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注定是个所有人的不眠之夜,有人忙碌于手头的工作,有人伏案于繁琐的文书,还有人沉浸在无垠的茫然与关切的守望。

光和普露托坐在观景台的咖啡桌旁,静静仰望着那片璀璨的星空,那点点光芒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碰,看似祥和实则暴躁,最重要的是,那是来自遥远时空的幻象,而非确切的现实。

星震队的理想,结束战争这一心愿,是否和那些星光一样,终究是虚幻缥缈的美好幻象?

光思索着,他想知道的事越来越多,不只是星震队接下去的行动,还有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和许多刚涉足战场的新人一样,他最初的斗志已被复杂的现实消耗殆尽,冷静下来后面临的抉择才是关键。

莱姿和夏洛克都经历过这种时期,因此比起安慰失落的玛琳队长,他们更重视坐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观察这对逐渐认识到“战争为何物”这一问题本质的新人。

“说真的。”莱姿放下啤酒,面色凝重地看着光的背影,“我到现在也没弄清为什么老爷子要拉这么两个新人进来。”

夏洛克语气平静:“舰长有自己的考虑,就像当时我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邀请。”

“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莱姿的视线移向夏洛克,显然对这答案不甚满意,“我的战斗经验,你的逻辑推理和狙击技术,无论战略还是战术,我们对星震队都有价值。”

“所以士兵够多了,但星震队不是佣兵组织。”夏洛克与莱姿对上视线,清澈的双瞳没有一丝杂色,“或许舰长是为了让我们想起自己是个‘士兵’的同时,还是个‘人’。”

“那他可够狠的。”莱姿说道,“把那种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直接丢进战场,就为了让我们这些老队友想起那些对战斗没半点好处的玩意儿。”

“真是没半点好处?”嘴角轻扬的夏洛克反问道:“你应该也很久没体会到了吧,这种能够‘照顾别人’的心情,就像……需要你的爱的家人……”

“……”

“在他们之前,我们都是无牵无挂的人,虽然队员之间称兄道弟,但因为谁都很强,所以反而失去了那种依赖感。我相信你,你相信我,是因为我们战术配合得好,而不是我们害怕失去彼此。”夏洛克继续说道,“但上官光能让我们害怕,担心,能有一个新的牵挂……”

“这就是你推测出的结论?”

夏洛克哼笑了下,“这只是我个人对他们两个人的感觉,以舰长的智慧,不会那么简单的。”

“要真是这样还倒好,只不过……”莱姿再次将担忧的视线投向那对情侣。

“他们还差最后一关。”夏洛克抢答。

“最难的一步。”莱姿端起半杯啤酒,直直地盯着玻璃表面自己的倒影,“他已经尝过战斗的滋味,战争的代价,但战争的本质还……”

“那个人……会是谁?”夏洛克问完,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一小时后——

玛琳找到光要求对其进行驾驶训练,因在C国惨败而怀有内疚的光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普露托为不打扰两人,只好托故先离开。

走出训练室后,普露托的双肩随即耸落,为恋人打气的笑容也锐变为黯然寂寞,这种骤然的心情变化自加入星震队以来经常出现,但唯独在光面前从未展现。其实倒也不是普露托想刻意隐瞒,只不过有光在身边确实能够让她很是心安,特别是在这无亲无故,充满冰冷机械、远离世俗的“钢铁孤岛”里,战争的压力令她渐渐被名为“忧郁”的梦魇给缠上了。

“不行!”普露托轻拍脸颊,握紧拳头抬起脑袋,“就因为阿光都那么迷茫了,我不能也跟着变成那样!”

凭借着对恋人的浓浓爱意与想支持他的信念,普露托和往常一样迫使自己重新振作,试图寻找其他方式转移忧郁。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只要累得想不了事,那就不会不开心了!”

