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都无法安稳入睡,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看不到任何光亮的空间里不停地往下坠落,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憔悴得不堪入目,遮瑕膏都差点无法盖住我浓重的黑眼圈。刚坐进办公室里还没缓过神,安娜姐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悠然你知道吗!有大惊喜!我们公司发达了!!!”

“李泽言又追加投资了?”我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不是!是美国的HBS电视台来我们公司了!他们要做一个全球室内冒险综艺,第一站就是中国,还指名让你去做制作人!”

“HBS”三个字母让我瞬间清醒了,几乎都要忘记这家电视台的存在了。

“他们没有说是为什么找我吗?”

“哈哈哈,当然是看中你的能力了。他们说待会儿就会来我们公司谈深度合作,你快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可要好好发挥。”

“我……能不去吗?”

“紧张了?”

“不是,安娜姐你想啊,不是我看不起我们公司,你觉得我们公司有承接这么大业务的能力吗?况且,我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制作人,他们到底看中我什么了?”

“你啊,就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既然怀疑这点,待会儿他们来了亲自去问问不就好了吗?”

我无奈地看着安娜兴高采烈地和公司的其他同事分享着喜悦,恐怕待会儿要让他们失望了,HBS哪里是看中了我的能力,他们看中的是Queen的能力,这次合作我必须推掉,我可不想帮李泽言挡闪电,但是眼睁睁看着他被雷劈又不厚道,所以不参与是最好的选择。

中午的时候,HBS的负责人如约而至,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干练女性,没有过多的寒暄,她直接和我切入了主题。

“悠然小姐,我看过了你制作的《发现奇迹》,非常棒。而且经过背景和市场调研,我们认为你们公司有足够能力成为我们打开中国市场的伙伴。”

“谢谢你们对我们公司的认可。”我笑着回复她。

“我们这次合作还希望你们可以答应我们一个要求。我们需要你们公司去敲定第一期节目的嘉宾,如何?”

“凭借贵公司的名气,你们直接去敲定嘉宾效果要比我们公司出面容易多了吧。”我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却发现这个动作非常眼熟,跟老狐狸在一起待久了,紧张会刻意模仿他,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脑子转得快一些。

“不如你先看看我们第一期的嘉宾再决定?”负责人将手中的文件推到我的面前,“我们会委托你帮我们敲定第一期的嘉宾,肯定是因为你出面成功率会更高。”

我翻开文件夹,意料之中出现的是李泽言的照片,照片上他唇部紧抿,整个人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神情凌厉、倨傲,仔细一看还有些不耐烦。

“据我所知我的这位投资人可是不会上节目的类型,何况还是综艺节目,为什么你们会想要选择他来做第一期的嘉宾呢,请得动李泽言的经费预算,你们在娱乐圈可以找到更好并且更有经验的明星,不是吗?”

我抬头看向负责人,她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

“因为经过调研,李先生是最适合第一期节目的人选。”

“你们第一期节目是打算做财经分析吗?靠投资理财的冒险综艺?大富翁?”我合上文件,笑了起来。安娜疑惑地在下面踢了踢我的脚,我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拍着她的腿,暗示她放心。

“其实第一期的节目策划案我们已经做好了,是围绕李先生做的,如果悠然小姐你没有办法请到李先生,这期策划案就要重做了。”

“实不相瞒,我确实没有办法请到李先生,你们既然调查过了应该很清楚,我们和李泽言只是投资与被投资的关系,如果我们做得不好,甚至会被撤资。这种情况下,我不认为我们公司有资本去和李泽言谈出席嘉宾这件事。”

负责人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显然我的拒绝在她的意料之外,我停下来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跟她说了句话,“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还是很清楚我的处境的。”

本来以为负责人会就此打住这次的合作,可是她却出乎意料地将放在桌子上的那份被我合上的文件重新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们HBS一向是很谨慎的,每期节目至少会做两套方案,其中一套作为备用,如果实在无法请到李总,悠然小姐不妨看下我们第二套方案的嘉宾。”

还有第二套方案倒是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打开文件夹,往下翻了一页,一张宛如天使般的笑颜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下,努力控制着抓着文件的手不要颤抖。

