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圣羽就跟尤安在院子练剑。被当成对手练习的,不,应该说是被当作靶子打的圣羽从头到尾都是挨打的对象。不管圣羽有多么敏捷的速度,尤安那精湛的剑术技巧总是能有办法将他当成沙包欺负,悬殊的实力差异弄得圣羽一鼻子灰,只能躺在地上叹气。

「你的动作很灵活没错,不过你的实战经验不够,太容易被人识破接下来的动作跟位置。简单说,就是你技巧不够,你必须要接受更多的磨练才行,不然太浪费你的资质了。」

尤安第一时间就抓出了圣羽的弱点。他说得没有错,圣羽光是运动神经好还不够,天生的资质还必须配上后天的努力才能够相辅相成,不然空有天赋实在可惜了他。

「我还不到家,只能持续跟你学习了。」

为了方便练剑,圣羽将后面头发绑了起来,衣着也是比较宽松的服装,这样子才方便活动。相比之下,尤安穿着短袖的合身衣服,头发也是放任它随运动而晃动,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无比的从容,很轻易的就打败了圣羽。

尤安看过了他的水纹剑,也就是被称为逆水之纹的那把武器。那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剑,经过特殊设计的剑刃能够撕裂绝大多数的物体,受到攻击的如果是人将会受到很重的伤害,伤口会很难痊愈。正因为那是非常危险的兵器,不论圣羽本人或尤安都不建议随便变携带这样的武器外出,免得不小心伤谁。

一想到自己的本事还不到家,圣羽便感到困扰,向冒险者前进一步的时刻似乎变得更远了。

斯塔——王国制,是个规模很小的国家,由于邻近安帕尔王国,两方的人民经常性在往来贸易,关系可以说非常友好。该国家有很多人种,是少数出现大量富樱人的国家之一,主因是该国家右侧跨过国界后就是大国富樱。

正好,圣羽与云希都有混血到富樱的血统,这样子的特征让他们有较为东方人的脸孔与名字。由于他们都是混血儿,夹杂两种血统的他们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美妙五官,经常引起路人的关注。

圣羽感觉到自己好像流失在了人潮当中,在这个漫无目的的行程当中,他迟迟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就像好像自己被世人所遗忘,他所走经的地方都留不下他行走过的足迹,时光好像在说他不曾存在过。

圣羽的想象很快就破碎了,尤安一把手就摇醒了他。

「走吧。去武器店买个合适的剑鞘。」

是的,这一次出行是有目的的,逆水之纹需要一个合适剑鞘,逆水之纹只要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伙伴,便可以随身携带不必再顾虑误伤的问题。

他们进去了斯塔最知名的武器店。店铺内人潮汹涌,众多工匠将自己的得意作品挂外墙上展示给大家看,售价标签也直接贴在上头。这边的武器应有尽有,放在桌上的东西有斧头、爪子跟长枪,刀剑类武器则卡在架子展现锋芒。圣羽倒是注意到一个奇特的武器,那就是拳剑,看起来比较像是暗杀者会用的兵器,相当罕见。

这里的商品很丰富,对于习惯使用各种武器的旅人或冒险者来说是个很友善的地方,完全不会担心找不到适合自己使用的习惯武器。尤安自然是不会去看其他武器,第一时间就前往刀剑类兵器专柜进行考察,试图找出一个适合圣羽的剑鞘。

眼睛亮的尤安很快就找到了目标,在将物品拿到手上来回观赏之后,他便直觉地将猎物拿到了手上仔细触碰感受细节。明白到尤安已经找到了好货色,圣羽便靠了过去仔细观察剑鞘,希望能够看出一些结果。

可惜,圣羽在辨识武器的眼光上是个大外行,任何他上看下看都找不出玄机,他只觉得那个东西大小适中,应该只是一个中等的货色。从标价看过去,价钱可以说不贵也不便宜,不过这个标价适中的物品却有一点也不一样,那就是它是经过雕刻过的铁具。

它上面写着蓝色的伊瓦烈古文字,颇有古代设计上的韵味,看起来很美观。这物品与其说是收纳武器的剑鞘,很大程度上更像是一个拿来观赏用的艺术品,是否派得上用场倒也不重要。

