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德島難得的假日里,除了宿舍之外,還有一個地方能夠找到她。

羅德島的信號發射塔基座,矗立在羅德島頂部,因為它奇怪的形狀,被大家笑稱做“半截金字塔。”

但是,這裡也是羅德島的最安靜的地方,是唯一能夠眺望到遠東的地方。

維娜喜歡靜靜地坐在這裡,看太陽慢慢地從東方升起來。

現在並不是日出時間,但是我還是爬上羅德島的天台,在那上面尋找維娜的身影。

果不其然,在一片水泥的深灰里,我找到了她那頭張揚的金黃色頭髮,還有那對略微攏拉着的獅子耳朵。

微風吹過,獅王的驕傲帶着陽光的味道鋪面而來,讓人感覺到一種心安。

她的背微微弓着,一條腿彎曲着放在胸前,另一條腿在半空中懸着,微微晃動。她高挺的鼻樑彎曲成一個美麗的弧度。

她在陽光下的剪影,就正如另一個太陽,交相輝映着,散發出一種熱切的光芒。

嘴裡叼着她最喜歡的酸味棒棒糖,憂傷的眼神一直凝視着遠方——那是遙遠的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

落日把她的影子拉長,一直投射到最下方的建築里。金黃色如同朝陽般的眼睛,此刻卻填滿了憂傷。

此時的她,已經不像是那個輕揚着戰錘,冷峻的說著“對拒絕投降者無需憐憫。”的推進之王了,而是更像那個多愁善感的維多利亞公主:維娜。

“老大!”我最後還是決定打擾她,高聲說道。

“啊……是因陀羅啊,過來坐吧。”她的聲音依舊帶着那種迷人的低沉。

我沒有坐下,而是躺在她的腳邊,看着她美麗的臉。

她也許不應該做一個這樣背黑鍋組織的老大,服從命運的安排,乖巧的做一個公主,一個女王,也許會更幸福。

但如今,她在這裡亦是稱王,卻要面對危險和硝煙。

“今天怎麼想到上來了?”她的聲音依然很緩和的流淌,臉上浮出了淡淡的憂傷。

“咳,剛才喝了點酒,上來吹吹風。”

“怪不得,一股子酒味。”她故意皺了皺眉頭,臉上總算是有了一點微笑,“這次又是誰?阿米婭?”

“是小綿羊。”我笑着回答她,“現在下面烏七八糟的,可不適合醒酒。”

“上次是誰來着?能天使?”她把腿放下去,轉過頭來望着我,“真有你的啊,因陀羅。”

我等待着她的下文,沒有說話。

“吶,我們現在都過得很開心,對吧?”維娜這麼說著,一邊站起來,又轉頭看向遠方,“至少我們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啊……”我回應着,沒有反駁她的話。

她的眼睛裡滿是我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憂傷,我這種人,從不知憂傷從何處來,也不知何處去。

所謂的傷心事,只需要喝個爛醉然後把這些該死的勞什子拋到九霄雲外去就好了。

但是,對於她的憂傷,遠不是用沉浸在酒精里這種爛俗的方法可以忘卻的。

那畢竟是她的王國,那畢竟是她眷戀的故鄉。

“我有時候在想。”維娜用她獨有的,緩慢而低沉的語調輕聲說道,“我們離開之後,倫蒂尼姆的街頭是什麼樣子:是像往日那般平靜安逸,還是像當初那樣躁動不安。我們現在為之戰鬥的一切,又真的比昨日更加正確嗎?”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到這裡來,眺望遠方目不可及的維多利亞群島,想着我過去為之戰鬥的一切。”她的聲音裡面已經滿是哀傷,但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

“我們的離開,究竟會帶來什麼,又會帶走什麼?”她就這樣盯着遠方,沉默了許久。

眼神中那種可以感染所有人的悲傷此刻也緊緊抓住我的五臟六腑,彷彿有什麼重壓一般。

“吶,因陀羅,不知道在你的睡夢之中,是否還有遠方故鄉溫柔的剪影?”

“我不知道我對倫蒂尼姆是什麼樣分感覺。”我說著,“但是,我知道這裡有我想為之戰鬥的東西。”

她低頭看着我,臉上是對朋友的友善的微笑,“比如說呢?”

“比如說:艾雅法拉的微笑,陳警官的呵斥,拉普蘭德的千層酥,德克薩斯的pocky……”我回想着大家的樣子,心中頓時有種暖流通過,又有一種心酸。

可能這就是星熊小姐所說的,幸福的模樣吧。

“果然,還是想要治好礦石病嗎?”維娜這樣說著,“真是變了,因陀羅,以前你不會這樣的。”

突然,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又轉過頭去看着遠方。

“過去”兩個字已經成為了她的禁區,那裡埋葬着她過去的天真、淚水和血水。

“維娜。”我拉着她坐下來,又坐到她身邊。

明明知道自己是一副凶樣,還要用安慰的語氣說這種用最寬鬆的限度才能說是安慰的話,我真是不明事理。

但是,唯獨她,我無論如何都想讓她開心起來。

“吶,維娜,我們都會老的吧?我可不想在我們老的時候,就只有兩段關於失去的悲傷回憶哦!”

“你用不着說什麼的。”維娜緊緊握着我的手,一面咬掉嘴裡的糖,把糖棍扔到樓下去。

我趁着這樣,在衣服口袋裡拿出了一罐啤酒,放在地上 “呲”的一聲打開。

“吃完糖有沒有口渴?”我把啤酒罐子遞給她。

她接過去,輕輕抿了一口,又聽見我這邊呲一聲,立刻甩過頭來。

“你是上來找人陪你喝酒的吧?”但是維娜臉上並沒有不高興。

“夠不夠?”我在地上壘起一個小三角形,“不夠我再下去拿。”

維娜不知為何笑起來,在皮衣里翻翻找找,摸出兩個棕色的玻璃瓶子——高度烈酒,恐怕是某位烏薩斯幹員的最愛。

“你本來就是打算上來喝酒的吧!”我抗議她之前的過激言論,害我還難受了三秒鐘。

她沒有說話,只是笑着,猛地一揚頭,灌了一大口酒。

“好!不愧是我保護着的公主殿下。”我拍拍她的肩膀,也像她一樣猛灌了一大口。

“切——誰要你保護了。”她笑着,晃蕩着手裡的酒瓶子。

落日漸漸的沉了,慢慢靠近遠方沒有一點青翠的山。

我看着她美麗的側顏,一面欣賞落日的美麗。

不知何時,她也教會了我去欣賞生活里的某些東西。

在過去的時光里,我和她經常會教對方一些東西,畢竟工作非常特殊,什麼都要學會。

我一直這樣帶着過去美好而又悲傷的回憶,微笑着看着她。

從她的眼睛裡,我彷彿看見了倫蒂尼姆那平靜而匆忙的街道,四面古樸大氣的商店和銀行,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屹立不倒幾百年不倒的石柱和石牆裡,她隱藏的、寄託的、承載着的閑愁。

哦,還有她曾經不屑一顧的皇宮和教堂。

當然,少不了那條穿城而過的大河。

一直沉默到繁星滿天,維娜盯着星星,眼睛裡才露出了那種渴望的光芒。

“因陀羅。”她說著,“你聽過嗎?那個童話,那個關於星星的童話。”

“沒有,說說看,是怎麼樣的呢?”

“在漂泊的宇宙的遠方某一個地方,有顆能實現願望的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