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II & III

Scene Y-1

风平浪静的大海无边无际地一直延伸着,而在甲板上看着这无聊蓝色的我无聊地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好困啊。困到把我推到海里我会在溺水之前先睡着。我本打算吹吹海风清醒下的,但很明显效果不怎么样。

“夜於先生,昨晚没休息好吗?”站在我身后的少女身着与豪华邮轮格格不入的汉服,抱着一本厚书关心道。

“休息?大半夜的莫名其妙给我灌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情报,然后将我硬塞到医院——还没反应过来又被送到了港口,何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彻底没睡啊!唔呕……老子还突然晕船了……那小子真是个畜生……”我咒骂着我那完全把我当成了工具人的弟弟,在眩晕与困倦的双重袭击下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唔呣,的确是十分突然而任性的安排啊。”少女附和道。

“——因为太过混乱所以我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为啥你会跟来啊?”我强忍着快要呕吐出来的恶心感,向名为橙的少女问道。在薇小姐向我转述的大致计划里,我似乎是“作为林氏企业方面的唯一指定监督者跟随尸体一同去英国,全程监督他们对事件的处理与调查”。老实说虽然我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化薇小姐与我那臭弟弟告诉我的情报,但我仍清楚地记着整个计划里并没有橙的存在。

“因为黑担心出远门的夜於先生的安危,所以让我来陪同。”橙用她独特的冷静语气回答道。

“明明我都是靠薇小姐十分强硬的要求才被允许登船陪同,为啥你个小姑娘随随便便就能跟来啊?!”这让我无法十分理解的事使我的头晕更重了,我有些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

“关于我是如何偷渡的这种小事就请夜於先生不要在意了,总之我会负责夜於先生的安全的。”橙用十分可靠的语气说着危险的话,但实在难受地受不了的我懒得再问下去了。

“哟,这不是新月岛派的裁判先生嘛,在跟小跟班讨论咋吹黑哨呢?”身后,令人厌恶的油腻声音用英语向我嘲讽着,而我戴在耳边的翻译器也忠实地将这没品话翻译了出来。

“威廉姆经纪人,请注意您的言行。”橙转身,带着几分威严地警告着。

向我们走来的令人心生厌恶的胖男人,是名为威廉姆.普林斯(William. Prince)的“Darkness”经纪人。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恶心的酒味代替了海腥味充满了鼻腔。我懒得搭理这肥猪,仍旧一言不发。

“哟,小跟班这么凶哦?要知道你可只是钻了空子来在这船上的,今天算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多计较,但你要是惹急了我,把你投下去喂鲨鱼也不是也不行喔?”威廉姆恶心地笑着,肥脸逐渐靠近了橙。

橙则是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我会补上船票的。既然我在这船上,那你就别想让我下去。”这私人邮轮还卖船票的?呕——我的恶心感又加重了。

“哈哈哈哈!”面前的肥猪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不管你用啥办法偷偷上来的,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就算多你一个小妮子看着,也改变不了你们新月岛的处境的!”

听到了这蠢货发言,我开始在心里暗暗揣摩:“Darkness”的管理者们究竟为了什么这样做?在薇小姐的描述里,他们联系上了英国政府,似乎想将全部责任推给新月岛。做到这点虽不容易,但绝非不可能。可是,退一万步讲,就算做到了又怎么样?的确,他们的态度与做法大概让以薇小姐为代表的新月岛“贵族”们十分生气,但也就只是生气罢了。这种程度的抹黑,对于新月岛来说不过是投入月傍湖的石子,只能掀起一小圈涟漪。

薇小姐自然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但实际上即便发生了也就仅此而已。而他们也不会从这其中得到什么好处——还会与整个世界唯一的科技中心树敌。怎么想都是得不偿失才是。

从另一个角度想,英国政府真的会为他们提供他们想要的援助吗?偏袒了他们,那无异于向新月岛示威。作为距离新月岛最近的国家,我不觉得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所以我宁愿相信,英国政府只是在名义上帮助本国国民维护权利,事实上其实是想让这事态赶快平息。

这都是很简单的道理——我不觉得这点“Darkness”的管理者们会想不到,我更不觉得我自以为是的弟弟会想不到。哦,也许是第一次被岛外人如此杵逆的那位大小姐,大概是真的想不到。

那么把问题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给新月岛点颜色看看,那么“Darkness”背后的那群人们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唔呕。大脑快速运转了一会,让我的眩晕与不适已经快要突破极限了。