「我用看看。」

「自己请,适合的话在买。」

与师父结束对话后,尤安将事先用布料包起来的逆水之纹拿了出来。将上头的布料慢慢解开,正当水纹剑要露出锋芒之时,它算准了时机将整把剑套进了那个剑鞘之内。也正因为这样,在场的群众包含圣羽都没看清楚逆水之纹的样貌。

剑鞘的宽度可以说是刚好,虽然长度对武器来说有些太长,可是整体上无伤大雅。剑鞘非但可以将逆水之纹完整容纳,从外面看起来还刚刚好,可以说是非常合身又很美观,实在很难相信这是巧合。

一般来说,客制化的剑鞘必须跟配对过的武器结合在一起才会合身,不然会显得不搭调或格格不入。

「噢——真会选啊,搭起来不会突兀,很有眼光。」

师傅好好地称赞了尤安一番,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露出得意的模样。

「你的剑能够放进去,主要原因是它符合剑类武器的一般设计观念,不论是长度还是宽度都符合一定的比例,所以放进去才会好看。」

点头微笑后,尤安便买下了这个剑鞘。随后身后又传来了师父满意的笑声:

「谢谢惠顾,两位。」

逆水之纹总算有了一个好家,这是今天最令圣羽感到开心的大事。不过,原本该是一个和平商场的地方却发出了问题,对商品不满的客人开始挑物品的毛病——

客人跟师傅互相推挤,彼此相互冲击,这场骚动中桌上的武器都差点掉下了展示架。大家好像在看戏一般,虽然没有出现在欢呼或是想要下注的人,却也没有人愿意走进这趟浑水,大家都只是装饰没是冷眼旁观。

这种冷漠的现象并不是斯塔的专利,只要是在经济繁荣的地方都是这样,即便圣羽跟尤安去到罗包门,或是直接回到安帕尔王国都避免不了。这个社会最大的乱源就是人,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其中以不想惹事的人比例特别高。

所谓的明哲保身,就是这样子。

对于这类的事件,尤安其实看不太下去,他总是想站在正义或是善良的一方去做正确的事情,如果可以解决问题就更好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承受着不必要的风险做事不是圣羽所乐见的事情,他非常清楚民众很自私,他们并不会因为尤安的义行而感激他。

所以,圣羽便出手阻止了尤安。

打算行动的他腿已经按耐不住了想要出击的预备动作,可是正当他准备过去解决纷争之时,圣羽站到了他的前面去阻挡他。他们面面相觑,彼此都不想要退让。

圣羽说话了,声音有点严肃:

「帮助他人是美德,我非常认同你的想法,不过现在情况还不明确,还是多多观察好了,不然会弄得自己一鼻子灰。我觉得先看看吧,如真的会伤害到人,有能力阻止的你才有需要过去帮忙。」

「说得也是。」

尤安真的想不到理由拒绝他的关心与好意。事实上,圣羽只是巧妙地包装了一下自己的语言。

「不准杀价,你可知道锻造一把好剑多花时间,又要花费多少时间磨练技术?这经是我最后的让步了!」

「可是你这东西也未免太贵了吧?制作没有说很精良,有些地方看起甚至还很粗糙。不是吗?」

双方你争我吵,言语上的竞争越演越热,两人还不时加强相互推挤的动作。若战况继续白热化,只怕相互殴打的事件会真的发生。正大家以为事件越演越烈之时,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摸飞快的身影快步夺走了一把位于架子上的长剑便快步离去,跑如同飞翔般的速度让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偷窃在商场是经常会出现的现象,不过很有人会趁着乱象时抢夺武器。因为这些物品往往都是高单价的物品,所以铁匠们往往和出聘金雇用守卫或是佣兵,大型的单位则有可能会跟国家租用骑士队。

「哼。」

偷剑的少年避开了很多人,他试图在最快的时间内逃出商店,不过路线不通顺的情况下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一些降低了逃跑的效率。

争吵的师傅跟客人停了下来,他听到大家大喊〝小偷〞石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等到大家发现东西被偷走的时候,其实偷剑者已经跑得很远了。