普露托迈开步伐走向厨房,她决定要为训练得精疲力竭的两人献上一份完美的早餐。

就在普露托离厨房还差最后一个拐角时,她突然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她本能地转头一看,却空无一人,只有昏暗漫长的通道,从通风口里吹出的微风呼呼地回荡于其中。

普露托为自己的多虑苦笑了下,再度朝向厨房迈出脚步。然而就在厨房自动门开启的那一刹,内部突然迎面扑来一阵冷风,吹得普露托的头发全部飘起,那股刺心的严寒吓得她脸色发白,整个人当场愣住。

如果说这还不算,那么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就是身后传来的压力——她明确感觉得到,有什么人正站在背后盯着自己!

前进,是漆黑的厨房;后退,是神秘的压力。毛骨悚然,胆战心惊的普露托甚至没有办法发出尖叫,恐惧感牢牢控制住她的肉体,那是一种无法使出力气的紧绷感。

管它的——!

眼角泛泪的普露托心一横,一个转身打算好好看清楚到底对方是什么来头,结果……

眼前依旧只有冰冷的墙壁。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吓得魂飞魄散的普露托只能发出颤抖的支吾声。

双腿发软的普露托一个后仰跌进厨房,自动门旋即关上。

“不要啊啊啊啊——!”普露托挣扎地摸着墙面想爬起,结果意外碰到电灯开关。

登——

厨房里的灯管接连亮起,直到照亮每一个黑暗角落。

重获光明的普露托暗暗松了口气,抓住墙面的扶手站起,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向厨房内部。

这时,她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知哪个笨蛋竟然忘了关冷气,害整个厨房冻得和冰柜一样。

关好冷气的普露托这才瘫坐在餐椅上,面色绯红地趴于桌面。

“啊哈哈……”回想起刚才那惊险一幕的普露托不禁发出自嘲的笑声,“这又不是鬼屋,怎么可能有幽灵嘛~”

“是啊,这艘船很干净,从来没有死过人。”某个女声应和道。

“那就好。”普露托话音刚落,安心的笑容便僵住了——刚才没有开门的声音,那么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怎么进来的?

“阿……阿姨?”普露托不敢抬头,颤巍巍地问道,尽管她很清楚这压根不是任何一位厨房工作人员的声音,因为这清清楚楚就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而且自带人类所不可能有的回音。

奇妙,同时也是普露托最不愿意听到的是,声音再也没有回应,和之前一样,厨房的门从未开启。

要么那个人还在这里只是不说话,要么……

“呜……”普露托的两眼变得湿红,她未曾料想自己真的会有被吓哭的一天,明明自己以前是个能够把《贞子》、《咒怨》当搞笑喜剧不断吐槽的超级“女汉子”,光甚至还为此说过自己是个天然到有鬼在身边都不会发现的笨蛋。

“你……你还在吗?”普露托凝噎地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

恐怖的死寂让普露托下了个决心,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紧接着握紧拳头——

“阿光啊啊啊啊啊——!”

头也不回地起身逃出厨房。

什么美味早餐什么恋人的笑容此刻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想远离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扑进最爱的人的怀里好好宣泄一番。

在普露托离开后不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厨房的自动门上,门开之后,那个人走进稍显耀眼的屋内,随手按下开关,只留下餐桌区天花板的几盏白炽灯。

“你想做什么?”菲利克斯向着毫无人气的空间发问。

随后,一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萝莉从昏暗的料理区走出,刚好驻足在露出嘴部的明暗交界处。

菲利克斯可以窥见,她那上扬的嘴角。

“迄今为止,星震队的行动都按你说的,把上官光纳入我们旗下。”菲利克斯眉心紧锁,“就算不少人都有怨言和疑问,我还是坚持住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选择他了吧?”

“我很卑鄙……”萝莉的声音虽然稚嫩却稳重内敛。

菲利克斯不发一语。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哥哥,我们需要他们。”

“理由是?”

“‘翼’……”

菲利克斯猛然睁大双眼。

“下一个地方,吕宋岛。”

说罢,萝莉便化作无数微粒消匿于周遭直至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但令菲利克斯目瞪口呆的是——

“地球人……可以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