“喂,没想到丫一三十岁的大叔原来是个怂货哑巴啊?只能靠着自己跟班长志气的嘛!哈哈哈哈哈!”看我一直沉默不语的威廉姆开始了新一轮的嘲讽。

这肥猪是真的很烦。实在受不了的我,示意橙和我一起回客房。

但,很明显这只人面猪还没玩够。

“哟哟,怂货要走啦?”他用手抓住了我的大衣后摆。

我实在忍无可忍,转身准备开骂——但在我气血上头的那一瞬间,“那个”来了。

“死呕肥猪呕呕呕给我呕呕闭嘴呕呕呕呕呕——”

出现在经纪人的高档西装上的,是由橙做的十分美味的番茄炒蛋与红烧排骨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认不出来的菜。

果然,晕船的时候只要吐出来感觉就会好很多啊。

Scene C-0

Canary,金丝雀,又叫做芙蓉鸟,从不识愁滋味般婉转歌唱着——

但我并不配拥有如此美丽的名字。曾经我被困在地狱,在冰冷的世界里痛苦挣扎着、强颜欢笑着、绝望堕落着。

直到听到他的歌声。直到感受到他双手的温暖。直到他为了我放弃一切。

Canary,金丝雀,又叫做芙蓉鸟,被囚禁的笼中之鸟——

但在我终于可以为他歌唱时,开玩笑般的世界夺走了我那小小世界的一切声音。

Scene C-1

不知为何,今天的身体检查比往日更久一些,还加了些新的检查项目。我看向已经晚上七点的时钟,以及丝毫没有动静的病房门,失望地叹了口气。

即便在写下这段日记的现在(也就是距离我的叹气的四个小时后的十一点),Vam先生还是没有来。距离音乐节第一天已经过去两天了,为什么他甚至都没有向我回信呢?没用的我再怎么担心也没用,但我还是无法抑制地去没用地担心。

昨天来的薇姐姐真的好可爱也好温柔。听护士告诉我说,她就是这家医院的主人——简直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她的那位男朋友,虽然眼神有些凶,态度还懒懒的,但是薇姐姐很喜欢他的样子。

真的好羡慕啊。如果,我也……

不行,不能写这种事情!会给自己奇怪的心理暗示的!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日记果然还是应该老老实实的记事情!

稍微休息了下以后,我便打开了熟悉的游戏。因为平时在病房没有其他事情做,所以最近的游戏时间飞速增长——虽然我也算玩了很久很久的老玩家了,但是像最近这样空暇时间一直在线还是很少见的。

唔,做点什么好呢?看着人来人往的主城广场,我有些发呆。

要不去打两把raid?不要,都毕业了好麻烦的。要不去赚钱?算了,要那么多游戏币有什么用嘛。要不就挂机吧!那我干嘛要上线啊!虽然我是买的月卡但是这样也太无聊了吧!

自己蠢蠢地疯狂吐槽着自己,但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我瞎转着莫名其妙来到了主城野外的低级区域,于是我开始用高级技能疯狂屠杀起小怪。动保看到要谴责的那种屠杀。

呜呜,Vam先生在就好了——这样想着的我,

“那个”

被左下角公屏的消息吸引了注意。

“请问这位矮矮的这位dalao,为什么我明明10级了却不能用这个技能呀?”

我转动视角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名字发灰的玩家。是一个十分威武帅气的人族男性,就算躺着一动不动我也能感觉到英气的那种帅气。

唔,只是死掉了。确切地说是在新手村门口死掉了。再确切点就是还在刚出新手教程的情况下就被低等级的小小小小怪杀了。

另外矮矮的dalao,是说我吧?虽然我对这种第一眼看上去就菜菜的新手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我既然都这么叫我了,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回复他一下啦!

“呃,右键玩家名字可以私聊哦?另外虽然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技能’是什么技能,但是有些技能要做了任务才可以学的哟。”

我就这样用和蔼可亲的语气向尸体详细讲解了这款游戏初期必备的一些小Tips。当老师,其实还蛮开心的~

“谢谢矮矮的dalao!”

威武帅气的尸体用私聊向我发出了感谢,

“但是我该怎么复活呢?”