必须优先处置偷窃案刚好发生在大家分神的时间,正当偷剑者差不多要逃出室内之时,出现了一个人出现阻止他。

「偷窃是不对的行为,放弃吧。」尤安说:「马上将物品归还的话,大家应该有可能会原谅你的。」

圣羽不讨厌他那过于理想的个性,毕竟他心希望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可以保有良知。可惜的是,现实跟理想的距离往往差距过大,而且是大到让人难以接受。

「别说废话!别挡我!」

少年张开嘴巴发出怒号,接着便把怀中的剑给拿了出来,打算用包在剑鞘的剑来把对方给打昏。

可惜,他的作战计划失败了。尤安的在行动上更胜一筹,他抢先在对方攻击之前抽出大剑来压制对方。明显的实力差距展现在大众的面前,一次清亮的金属声响少年的手中的武器便掉了下来,架在他眼前的大剑让他当场愣住,四肢直接结冻。

「放弃吧。」尤安将剑收了起来:「我相信大家会谅解你,不要继续犯错了。」

「你这伪善者。」

偷来的剑离手之后,少年低下了脸脸,似乎有什么不能轻易宣泄的苦处。

大家对尤安的举动给震惊到,大家纷纷开始对着他鼓掌,甚至有人还当着其他人的面品评他的剑术如何。置身于事外的大众态度不一,没人晓得该不该叫骑士队来逮捕这位少年,只能等遭窃当事人自己出来处理了。

「是妳。」

店铺的老板出来了,看到似曾相似的熟人可说让他感到很吃惊。大家开始转头议论纷纷,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

尤安收起剑后快步退开。圣羽见状快步跑了过来,直接靠在尤安的背后。他注意到那少年其实是个女生,她纯粹是因为短发加上衣服中性的关系让人误认性别。

少女跪着不说话,带有恨意的眼神震慑了老板。大家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只知道少女强韧又凶狠的目光不同一般。

「你这个畜生。」少女刚硬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啜泣声:「把属于我妈妈的东西还回来,你这个负心汉。」

「她在说什么?」

「是那男人有问题吗?」

群众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由于不清楚那两人的关系跟立场,原先反对偷窃者的指责声逐渐消失,取得代之的是针对男人的不利说词。

「看起来事情不单纯。也许受害者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圣羽的话影响到了尤安。尤安不但收起了剑,甚至还将掉在地上的剑给拿了起来,不过他并未归还原持有者,而是将武器给放在一旁空出来的空地。

「这把剑真的是属于你的东西吗?」

「……」

对于圣羽的主动发问,男子只是保持沉默发出难以听出意义的颤抖低语。

「不是他的。我母亲离婚后,我自小就由母亲带大,可是那个浑蛋却害死了她,还将她全部的一切都夺了过来。还在情感上背叛母亲,害得她生病在痛苦下去逝。我不愿意与这个贱人为伍,所以选择离开他,可是不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归还母亲生前最得意的作品,甚至还摆在架上当观赏品,根本就是一个坏人。」

少女站了起来,双眼滴出不甘心的眼泪盯着男人,可怜兮兮的面孔引起大多数人的共鸣,好像能够感受到她的痛。群众受到少女言词的影响,在场的人开始转换立场,朝着男子露出不屑的眼神。

「别在问了,圣羽。这悲剧如果是真的,那也太悲惨了。」

尤安退开了阵线,连同圣羽一起拉远与他们的距离。

男子默不吭声,对于自己女儿的恨意完全接受,可以说是不退也不避。一会后,男子伸出了手想触碰她,声音有些抖动。

「女儿——」

男子对着少女呼喊出这样子的字眼后,少女恶狠狠地握拳打向地面,咬紧牙关的她感受不到痛:

