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直下着,似乎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雨水洗刷着地面上的血水,还有,物品的残片。

倒在血泊中的男子恐惧而绝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面前的这个身影,可惜,下一秒,他的头颅就飞到了角落里。

在这名男子的周围,散落着数十具残缺的尸体。

看着最后一个人倒下,希尔达那人工制造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她的眼球里亮起了微弱的蓝光,数秒后又黯淡了下去。然后,她机械地扭过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

“……尸体身份确认完毕。”警员对负责此案的探长报告道。

由于此次案件的特殊性,派遣来的警员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但他们中有一部分在看到现场的惨状时依然感到胃里的一阵翻滚。

残肢、鲜血,涂抹了整个工地。原本整齐堆放的砖瓦也是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苍蝇发出扰人的嗡嗡声,争先恐后地分食着残破的尸体。

探长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真的感到了无比的不适。警员继续报告道:“死者一共十三人,均为臭名昭著的地下人口拐卖组织成员,其中两人为高层。于两年前受到警方关注,但出于没有证据,迟迟没有进行抓捕。案发前,两名组织高层均受到信息,发信人称有一笔交易等待处理,于是二人带领自己的部下来到了交易地点。”

听到这里,探长已经基本确定了大致情况,他摆了摆手,示意警员退下,右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雪茄,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这时,探长的目光锁定在了散落的砖瓦上。

砖瓦都已经被切成了碎片,零碎地散在地上。探长皱了皱眉,片刻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切口这么平整吗?”一旁的助理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个年轻人看向探长,探长挑了挑眉,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刀能把坚硬的砖块平整地切开吗?”“嗯……”助理想了想,“高压水枪,或者等离子。”

探长没有回应,看向了正在检查尸体的法医与警员,片刻后,他继续说:“他们之前告诉我,尸体的切口也很平整,每一个截面都是干净利落地削下来的。然后,案发现场没有发现指纹。”“现场的痕迹显示,他们明显是进行了一番大战,可是,和他们战斗的会是谁呢?能够用利器将十三个持枪的成年男性全部肢解……”说到这里,助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你看到这种场面没有吓得两腿打颤,已经超乎了我的预料了。”年轻的助理叹了口气,回答道:“探长,我以前见过了。”“哦?”探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说来听听。”

看着探长的眼神,助理冷静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那是在十四年前,助理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他的父亲为了能让家人不挨饿,铤而走险,做起了毒贩的生意——当然,贩毒组织会从赚的钱里吞掉八成,剩下的两成才会给父亲。

那时,助理一家住在贫民窟,贫民窟有很多人都为了钱而选择做起了一些非法的勾当。所以,当偶然间得知了父亲贩毒的事情,没长大的助理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们太需要钱了。

再后来,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她狠狠地训斥了父亲怎么能做违法的事情,助理当时很不理解母亲,在他看来,父亲做的事情让他们家有了经济来源,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如此愤怒。

当然,训斥归训斥,父亲依然继续经营着毒品生意,母亲没有办法,还是选择了庇护自己的丈夫,况且家里的情况真的是揭不开锅。

缉毒警队每一次走访,都会抓出一些经营毒品生意的人,而在母亲的和父亲的共同努力下,助理家里的事情一直没有让缉毒警查到。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缉毒警已经确信了当时助理的家庭在进行走私毒品的生意,派出了警员对他家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监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母亲终于害怕了,她想说服丈夫停下毒品生意。

可是毒品生意已经开头了,哪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就在他们家停止运毒后的一个星期,毒枭就派了人来警告他们,并且夺走了他们家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积蓄。不论父亲如何苦苦哀求,他们都没有任何同情。

没办法,为了妻儿,年幼助理的父亲只好在警察的监视下尽可能地想办法不被发现而帮助贩毒团伙运毒。但最后,不堪忍受压力的父亲,还是决定向警察自首,这样,至少能够得到保护。

母亲将最后一点钱塞到了年幼的助理的口袋里,把他送上了邻居去城里拉货的老旧小卡车上,让他到城里之后去找一个在工地里当工人的远房亲戚,从那之后,父母就杳无音讯了。那时,他七岁。

自己在亲戚那里过得不错,亲戚没有娶妻,独自一人住在一个租来的老房子里。虽然是个收入较低的工人,他却还是笑着接收了七岁的助理到他家里住下。之后,助理在公立的免费学校里开始上学,就这样到了高中毕业,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当地最知名的法学院录取。

这几年间,亲戚有时会拿给他一封信,说是父母给他的。他也会读完,写一封回信交给亲戚,让他帮自己寄出去。

可是,在他心中一直有一串挥之不去的阴影。

就在他高中毕业考上大学的时候,他瞒着亲戚,自己到邮局去寄了封信给父母,但是并没有收到回应。于是他偷偷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贫民窟去看了看,想知道父母的行踪,可是,他却看到了惨烈如同炼狱一般的景象。

就在自己小时候经常看见大孩子玩耍的那个脏兮兮的小篮球场里,尸横遍地,这些尸体甚至都已经腐烂成了白骨,旁边墙壁上、地上沾着颜色都已经变淡的血迹。虫蚁在尸骨间肆虐着。显然,死者们已经在这里陈尸数月甚至更久了,却没有任何人发现。