对哦,忘记复活他了。因为懒得切换其他职业,所以我对着他使用了看上去很珍贵的道具“凤凰的羽毛”。然后,威武帅气的尸体就变回了威武帅气的人男——是个骑士职业的萌新呢。和所有游戏一样,这款MMORPG里的骑士也是神圣与庄严的代名词,是为了守护队友而战的防护职业。虽然这种肉肉的职业是怎么死在野外的让我很好奇就是了。

大概,现实里也是个有点帅的男孩子吧?我稍微、真的只是稍微哦,有些犯花痴地这么想到。

接受了他发来的好友请求,带着他一起打了几个任务时,左下角弹出了猫猫公会长上线的消息。

一直都是只与Vam先生玩的我,在来到这边游戏时间增多后,在之前的某一天加入了某个公会。加入的理由很简单啦,我看到路边某个好可爱好可爱的猫耳少女孤零零的对着公会管理人发呆,就随手点开了她的公会页。

似乎,是个公会成员都逐渐AFK、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光杆公会长。

因为那猫猫真的好可爱,不,好可怜,所以我就向她提交入会申请啦——

“嗯?小矮子真的要加入我这个半死公会吗?我平时因为工作也很少在线哦?”

看到申请的她,低下头看着我,向我发出了私聊。小矮子是什么嘛!虽然我选的种族——菲尔族的确很矮很小,但这是种族特色!在我这一族里我可是算高的了!

“是的!就让我这个兼具偶像派与实力派的菲尔诗人成为偶像,拯救你这濒临解散的部队吧!另外不是小矮子!我叫Canary!叫我金丝雀或者小芮!”

“好的小矮子,不过我刚才倒是真的在考虑解散……既然这样,那当然欢迎啦!”

来来回回的私聊让我与她逐渐熟络,原来猫猫会长也是一个老玩家,只是因为很多原因以前她的朋友都不再玩这款游戏了。她又独自坚持了很久到现在,终于也在那天打算离开。

“既然我来了,那你就经常要上线陪我玩哦!”我对陷入回忆的悲伤猫猫头说道。

“好的小矮子,我会尽量的!”她这样保证了。

但再后来她也只是一周上线那么一小段,陪我聊聊天、打打副本什么的。不过这样我也已经很满足啦!毕竟是我在Vam先生外第一个鼓起勇气主动去认识的朋友嘛!

“嗯?在做什么?”正回忆着与猫猫的相识时,她的私聊发了过来。

“在带萌新哦,要一起吗?”

“小矮子也有这种闲情呀?”

“我可是善良的菲尔族!另外不是小矮子!”

正说着,我发现她已经传送到了我身边,申请加入我的小队。骑士君仍在努力的跑腿做任务,而猫猫公会长则是开始向骑士君发起攻势——

“是骑士啊,很有前途哦小伙子!”

“因为看起来很帅就玩了。”

“那有没有好好地看过职业攻略呢?”

…………

在三人的吵闹与欢笑里,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了。虽然很开心,但玩了这么久我现在的身体果然还是有些支撑不住,于是我向两人打过招呼后就下线了。

当然,约好了明天再见面!

写到这里,我也该睡了。不知道,明天Vam先生会不会来看我呢?

Scene Y-2

在傍晚,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艾冯(Avon)河畔名为栖木镇(Perch)的祥和而古典的小镇,这里便是“Darkness”四位乐手的故乡。

在邮轮登陆改乘火车后,我们被告知目的地由伦敦变为了这里。这让我原本就有的疑惑一下加重——如果真的要调查死因、让新月岛背锅的话,怎么看都应该送往伦敦才是。

我与橙在有着悠久历史的月台走下火车,踏在了栖木镇的土地上。

“是与新月岛完全不同的自然气息啊。”看着大理石铺成的月台地面与木质结构的售票小屋,我不禁感叹只是一衣带水的两地间这巨大的差距。

“栖木镇,紧邻那位大诗人的故乡,是因此带着浓厚艺术气息的音乐与戏剧圣地。不过与其说这里与新月岛不同,倒不如说是新月岛太过于异常了。”橙把玩着手中刚在车上拿到的旅游地图,用一副老学究的语气介绍道。

但不管在哪里你那身轻飘飘的汉服都很显眼啊。我在心里对着似乎毫不自知的橙吐槽着。虽然的确很适合橙那用着古典发簪的乌黑双马尾盘发,但再怎么说这里也不是怪人可能比正常人还要多的新月岛了,所以我还是希望她能稍稍收敛一下。

“不,穿汉服是我作为正统华夏子孙应有的权利。夜於先生你对这方面真的很业余,另外这样盯着女孩子看是很没有礼貌的。”橙猜到了一直盯着她衣服看的我的内心想法,用十分认真的语气回应着。用这种语气即便说玩笑话也一点都不好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与前来引导的当地人随便寒暄两句后,我们与其他人以及“Darkness”分道扬镳,随引导者向小镇里走去。踩着古朴的石制人行道的我们,身旁尽是英国小镇经典的砖瓦小屋,其中几间屋子里还传来若有若无的钢琴声,而路上背着各种乐器的、身着各种极具个性的服饰的年轻人则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这里并不只有古典。