“这个人想必悠然小姐也不陌生,不,应该说没人陌生,当红的天王巨星——周棋洛。”

我尽量表现得很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所以是需要我们去请周棋洛吗?恐怕也有点难,前不久我才被他的经纪人拒绝了。”

“这个倒不需要,我们和周棋洛的经纪公司一直都有合作,如果用第二个方案的话,HBS会出面邀请周棋洛的,只是……”负责人停顿了一下,“我们以为比起明星,悠然小姐会更喜欢李先生这样有挑战性的方案。”

我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一次摆在明面上的威胁,想起昨晚许墨的朋友圈,“路过一片向日葵花田,只有一株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在生长。”

这是在说我,还是周棋洛?

毕竟互为彼此光亮的我们,都会只朝向对方的方向努力生长。

放下文件,朝后靠在椅子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看着负责人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片凌乱,拿不定主意。

负责人笑着看着我,也没有催促我做决定,倒是安娜似乎感受到了我们之间诡异的气氛,担忧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周棋洛会变成我身上最容易被人拿捏的软肋。

“说实话,”沉默了许久,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从与贵公司这次的谈话中,我丝毫没有感受到诚意。”

“那悠然小姐认为怎么样才算诚意?”

“贵公司口口声声说找我合作,是因为看中了我身为制作人的能力,但是你们却已经做好了节目策划,唯一需要我做的事情就是帮你们邀请李泽言当嘉宾?”我嘲讽地扬起嘴角。

她皱了一下眉,“或许你可以理解为我们需要贵公司在国内的市场影响力,帮助我们有立足之点。”

“那恋语卫视不是更好的合作伙伴吗?”

“根据我们的调查研究,确实目前恋语卫视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但是论远景,贵公司要更好。”这句话我没有办法否认,毕竟就冲着与李泽言的两年之约,我也得努力经营这家公司,远景谈不上前途无限,肯定也不会太差。

“……邀请李泽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需要点时间去和他沟通,不如先给我点时间,等到和李泽言沟通出结果了,我们再来谈论接下来的合作。”

负责人笑了笑,似乎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可以,只是需要悠然小姐尽快,离我们原计划第一期开播的时间不多了。”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比起气愤,焦躁,内心更多的是无力。

送走了HBS的负责人,我摊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安娜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安娜姐,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明明大家那么期待这次合作,但是我搞砸了。”

“悠然,我相信你有你的道理,况且HBS的态度,也让我觉得有几分不安,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李总那里……”

“再说吧,李泽言不肯,我总不能把他绑起来押到录制现场去。再说,那也要我打得过他才行。”我朝安娜自嘲地笑了一下。

“唉——难为你了。”

“安娜姐,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安娜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离开了,然后替我锁上了会议室的门。

我坐在会议室的落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手机震了一下,是周棋洛的短信。

“阿薯,我要上飞机了,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在对话框里输了删,删了又输,此刻我突然不想让他回到这个充满危险的恋语市了,我的预感没错,危险,已经开始蔓延了……

不想让他们伤害周棋洛,也不想让李泽言去冒险,我陷入了两难,在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之前,我打算先这么拖下去,能把节目拖到多晚就拖多晚。

直到下班前也没有人再跟我提起这次的事情,我想是安娜下过命令了,所以大家尽管好奇,也没有人来询问我什么,让我舒了一口气,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期待的眼神,我说不出“对不起,我不想接受这次合作”这句话。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中,趴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但是想到周棋洛要回来了,还是挣扎着起来洗了澡。

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总是在担心万一听不见门铃怎么办,索性抱着小毯子跑去客厅的沙发上窝着。想了想把卧室的闹钟也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屋子里静谧地只听得到秒针“嗒嗒嗒”有节奏地走着,每走一下,都觉得今天的钟表走得好慢。

原来真正的度日如年不是我见不到你的时候,而是我等着你的时候。

时钟也走了好几格了,我在等待中昏昏欲睡,手机突然在耳边疯狂地响了起来,我整个人都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门口跑。

拉开门的瞬间,电话里和眼前同步传来了,“阿薯。”

一天的勇敢都在此刻用完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我扑上去,周棋洛被我撞得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才接住我,直到抱紧他的那个瞬间,我才有种他真的回来了的感觉。

“我的阿薯,还是这么爱哭。”

他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明明是个安抚的动作,却让我更加委屈,哭得更凶了。一边抽噎地哭着,一边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周棋洛突然托起我,让我双腿盘上他的腰,然后一只手托着我,一只手拉着行李箱,进了屋子。

此刻哭得昏天暗地的我终于意识到这个姿势有点羞耻,“这个姿势……是抱熊孩子用的。”

“阿薯现在哭泣的样子不就是一个熊孩子吗?”