这一刻,他才明白了。在高考的一个月前,亲戚为了不影响自己考试,隐瞒了父母已死的事实。

当时的助理尖叫着跑了出去。贫民窟没有人,大部分都已经搬走了,或者死在了篮球场上。这个小伙子在贫民窟里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他希望看到的活人,反而看见了无数具或散落在角落,或悬挂在屋檐的白骨。

讲到这里,助理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探长。当时,他报了警,就是这位阅历无数的老探长前来查看的。之后,他进入了法学院,再后来,他得到了去法医部门实习的机会,好像有缘似的,成为了探长的实习助理。

探长听完后,没有做评价,只是点了点头,抽了一口快要燃尽的雪茄,道:“原来那个报警的孩子就是你,这些你当初可没和我说过。”助理点了点头,继续说:“您还记得吗?贫民窟的尸体,也是被切割得很平整的。”探长的动作停下了,就如同一部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那样,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在思考。半晌后,探长再次点了点头,吐出了一口烟圈,将雪茄摁熄在助理递过来的烟灰缸里,然后,他开口道:“我一开始想了这种可能性。”助理扭头看向忙忙碌碌的警察和法医们,背后再次传来了探长的声音:“走吧,我们先回去。”

……

希尔达冷漠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现在有个人提着一只蜘蛛在离自己鼻尖不到十公分的地方晃荡,但希尔达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琼斯先生,您正在做与工作毫不相关的事情。”希尔达机械地张口,发出了没有任何感情、冰冷的少女音。

旁边的中年男子,留着一头散乱的长发,却穿着干干净净的白大褂——虽然白大褂里面的领带也是歪歪扭扭地随手系上的。而他的手里正提着一条蜘蛛丝,丝的末端悬挂着一只蜘蛛。

“嘁……真无聊。”被称作琼斯的男子一脸扫兴,将蜘蛛随手扔在地上,一脚踩扁。

“请不要做任何妨碍我的事情。”希尔达继续冷漠地说。

琼斯撇了撇嘴,有些无趣地嘟囔道:“你可真是没意思。”

“请问,对于您来说,有意思的定义是什么?”希尔达甚至连看都不看琼斯一眼,只是用冰冷的声音和表情问道。

琼斯也懒得接话,只是继续嘟囔:“我怎么会和这个塑胶玩意搭档啊。”

“我也不想和你搭档。”希尔达依旧冷漠,但是却说出了表明自己感受的语句。

琼斯眼中闪过了一丝惊疑,旋即不再说话。二人就在一片沉默中和电梯一起来到了这座大厦的三十三层。

刚踏出电梯,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琼斯笑着走上去,两人用力地给了彼此一个拥抱,然后,那名男子指了指希尔达:“它怎么样?”琼斯摇了摇头,笑着说:“态度差极了,比你还差。”说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希尔达走上前去,对和琼斯说话的男子说道:“弥尔顿主任,琼斯先生申请不再和我进行搭档。”

“哦?”被称作弥尔顿的男子挑了挑眉,对琼斯道:“琼斯啊,我可是专门把它送给你搭档的。你对它做了什么?不会像你以前一样,喝醉了之后,差点把别人给上了吧?哦对,那次你差一点是因为别人打了你一顿,然后我把你救回去的。”“喂喂喂,你可别乱说啊!希尔达,这家伙胡言乱语的。”琼斯立刻解释了起来,而希尔达依然面无表情,冷漠地回答:“弥尔顿主任仅用了四年时间就晋升至研究主任,其中他只身一人解决了令其他研究员无比头疼的隔离事件。反观琼斯先生,不仅五年来都还是普通研究员,甚至还搞砸过两次重大实验。并且每年平均违纪七十六次,平均写检讨二十八份,平均受罚次数五十一次。请问,琼斯先生,您有什么资格辩解?”

“停下,希尔达。”弥尔顿开口了,“你不能对研究员有所质疑。”弥尔顿刚说完,希尔达用冷漠的声音继续说道:“若一个研究员对自己的工作与事业没有丝毫责任心和上进心,我会怀疑他是否有能力胜任接下来的……”“够了!”弥尔顿提高了音量,希尔达停下了讲话,弥尔顿继续训斥希尔达:“我们选择的研究员都是全世界最尖端的人才,有着其他任何组织都无法比拟的实力。他们没有人是在这里混日子的,他们,都是有着自己的理想并为之奋斗的人!”

看弥尔顿这样,琼斯伸手拉开了他,拍着他的肩膀道:“没事没事,我和她其实相处得很好。只是我性格对她来说有点过于活跃了。”弥尔顿看着眼前的老友,也露出了笑容,他也拍了拍琼斯的肩膀:“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你们过去吧。我还要准备下资料。”

目送着弥尔顿走向资料室,琼斯转头看向希尔达,摆了摆手道:“走吧。”“我不会谢你的。”希尔达冷漠地回应道,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会议室。

从今天开始,一场变革将要在人间掀起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