「你不是我爸爸,我不你的孩子,你只是一个浑蛋而已,把妈妈的东西还给我!」

少女立刻拉开距离,以免男子肮脏的双手碰触到她的手臂。

「对不起。」男子当着大家的面跪了下去:「对不起!我错了,自从妳走了后我就一直在后悔,对不起。这一段时间来,我一直都感到很痛苦……」

随着远离的距离加长,男子脸上开始出现痛苦且扭曲的表情。他对于少女所指责的问题毫不逃避,脸上所呈现的面孔也非常真实,似乎是打从真心感到愧疚。

周遭开始有人走开,有些甚至投以鄙视的目光离开店面。战局的局势完全扭转,作为偷窃者的少女反而成为了多数人同情的对象。

「走,不要看。回家」

「喔,走吧。」

一名女子带着儿子快步离开店铺,匆匆离去的背影变得无比鲜明。

男子身上蒙上了一层灰黯的色彩,可不是不论他如何下跪表示歉意,这场展开突然的变局却始终无力挽回。少女看起来非常愤怒,完全没有接受对方歉意的意思,她甚至还一巴掌朝男子的脸拍过去,弄得男子当场躺下去。

「骗子。」少女愤怒道:「欺骗了母亲,下一个人是我吗?」

「对不起,我错了。我一直想找妳,挽回妳,可是我一直找不到。我……」

迟来的道歉让人感到惋惜,家庭悲剧下的牺牲者不是只有男子,还有对面的那一位无辜少女。

大家的立场难以改变,他们不得不同情少女,却也不能对悔改的失败父亲开口说声鼓励的话。圣羽不晓得自己该去帮谁,只能说这个世道变得越来越黑暗与复杂。

「已经快一年了。回来吧,我会慢慢向妳赎罪,拜托,回来吧……利蒂。」

千辛万苦的挣扎之下,男子总算勉强吐出了一声少女的名字。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后,少女抑止不住脸上的眼泪不断哭泣,整个人倒在不断地啜泣,完全忘了自己该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男子悄悄爬了过去,掩饰不住的罪恶感与悔意都真诚地呈现在大家的眼前。

男子无意辩驳,大家相信男子哭花的表情是出自于真心的懊悔。被动摇的大众全部都让开了路,好让台面上的主角能够接近。低头下跪的男子声音发抖,不断地让额头撞击地面。等到撞击了第5次磨破皮后,少女当场飞奔了过去抱住男子的身躯,两人就这样子拥住彼此哭泣。

「够了,别在伤害自己了!爸。」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勉强给了对方一个机会证实自己的心意,原谅的美德变成了一个契机。男子结束今天的营业便将母亲的剑还给了女儿。

「给妳。」

剑鞘上面还残留有男子手上的余温,接触这种触感,少女感到非常喜悦,泪珠直接渲染了眉毛。感人的景象感染了民众,许多人都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感到无比的动容。

事情就此到了一个段落结束。这虽然不是一个好结局,也不晓得父女她们之后是否能够好好相处。但是大家都诚心祝福男子可以悔过向善,少女也可以走出过往被伤害的阴霾重见光明。只要大家肯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个世界就能变得更加美好。

水纹剑挂在圣羽的腰间,它的锋芒被藏在铁里面安静沉睡。这把是父亲的遗物,一想到这点圣羽便不禁感到庆幸,至少他的父母在生前是相爱且和谐的,生长在一个健全家庭的他算是非常幸运。

虽然之后母亲病逝,父亲也遭到安帕尔的士兵误杀,不过在这之后他遇到了一位可以相信一辈子的好朋友——云希。这对独自生活的他而言,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说真的……」圣羽说:「这世道虽然灰暗,却有着很多美好的事情。今天的事情让我改观很多,父亲当年的意外我感觉释怀了不少。」

「其实我也有同感,我对于善恶的判断可以说重新改观了。出现这样的改变,对我来说或许是个好事吧?至少头壳僵硬的我,可以有更加开放的思维。」

尤安微微一笑后,圣羽右手握紧了自己腰间的水纹剑说。

「我想要精进剑术跟你一样强,到时候我才有能力保护云希跟亚微月莎,才有办法真正独立照顾自己。」

「这是很好的想法,你一定可以的。」

「我当然可以,男生必须要有远大的目标。」

「哈哈。」尤安笑道:「不错嘛,越来越像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就这个样子,他们慢慢走回去了家中,开始执行其他重要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