡特瑞娜,心里却总有那么一丝不对的滋味。

她轻轻地带上房门,背靠着墙壁坐在门边独自发呆……

“真是不争气啊!”心中的那个声音对她严厉斥责。“喜欢的话直说不就好了,竟然还帮那种女人端饭,你这样的笨蛋到底是怎么活过这八千年的,你的残忍如果能留点在这种感情上就是赢家了,懂吗?”

“我懂,可是做不到。”米蕊丝尔回忆起了与他度过的这一个多月的点滴,还有之前对他的追踪观察,嘴角不禁上弯起来。“他们才是应该得到幸福的人,我能够像现在这样留在他身边就已经该满足了,破坏了无数个人幸福的我,是没有资格得到的。”

“恋爱这种事才没有什么资格不资格的,有的只是要与不要。真是的,搞得你心中的光明越来越微弱,照这样下去你真的会不行的!快点,冲进去,把他从她床上拉起来,拖到自己房间!”

“恕难从命,我的主人。”米蕊丝尔歪头一笑,“这副身躯是你的,难道说你喜欢他吗?对了,这也是当初的约定之一吧?得到爱情……”

“少把我牵扯进来!”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生气,“别想利用我,哼!我对那小子连名字都懒得记,怎么可能会在乎!”

“所以说……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吧。”米蕊丝尔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既不会利用你,也不会去破坏他人的幸福,我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保护他们,这就是我的愿望……”

“果然和你说不清,为啥我这么强悍的肉体非要被你这种懦弱的家伙占据,要不是我恶心那男人,早就抢回身体直接上他了!混蛋!”

“是~是~我很懦弱呢,你就别生气啦~”

“不是我要说你,你这么不懂得争取,以后我真的会越来越被人看不起……”

她的教训还在继续,沿着无尽的漆黑走廊,米蕊丝尔一步步地前行着……

接下去的日子,地狱的景象仍有增无减地在城市中的每个角落上映着……但终于,距离时限结束还有两小时,准备战斗的武装与身体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调整阶段。

就在大家还在酣睡中时,米蕊丝尔却独自来到天台上,身上的武装天使准备就绪,进入了发射的姿态。

“大小姐。”穿好女仆服饰的凯莉不知何时悄悄地来到了她身后。

“您要出发了吗?一个人?”

“嗯。”米蕊丝尔背对着她,不敢把身体转过来。

“那么我会在这里等您回来的,这座房子里的所有人,都会等着,我们的大小姐回来。”

“呐,凯莉。”

“请问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凯莉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静静等候着指令,脸上的表情平和无比。

“那天的事……”

“有什么话请任务归来再说吧。”凯莉打断了她,但语气听起来却不再淡定,她开始颤抖,“再不出发的话……伊奇博德先生……会醒的。”

“我了解了,剩下的回来再说吧。”

“请路上小心。”

“我出发了。”

武装天使展开机翼,驶入那片黑色的天空中,朝着远方的平原全速飞去。站在原地的凯莉用含泪的视线目送着她离去后,放松似地一下软塌在地,双手捂住脸部放声痛哭。

“一定……一定要回来哦,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