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手城’的南门出发,只需半日就能赶到森林外围了,这是宫口介亲身体会过的事情。
但实际上,‘新手城’和森林边界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短,倒不如说与之相反,如果仔细观察这段路程的话其实不难发现,大片的农田、数十条河流、以及呈带状分布在水源旁的大大小小的几座村庄。一般情况下,想要在半日的时间里结束这段路程,至少也要坐上‘突袭鸟’(一种坐骑)之类的高级货才行,但多亏帝国修建的一条平整的大道连接了各个村庄和‘新手城’(其实是帝国的王都),才使得原本难走的乡间小路变得简单轻松起来,所要花费的时间也减去不少。
而现在,宫口介与栗可儿早早就离开魔王遗址,也正如艾莉尔所说没有遇到任何麻烦的走出了森林,这样的幸运一直延续到两人来到森林外围的一个猎人村内,恰巧有位猎户要将动物毛皮之类的商品装上牛车运到‘新手城’里贩卖,宫口介就带着栗可儿蹭上了那辆车悠哉悠哉的启程了。
不过,在归程中宫口介也并没有闲下来去享受短暂的幸福时光,而是忙着用笔在粗糙的黄皮纸上记录下沿途的特殊景物并不断计算着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也有工作狂一类的存在,那肯定就类似于宫口介这样的了。
当栗可儿默默看着宫口介写下了厚厚几张黄皮纸的内容后,终于安耐不住的发出提问:
“呐、小介,你这是在画地图吗?”
“差不多,虽然也不清楚能起到什么作用就是了。”
后一句是宫口介的真心话。
但有着一定收集癖好的他坚信着多多益善的道理,所以这种时候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这几张图,越画下去就越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啊。”
“奇怪?”
“嗯,你看这里。”宫口介随手从压在屁股后面的图纸里取出一张,微微侧过身子靠向栗可儿,将笔转了一圈,用笔杆尾指着画图中央的位置,“这是最北部的一个村庄,村庄南面是我们走的这条大道,大道的南边是河流,再往下就是洼地,那种地方是无法建造屋子的,就不用在意了。但一般说来,为了村庄的发展,都是要靠近水源和沃土建立,而这个村庄有点不一样,帝国建造的道路将河流和村庄隔开了,反而给人造成了不便,如果在建路初期好好勘测一下地形的话,是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问题的。不对……或者说,能完成这样道路的家伙是不可能犯这般低级错误的,除非是先铺好了这条道路,后建立起了那座村庄……”
也不对!
宫口介再次扫视了几眼黄皮纸上画着的图,也陆陆续续的拿起前几张已完成的画稿相比较起来。
不断推翻自己之前的猜想,思考了半天也没有得出相对正确的答案。
“其他村子……好像也有些相似的问题啊……”
“就是!”宫口介用手敲击在牛车旁的木把手上,不断翻动着的黄皮纸发出节奏轻快的簌簌声。
仔细看去,除了车下的这条大路没有任何位置上的矛盾,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有些让人看了就能感到变扭的问题。
“不是为了便利通行才在那些村庄旁铺了这条道路,而是因为先有了这条道路才不得不在挑选其他地方建立起这些村庄……”
这样的解释勉强能行的通。
宫口介喃喃自语的同时又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跟着很快就低头继续沉思。
栗可儿理所当然的没有跟上宫口介的思考速度,她只是拿着宫口介递来的黄皮纸愣了一会支吾了两声,很快就放弃似的拉扯起身旁少年的衣服。
“那个……”
“起点是‘新手城’的南门和西门,终点的话……”
“起点?终点?”
栗可儿不解其意的侧首问道。
虽然在解决问题上栗可儿并没有多大能力去帮助宫口介,不过对问题本身的好奇心她还是拥有的,所以在一边提问的同时她也紧盯着宫口介用手指在黄皮纸上划出那条路线。
从开始到结束,几秒后,宫口介的食指在黄皮纸上停下的位置——标志着森林的正中央。
更准确一点的讲,是魔王遗址——也就是昨晚宫口介和那对主仆牵扯出一系列问题的地方。
因为宫口介和栗可儿完整的走完了森林中的那一段路程,所以才会对其中‘隐藏的道路’留下些许的印象,但周围长年生长出的灌木杂草确实遮掩住了道路原本的样子,现在才回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这条道路,是连接魔王遗址和‘新手城’的。
“……”
“唔嗯?”
初步得出结论的宫口介沉默不语,而一旁尽力想弄明白的栗可儿吧嗒吧嗒翻阅着黄皮纸。
过了不一会儿,宫口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后完全转过身子直视起栗可儿。
那不亚于男性在向女性求婚时的正式。
“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呃……咦诶诶!?”