诗歌、戏剧,然后是“摇滚”。由文艺复兴时那一首首十四行诗与感人戏剧所铺下的艺术底蕴,在现代以“Darkness”这样更加激昂而有力的音乐形式开花结果……吗。

在道路尽头,我们来到了一座小教堂。按照约定,我要在这里与栖木镇的镇长见面。

我走进教堂,空荡荡的礼拜堂里只有一位老人坐着。那起身来迎接我们的身穿长袍头发花白的消瘦老人,正是这里的镇长——内斯塔医生(Dr. Nesta)。

“我是内斯塔,姑且是这小镇的管理者。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无法前去迎接远客,还请两位见谅。”老人带着慈祥的微笑,向我们客气地打着招呼。有些嘶哑的声音与周到而不失尊严的礼仪,让我顿时明白了他才是真正的英国绅士。

“不,完全没那回事——年轻人多跑两步是应该的。我是夜於,新月岛方面的’监督者’。”耳边的翻译器忠实地将我的客套翻译成发音标准的英文,而老人则是示意我们坐在他的对面。橙似乎不太擅长面对老人,所以坐在了我的身后安静地看着我们的交流。

“想必我家孩子一路上给阁下添了不少麻烦吧?”他苦笑着向我问道。

“孩子?”

“威廉。他是我的儿子。”

原来是那头肥猪啊——完全看不出那种渣滓居然有如此绅士的老父亲。不过说起添麻烦,自从他被我吐了一身、诅咒着走掉后就再也没来找过我,所以也还好吧?

“完全没有的事。比起这个,您见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我直奔主题。

“唔,这个。想必阁下已经知道我们要求将那可怜的孩子们送回来的原因了——但那只是威廉在添油加醋,所以不必过多在意。”老人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出了令我万分费解的话。

“不必过多在意?您是指想要新月岛负责一事——”

“那只是威廉的一厢情愿。作为管理者的我,只是想尽快将孩子们接回故乡而已。他们在外面,呆的太久了,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啊……”老人的语气略微变得沉重,脸上也带了些许阴霾。毕竟是自己镇子里最有希望的年轻一代啊。只是——

“等等,您的意思是说——英国官方在三天后发布的调查报告以及将找律师与新月岛对质这两件事,纯属子虚乌有?”

“不,威廉的确联系了他们,”老人不带波澜的解释着,“但那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我只是让他把孩子们尽快而完整地带回故乡,绝非想趁机以此向新月岛敲诈。我已经澄清了这件事,并且派人与我那不听话的儿子讲明白了。”

什么?那我来是这里为了什么?我盯着老人那布满皱纹的脸与带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感情的灰色眼珠,试图判断他的话语的可信度。

“那——您为什么要这样急切地将尸体带回,甚至拒绝新月岛的尸检?您应该知道,您口中的孩子们是以何种离奇的姿态死去的吧?”

“这些我都知道,”老人略显悲伤地摇摇头,“但这些都不重要。我不想让冰冷的刀刃划在那些可怜的孩子们身上,因为我知道他们的死是咎由自取,谁都无法怪罪。”

“咎由自取?”

“——唉。归根结底还是我的放任造成了这一切,因此我会告诉你实情的。正如你所见,这里的孩子们大多都十分热爱音乐,他们四人更是如此。但在从前——在被那恶魔蛊惑前,他们却无法突破自己天赋的牢笼。很不幸的,虽然热爱,但他们却没有被赋予足够他们走到音乐之巅的才能。天生如此。”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非干这个的料?”我用十分通俗的语言反问道。

“如阁下所言。”

“但为什么他们还能在两年之间火得一塌糊涂?”

“——这便是这场悲剧的症结所在了。在两年前,他们收留了那流浪的恶魔,他则是向那四位无辜的孩子教授了能突破自己天赋桎梏的办法,只是那办法要求他们出卖自己的灵魂。”老人面容皱着眉,面带心痛地说道。

“恶魔,你是指道格拉斯?”

“我不愿听到那恶魔的名字。他们使用了那恶魔教给他们的办法,于是有了如此成就——我感染于他们的快乐,决定对此闭上一只眼。但我错了。那虚伪的快乐与虚荣最终杀了他们——与那恶魔一起堕入地狱。”

“出卖灵魂的方式——究竟是指什么?”