把行李扔在客厅,周棋洛把我抱进浴室放在洗脸台上,熟练地拿过毛巾打湿后帮我擦着脸。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阿薯你再这么哭几次,会更眼熟的。”他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有点窘迫,想跳下洗脸台,却被他制止了。

“没穿鞋不许乱跑,我抱你回去。”说着向我张开了一个大大的怀抱。

我像无尾熊一样挂回他的身上,下巴搭在他的颈窝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洛洛。”

“嗯?”

“没什么,我就想喊喊你。”

“嗯。”

“洛洛。”

“嗯。”

“洛洛。”

“嗯。”我把头在他的脖颈处蹭了蹭。

走到床边,周棋洛把我放下来,蹲在地上抬头看着我,眼睛像是水洗过一样闪闪发亮,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我。

“阿薯,我回来了。”他的手指划过我的眼睛,“这么重的黑眼圈,我的薯片小姐是因为太过于思念我,都没有睡好觉吗?”还是一贯笑嘻嘻却又温柔无比的语气,我再一次确认着,我的洛洛是真的回来了。

“嗯……”我把脸颊顺势贴在他的掌心上蹭了几下,“你不在,睡不安心。”

周棋洛站起身脱掉外套,把床上他的等身抱枕扔在一旁,然后躺在床上朝我张开怀抱。

“那今晚特别只为阿薯提供的杀必死,真人版周棋洛抱枕,不知道阿薯需不需要,全世界限量仅此一份哦,据说抱着睡不仅可以睡得很安心还会做个美梦的。”

看着他卖力地推销着自己,不由得笑了出来,我爬过去在他的怀抱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周棋洛拉过被子盖住我们两个,关上了卧室的灯。他的身上传来好闻的味道,暖暖的体温像阳光一样。

“周棋洛,你还没有洗澡。”

“嗯,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我帮你准备了新的牙刷,新的浴巾,不过沐浴露要用我的了,你介意吗?”

“用阿薯的沐浴露一定会和阿薯一样香香甜甜的。”

“你本来就香香甜甜的。”

“说得好像你尝过一样。”黑暗中传来他轻笑的声音,我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凑上去,吻上他的唇。他的唇边已经有淡淡的胡茬冒出来,细细的挠得我有点痒。

“现在尝过了……真的香香甜甜的。”我故作淡定地说着,好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我的表情,不然一定能看到我满脸通红。

周棋洛没有说话,但是黑暗中我感觉到他呼吸靠得越来越近,让我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唇上有温润的东西贴了上来,只是轻轻地啄了一下就离开了。

“我还是觉得阿薯比较甜。”他在我耳边低声地呢喃,声音软软的,一字一字都钻进了我的心里。

夜很深,屋子里一片黑暗,但是我却仿佛怀抱着整个世界的光,暖意从身上透进心里,舒服得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朦胧中听到周棋洛在和我絮絮叨叨地轻声说着日常琐事。

“阿薯,明天早上起来想吃什么?”

“……嗯……你煮的……粥。”

“老吃白粥不腻吗?”

“……想吃……一辈子……”

我听到低沉的轻笑,像谁缓缓地拨动了大提琴的弦。

那天,我梦见自己奔跑在一片向日葵花海中,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朵不合群的向日葵,执着地向着与大家相反的方向盛开着,而这个方向却是我所在的位置。

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它,触碰到它的那个瞬间,一阵轻风扬起了大片金黄色的花瓣,晃乱了我的视线,我看到金黄色的花瓣之中伸出一只纤长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那只手的主人,有着明亮的笑容,和好听的声音,他唤我,“阿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