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着莎莉叶出门的光经过一番苦找,终于在观景台找到了她:娇小纤细的背影,流露出的却是与年龄不符的寂寥。看到这副光景,光决心不以“长辈”身份来“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于是悄悄走近她的身旁,默默陪她欣赏起窗外的景色。

无论看多少次,光都觉得这里的风景格外壮观——远方的地平线犹如一道弧光,分开了大洋与苍穹,在这种高度下,任凭大海如何波涛汹涌,看起来也平静如水;而天空则从浅蓝渐变为深蓝,在视野尽头的那片未知星空与大海一样,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暴力的自然法则。

然而撇开那些肉眼无法企及的暗涌,层次分明宁静祥和的这片风景足以让光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当他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莎莉叶时,先前还在嘟嘴生闷气的她已展露了笑颜。

只是,这并非光想要的舒心笑容,而是忧郁的无奈之笑。

“爸爸说过,地球很美。”莎莉叶的掌心贴在玻璃上,接着仿佛要抓住窗外的风景般,五指微微弯曲,视焦与脑袋一同垂下,“一开始是这样没错,可是现在不管我去哪里……”

光明白她想说的话,如今的地球充满战火,已然不是年前那个和平欢乐,可以四处游玩的美丽母星。

“为什么……要打仗?明明住在这么美的地方……”莎莉叶发自肺腑地对着世界发问。

“权力、资源、地位……”光语气沉重,“理由要多少有多少。”

“可是发动战争的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最有钱的人啊。”莎莉叶的目光依然充满困惑,“我不懂,他们到底还缺什么?明明钱多到花不完了,掌控大半个地球了,到底还想要什么?”

童真的发言与困惑,而这也是光和许多饱受战争折磨之人的疑问。诚然,若是自己能够理解,也许自己就成了发动战争之人;亦或是因生活水平相去甚远,平民和当权者之间的代沟实在太大,所有的假设都没有意义。

即便如此,光也尝试解开莎莉叶的困惑,因为这也是为了解开他心里的困惑——

“因为害怕吧……”

“害怕?”

“就算自己成了国家的领导人,也还是可能被更加强大的国家的领导人打倒,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如果不想死就只能不断往上爬。”

“真的有谁不会被打败吗?”莎莉叶看着光,渴望从他那得到新的答案。

光遗憾地低下头,“整个世界又不是只有地球,就算能统一整个地球的政权,万一遇到外星人……”

莎莉叶的瞳孔猛地一颤:“……还是会打仗吗?”

“就现在那些大人物的想法,多半会吧。”光不想给予她虚伪的美梦,只能照实回答,因为他真的看不到所谓的和平终点:一个已经进行了几千年乃至上万年内斗的种族,有什么根据会去同一个外界来的异种和谐共处呢?

莎莉叶不再提问,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

这失落的模样激起了光的内疚心,他连忙挥手苦笑:“不过现在连有没有外星人都没定论,所以星际战争什么的只是推论啦,真的有谁统一了地球圈的话……”

“会继续打仗的。”莎莉叶神色黯然地看着窗外。

光无法反驳,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根本不是通过简单建立起一个统一政权就能解决的,名义的“唯一地球政府”到头来也只会是一个内斗不停的超级大国,就算勉强维持完整,内部也必然经常发生战端。几千年来的人类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个规律。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弃。”光挺直胸膛,坚定地看着窗外平静的风景:“这才是地球本来该有的样子,人作为地球的一份子,也应该是像这样平和。就算我们不能根除战争,也不能让地球变成战争代名词。我一定会阻止这场世界大战!”

这张帅气的侧脸透过经营的双瞳深深印刻进莎莉叶的大脑,忧郁的小女孩因为这份决心而重新展露笑容。

“你果然好帅……”

被夸奖的光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啊哈哈,不过我一个人可做不到,所以还是有点中二的,这种发言……”

莎莉叶轻轻摇头,“有决心比什么都重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地球充满变回那个和平美丽的世界。”

明明是被寄予了厚望,光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哈娜的身影,那个当初同样相信自己,赠给自己鲜花的小女孩……

那夜的恶梦再度来袭,令光错开莎莉叶的视线并陷入缄默。

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莎莉叶以为是自己失言害光不快,于是紧张地看着他小心提问:“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片刻过后,光再度对她回以温柔的微笑,“没,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莎莉叶这才松了口气,为避免气氛又变得沉重,她一把搂住光的臂弯,亲昵地贴上他的手臂,“话说我能叫你光哥嘛?”

对这亲密举动不太习惯的光虽然想暗暗拉开彼此距离,可莎莉叶的力气实在太大,他只能半推半就地苦笑道:“你,你喜欢就好。”

“嗯~那光哥,和人家交往好不好?”

“欸?!”光惊得下巴都合不拢,“突然说什么呢你?!我们这才第二次见面啊?”

“一见钟情不给啊?”

“哪有这样的?”光极其无奈,为了避免后续的误会,他用力抽出手臂,来到莎莉叶面前正视她,神情认真地答道:“谢谢你的心意,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也不希望我是那种会轻易背叛另一半的人吧?”

令光没想到的是,莎莉叶听到这番说辞后也摆出了不逊于自己的严肃神态,“我知道,可是人家对光哥的心意也是认真的。”

“我不懂……我们明明才没说过几句话啊,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光话说一半,面不改色的莎莉叶便使他闭上了嘴巴。

光这才彻底认清莎莉叶是真的喜欢上了自己这一事实,那张脸已足以说明这绝非她的一时兴起或玩笑。

事到如今,光只剩下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确认光总算愿意正视自己的心意,莎莉叶扬起嘴角,恢复先前的天真笑容:“一开始确实是颜控嘛~光哥长得那么帅,又是BOY MEET GIRL的经典场景,人家就动心了呗~可是刚才聊了那些后,人家是真的喜欢上你了!”

“可是和我有这种想法的人有很多,我也不是什么最帅的人啊。”光没忍住又继续追问。

“或许是吧,但是……”莎莉叶话锋一转,踮起脚尖凑近光的下巴,如此近的距离令双方都怦然心动,面红耳赤。

光下意识地认为莎莉叶会做出亲吻举动,可他的身体却没有后退的意图。

而他所不知的是,莎莉叶光是为了维持这个距离都已使出了全力,双脚不断颤抖,那近在咫尺的嘴唇实际上是不可能达到的梦想。

“你是我在这趟旅途里唯一遇到,符合这些条件的人。”说罢,莎莉叶放平脚掌,主动退下,双手别在腰后露出舒坦的笑脸,“这就是缘分嘛~”

就是这纯真的笑容,让光竟有了一丝动摇,尽管下一刻他就重新坚定了意志,但他也无法否认的是,这位“大小姐”着实充满了女性魅力。

能在战时有这么段暧昧奇妙的邂逅,光不禁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同时这也让他更加确定了这个世界依旧充满希望——

即便是战争时期,仍然有无数人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浮现出这样的心意,那些存在人们心底的美好事物并未被战争消灭,反而因混乱而绽放出了更加珍贵的光辉。

“谢谢你。”

此时光能回应莎莉叶这份爱意的,唯有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