“……他们,用那一旦使用就再也无法摆脱的罪恶的药物,让自己来达到感官与灵感的巅峰。”如同悲伤至极的十四行诗般,老人这样说道。

换而言之,是毒品。

虽然从他之前的话里多多少少猜到是这样,但我仍有些无法理解。

“什么药可以有这种功效?”

“我不知道,那药是那恶魔带来的,并且一直在更新。我所知的只有他们所用的方式逐渐邪恶,直到无法挽回地招致死亡——”

“你是指,他们的死是因为那药物?”

“药物只是出卖灵魂的方式罢了,他们的死虽说是自甘堕落,但那恶魔自然脱不了干系!”老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我无言。我并非药物专家,但我的确知道在极为特别的情况下人类这种社会性生物会出现名为“集体癔症”的令人费解的多个体同步精神疾病发作。在药物与环境的双重刺激下若是突破人体能接受的阙值,这种“集体癔症”转化为器官的病变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也许只有百万分之一不到的概率,但他们的死因真相的确可以用此解释——药物与环境刺激导致的药物中毒的集体发作。

同时,这大概也能解释他们不允许新月岛验尸的原因——只要做了检验,使用了药物来演出这种丑闻必无法掩盖。显而易见,他们并不想要这种结果。

“——这种事情,只要让我稍微验尸就能明白了。抱歉,我无法只凭您的说辞就完全相信这就是真相。”我沉思良久,向老人回应道。

“我不希望你去打扰他们的死之长眠。但如果如此能证实我所言非虚的话,您可以去——去向那恶魔的躯体动手。”老人稍做思考,部分同意了我的请求。

“感谢您的理解。”

“不,应该是我感谢夜於先生的体谅才是——今天我说的这件事我们不希望让任何人知道。死亡报告我们会以因不可抗力造成舞台事故的方式发出,因此还请夜於先生不要对此多做过问——”平静下来的老人对我提出了十分合理的要求,毕竟如果他们不对新月岛动歪点子,我也没有要去用这件事刁难他们的理由。

“最后,还请夜於在小镇的这三天玩得开心。”最后,老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那枯枝一般的手,略带迟疑。

然后,握了上去。

Scene C-2

万物皆死般寂静。

无法入眠。

月色如水穿窗而过,从未掩实的帘间缝隙照在本事纯白在夜里却变成纯黑的病房。

我懂得如何对待这腐烂的躯壳下的肉体,我懂得如何尽自己努力活下去,我懂得发自内心地快乐与欢笑,但我不懂如何不去想那些最悲惨的结局与最痛苦的回忆。

尤其是在无人陪伴的现在。

我觉得我什么都明白,我觉得我什么都知道——

Vam先生的一切,以及我自己的一切,还有在我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发生的一切。

万物皆死般寂静,仍旧。

我对我发问着。

我真的应该这样下去吗?

你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我所期待的那些,我究竟有没有资格得到?

归根结底,你只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有着毫不奢侈的快乐与略带苦涩的恋爱之心。

不,这是痴心妄想!我得不到!我得不到!我得不到!

划掉这些!

为什么要去想!

夜依旧,月依旧,我依旧。

你不想要改变……?

又改变得了什么!

为何不尝试着去期待……?

我不配!我才不是金丝雀!才不是笼中鸟!我没有任何的资格去那样美好的活!我只是拖着腐朽身体的行尸走肉,我只是悲剧与凄惨的代名词!我的归宿只有死,我的未来压根没有存在过!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你不想逃避,不能逃避,不要逃避!

——你要正对自己的心意,你要正对所有的苦难,你要在这身体完全腐烂前完成你的夙愿——完成我的夙愿!

……

仅此而已……这并不是奢求吧?

……

万物皆死般寂静,永远。

Scene C-3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今天Vam先生还是没有来!还有我昨天失眠好讨厌!又做噩梦了!

医生说这是新式治疗方法引起的的正常焦虑,但是胡思乱想真的很讨厌嘛。新的日记本上一页都被昨晚迷迷糊糊的自己画得乱七八糟了!明明是每一页都很可爱的日记本!好浪费!

并且为什么今天的治疗与身体检查比昨天还要长啊!这医院一点都不懂得温柔地对待花季得嘛!我要向薇姐姐告状了!

好,抱怨结束,该开始今天日常的日常记录(也就是流水账)环节啦!

首先,音乐节已经到第四天了,我仍旧仍旧仍旧仍旧没有看到Vam先生。

虽然也不是特别特别想见毕竟他很忙如果非让人家抽空来见我未免也太任性了但是但是但是但是……

呜,不行!作为坚强而勇敢的女孩,我要战胜寂寞,才不能只想着这些!