“人类与魔物的关系之类的,要么干脆就是这个世界曾有过文明断层之类的……”
唠叨了几句但却没有将问题解释清楚,宫口介随口糊弄了几句就啊的长叹一声躺平在了牛车上。
“好麻烦……”最后留下了这一句,宫口介眯着眼睛眺望天空发呆。
——然后……
也不知何时,宫口介眼前的景象稍微产生了些变化,原本枕在脑袋后的干草堆好像被替换成了其他柔软温暖的东西,当察觉到异样时,栗可儿温柔的笑脸早早就从上方贴近了宫口介。
是膝枕吗?
一瞬间意识便清晰起来。
“……”
“——”
两人沉默不言。宫口介依旧摆着那张扑克脸,看上去心境也没多大转变,而栗可儿对自己的大胆举动也不怎么在意,脸上丝毫没有展露出害羞的神色。
“冷静下来了吗,小介?”
“在这种快要亲上的距离说这些,果然你还和以前一样白痴啊。”
“小介好过分……”
“话说回来——你真的没有之前的记忆了吗?”
无视了栗可儿的抱怨,宫口介微微侧过脑袋不再直视她,僵硬的换了个话题。
“就算小介你这么问……”
“无法回忆起来吗?”
“嗯……嗯嗯。”
原本栗可儿在这之后还想要补上一句道歉,但宫口介突然就单手支撑着身体恢复了坐姿。
他略感烦躁的骚动着头发。
“既然没有记忆的话,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应该就是‘特殊’的陌生人才对。”宫口介再三强调,“像这样毫无防备就亲近陌生人的老毛病,适可而止吧。”
“可是——”
没有一丝嘲弄或开玩笑的语气,栗可儿真挚地说道:
“小介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所以……”
原本以为她还会有怎样的回答,但现在看来果然只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罢了。
宫口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随后仿佛是在自嘲般的笑出声来。
“如果真能从外貌就辨别出一个人的好坏,或许在那样看脸的世界中也能活得轻松些。”
“看脸的世界?”
“就是所谓的以貌取人。”
宫口介停顿了几秒,虽然他是面对着栗可儿在说,但那副模样完全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自言自语一般。
“和现在的你解释这些也没什么用吧。”伴随着叹息,宫口介有些自暴自弃的摇了摇头,“还有‘迷失者’这层身份的问题……虽然‘消失’的周期时间会因人而异,但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异常越来越多,想要靠意志坚持下去的话顶多也只能撑一周左右。”
“……”
“……至少,要将我们两人重置的时间错开,要是我的记忆也消失了,你要记住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发生过什么,要不然就麻烦了。”
“……”
“还有,那个女仆的事情……”
“小介——”
“……”
这一次,轮到喋喋不休的宫口介安静下来。
“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小介是在担心什么。”
本想着会有什么耍帅的台词说出,结果却是一句犯傻的话。栗可儿抓起宫口介的肩膀,强硬的让他朝向自己。
“但是,如果是有问题的话,小介一定可以解决的,这个我知道!”
不能说是鼓励。
真要讲明的话,倒有些像是将全部的责任都堆积到宫口介的身上那样。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栗可儿打从心底就相信着宫口介,哪怕自身没有一丁点记忆的存在,她还是愿意依赖宫口介这个‘陌生人’,所以才未经思考的就说出那番话吧。
(真是拿她没办法了……)
“……那不是当然的嘛。”宫口介一贯不变的扑克脸上有了点不明显的笑意,“本来付出那般代价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找你,比起思考抱怨什么的,还是来点实际行动更好。”
“唔诶?”
“中世纪骑士的宣誓,就像这样——”
有些突然。
在牛车上,宫口介单膝跪地,右手抚摸胸前,左手则顺势拉住了面前的栗可儿。
“苍天已死,黄天当……啊不对,不是这句。”好像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宫口介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准备完毕后再次开口,“此时此地,我——宫口介,以生命起誓,未来会以工具人的身份守护栗可儿小姐,并帮助她解决一切问题。”
“工具人?”
栗可儿在意起了最不该在意的地方,不解的歪着脑袋。
“我是无厘头的风格类型,就不用在那点上吐槽啦。”
宣誓结束后,宫口介立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牛车上,也没再死板的制定将来的计划与打算。
“总而言之,是我紧张过头了,改变‘迷失者’身份的头号问题就等回到小酒馆内再去考虑吧。”
话虽如此。
直至夜幕降临,宫口介都眺望着远处的景象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