今天,在八点钟,惯例的,我打开了游戏。

唔,Vam先生果然不在线啊。不对,不能想这个!我要去带昨天认识的骑士萌新!

我通过好友列表传送到他的身边,然有些后发愣地看着他灰色的名字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动作。

“这位好心人你好。请问可以复活我一下吗?”

又是在公屏,他发出了十分客气而让我头顶黑线的发言。

“那个,请问这位小朋友您死这多久了?”

“不长,大概半个多小时吧。”

“就在这躺着一动不动?!”

“因为这里没有什么人经过,我在公屏发没人看得到。”

“不,其实你可以切换一下频道,从距离近的’附近’频道切换成传递的很远的’喊话’频道……”

另外还可以选择稍微亏损点装备耐久,返回登记过的记录点啊。说起来在游戏初期应该有教吧?他有仔细看过新手教程吗?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很帅,不过似乎出乎意料的……该说是神经大条呢还是游戏苦手呢?

算啦!作为美少女应有的吐槽权,我就直接写了!

这人好菜哦!这都不会,菜得令人发指了呀!

在我又教了他十分钟各种基础操作以后,猫猫会长上线了。

“好的好的,两个人都在喵?”

“是的!我在教这个小朋友各种MMORPG的基础!”我绕着猫猫会长蹦蹦跳跳,继续打字,“话说这个’喵’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忽然发现喵,作为猫娘不喵,岂不是很不给这猫耳面子喵?RPG游戏的真髓,就是Role Play喵!”

“花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吗!!!”

会长,真的很厉害!猫娘,令人敬畏!不过作为菲尔族的我,要用什么样的口癖才算合格的RPG PLAYER呢?唔,初次见面,我就是Canary菲尔!不不不这样好奇怪!或者用“菲尔菲尔”?不对,我不是皮○丘啦!

看到陷入自我吐槽的循环无法自拔的我与呆呆站在原地的骑士先生,猫猫会长发话了:“看上去骑士先生练级还算快呢,已经早就打过第一个副本了吧?”

“副本——那是什么?”

“什么喵?!”“你不知道?!”

我在现实和游戏里一同发出了惊呼——啊,但是忘记我现实里是发不出声音的,所以我只是张了张嘴。呜,我好蠢。

不过,猫猫会长在现实里说话会不会也变得开始带喵了呢?一副二十多岁身材棒到爆炸的OL装大姐姐,带着猫耳猫尾巴满脸温柔地笑着地帮我梳头发的想象图出现在了我的脑海。

不好,这样好有感觉!要被掰弯了!

就这样,我们向着快要在十里坡练出剑神的骑士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讲明白了这游戏的任务与副本系统——说起来他是认真的连这个都不知道吗?游戏白痴好歹也认得教程吧!

难道他就是那种,进来游戏以后就开始跳过一切大杀四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的莽夫先生?

可,MMORPG不能这样玩的……吧?MMORPG玩的是沉浸感与ROLE PLAY吧?MMORPG就是应该慢悠悠地泡杯茶,在午后慵懒地边伸懒腰边与游戏里可爱的朋友们喝虚拟却更加有意思的下午茶吧?

是这样没错吧?

“唔,想起来我当初刚玩也是打怪练级了很久喵……”

什么?!猫猫会长你不要让我动摇啊!

“说起来,骑士先生为什么要玩这个游戏呢?”换句话说,你个小菜鸟教程都不看玩什么玩!即便是游戏也不是闹着玩的啊!给我认认真真地重新看遍教程好吗亲?如果我是薇姐姐的话,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男玩家应该已经一脚踹下去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对他这种明明很客气却很慵懒而无所谓的令人有些生气的态度有些眼熟……

“嗯,这个嘛……我想,玩这个!”

然后,他发来了一串链接。

是一个视频。是这个游戏满级的最经典的那个raid(高难副本)的首杀视频。一只长得鸡胸的龙,在画面上飞来飞去,十分有压迫感。

顺便一提,这游戏最大的特色之一就是高难副本会随人数改变而改变——从三人到满八人通,各有不同的打法——但是相对来说人数越少其实也会越难。毕竟三人的职能只有坦克、奶妈、输出各一人所以容错率会十分低呢……

这个副本的三人模式,发布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队伍通关过。

这人,真的有自知之明吗?!

“唔喵,这个……有点难办喵……”

有点?!

“很难吗?看上去一般般啊。”真的就没有自知之明呗?!这人是故意的吗?!

“——其实还好啦。虽然我曾经只通了四人难度的喵……”

什么?!猫猫会长居然通关过四人难度的这个RAID?!要知道这个副本的难度可是被誉为“最让人抓狂的游戏副本”前三,并且副本设计也被I○N破例地打了10分满分!

果然,猫猫会长真的是有几把刷子的喵!不对,有几把刷子的菲尔菲尔!

“既然这样,那就赶快满级吧——这副本每个大版本都在随着等级上限更新而更新,并且因为是老版本的RAID所以剧情要求很低。因此只要满级就可以试着去打打啦……”

才怪呢。虽然我的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就凭你肯定打不了啦,更何况你才不可能这样轻易满级的,肯定被前期各种跑腿与打杂劝退——

然后他下线了。

“嗯?”“喵?”

然后他上线了。

变成了,距离满级只差十级的状态。

“直接……直接花钱买直升吗?!”

“土豪喵?!”

“我刚才搜索了一下快速练级的办法,应该今晚就能满级了吧。”

感觉无论各方面都被打败了的我,只能示弱。

“好吧好吧,如果你真的要打的话,我陪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吧……”

“我也是喵!陪小矮子一起玩还是挺有趣的喵!”

所以说不要叫菲尔族小矮子好吗你只死猫!

……

合上笔记本,窗外夜色已深。

我伸个懒腰,将刚才发生的各种趣事一遍遍回味,不禁笑出了声——幸好,我还能笑出声啊……

不过,我的心里还是在抱着那个小小的期待:Vam先生,明天,一定会来看我的的……吧?

Scene Y-3

来到栖木镇的第二天,我对着餐桌上住家为我们准备好的英式早餐苦恼着。

乳酪、烤香肠、可颂以及牛奶。简约而经典,只是,

“这玩意真的能吃吗?”面前的乳酪发出的气味实在令我不敢恭维。虽说知道英国人对这东西情有独钟,但我毕竟是个土生土长的东方人……

“不是,你为啥吃得很香的样子?你在虹之馆做的菜不都是中餐吗?”

“因为的确很美味,”身着汉服的少女有些睡眼惺忪地着大快朵颐着,“尤其是接受了以后这奶酪的味道。”

真……真的吗?作为一个即将步入中年大门的人,我是不是有些太过保守了?或许应该尝试些新事物才是。

抱着奇怪的想法,我用勺子挖起一小块散发着腐尸味道的黄色乳酪。

然后,以必死的决心放到了嘴里。

“唔——”

这是——这是——何等的——恶心!

在吃这奶酪前,我是不知道发霉食品的味道的。但现在,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了。

“夜於先生,不要勉强哦。”橙优雅地用餐巾擦着嘴角,富有余裕地向我说道。被小孩子看扁了!

我怎么会认输!我再次拿起勺子,挖起乳酪,看着那淡黄色的恶魔食品——

然后放弃地放了回去。算了。输了。

“对的,不会勉强的。”当断则断,这才是大人的处事方式!小朋友们学到了吗?

“夜於先生,怎么看镇长先生说的话呢?”橙走到沙发,坐下,然后捧起随身带来的某本很厚的书,同时向我问道。因为昨天回来时已经太晚,我与橙并未对此多做讨论。

“的确不无道理。但真让我选择是否相信的话,我觉得那并不可信。”我辍饮着热牛奶,冲淡嘴里的腐烂味道。

“为什么呢?”

“原因有很多,但最直观的一个在道格拉斯身上。”与乳酪比起来,其他的食物简直美味到让我升天,“道格拉斯——如果按照镇长所说,是一名毒贩甚至制毒者的话,他的死不可能仅此而已的。”

“‘仅此而已’?”橙的头依旧埋在书里。

“摇滚的演奏极其需要体力。我看过最近两年的他们乐队如有神助的表现——完全不像瘾君子。如果是传统毒品的话,别说嗑药两年,半年你就要变得骨瘦如柴了。假定他们的确用了某种药物,那么那种药物必定是副作用极小——至少是肉眼不可见的。至于镇长说的致死,那我要到时候看了尸体才能判断。这种不易被发现还能让人获得所谓音乐’天赋’的药,由道格拉斯一个人制作我觉得是不可能的。我曾经在南非渗透过进行着罂粟种植到海洛因加工全套工程的村庄,那里上百人全部都在干这种事,那次可真的是让人毕生难忘,负面意义上的。——而从道格拉斯的资料来看,他绝不会是单独一人行动的。”

是的。作为一个乐队核心,在近两年保持着高强度、高水准的巡演期间,难道还能在世界各地独自一人制造药物?

“即便存在,他们也不可能毫无动作——早作为明面登台者与药物使用者就这样死去,他们的秘密处于暴露边缘的现在,怎么可能憋得住气?”

“除非,”橙接着说了下去,“那势力已经有了动作,只是我们没有发现?”

“我们没有发现……或者说,我们是在视而不见呢?”

“你的意思是,镇长才是药物的制作者?是他在背后为乐手们制药,然后靠这些人造的‘天才’盈利?”橙一语中的。

“没错。犯罪心理学里,罪犯将死者推为罪魁祸首是极其常见而难以发现的。毕竟,永眠之人是无法开口的。这推理其中的漏洞,就是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动机以及——”

看到为我们提供借住房间的房东走了过来,我停下了话语。这位大约四十几岁的本地阿姨带着与肥猪一样的口音告诉我,葬礼已经要开始了。今早预定是乐手们的葬礼,同时也是我约好的验尸时间。

我点点头,示意橙准备离开。汉服少女放下手中的书,走近我,用让人琢磨不透的黑色眸子盯着我的脸——离我越来越近。

等,等会。这是突然要干嘛?这是福利时间?

近到我已经能闻到她那黑发上清新的柠檬洗发水味了——

“我对小孩子不感兴——”我赶忙有些着急地小声开口,

“你有注意到他们的手吗?”但橙的嘴唇越过了我的脸,而是放在了我的耳边,以只有我能听到声音悄声说道。

——手?的确,在与镇长谈话时我一直在注意他放在长袍袖中的左手,但那件事应该无关紧要才是。等等,橙说”他们”?

我转身,看向在场的除我们以外的唯一一人,也就是在收拾餐桌的房东女士的手。她并没有刻意隐藏,因此我明白了橙想提醒我的是什么——

等等,难道

某个令我浑身汗毛耸立的想法,与某段我刚刚还在提起的恐怖记忆一起打乱了我所有的推理。

不,不会吧。

我看向橙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慌张。

她并没有理睬,而只是轻轻拉住我的手向门外走去——

“已经,跑不掉了哦。”

用宣判死刑一般的语气,眼前的书呆子少女(在我看来)如此说道。

Scene Y-4

古朴而庄严的小教堂门口,我看着安抚亡者灵魂的唱诗班缓缓走入。我因为赶着去验尸因此并不打算参与其中,但似乎对这种英国的传统很感兴趣,或者只是因为讨厌尸体的橙,决定在教堂内围观。

今天的计划是分头调查。

随着教堂内乐声响起,葬礼开始。

说实在的,这种时候打架绝对不过两个人以上的我和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分开行动怎么看都极其危险。但橙似乎毫无畏惧(倒不如说我就没见过她有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因此我只得同意她的请求。

我转身,走到教堂旁的小诊所。

在那里的裹尸袋里,随随便便地装着被镇长认定为罪魁祸首的道格拉斯。我的弟弟只给了我“死的很奇怪”这样的描述,薇小姐发给我的资料里也并没有详细描述尸体——因此作为第一个验尸者的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带上手套,取出工具,打开袋子——

这是什么。

这是人吗?

真的是吗?

浑身肿胀呈青黑色,头部已经肿的不成样子的这一摊“东西”,身体所有的洞都有已经干了的浓厚血迹——这是道格拉斯?

我有些难以下手。死亡时间是音乐节的DAY 1,而今天是音乐节的DAY 4。短短三天,微生物是来不及把尸体变成这样的。并无刺鼻异味也证明了这点。

唔。死因倒是很明显——颅内出血。极为严重的颅内出血。也就是俗称的脑溢血。但尸体成这样,并不只是因为颅内出血,而是全身四处都在内出血——仿佛将浑身的血管都从内部撕裂一般。

——什么药能做到这种程度?不对,人类什么杀人手段能做到这种程度啊?能造成内出血的原因有很多,但是如此大面积的内出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明白了为何那老人会妥协让我验尸。看来他也知道,这尸体验起来并没有意义——没有明显外伤,外表不成人形,大概连内部器官也已经被血浸满了。

我在尸体大腿处轻轻用针管插入,想要取些血液回新月岛化验:药物致死的话,血液中一定还有些残留才是。

但我毕竟不是专业法医,在小心用柳叶刀划开时手肘不小心挤到了肿胀的尸体另一只腿——然后发黑的血液在某处突然流了出来,吓了我一跳。

等等,流出来?完好的尸体皮肤怎么会有地方能流出血?

我带着手套轻抚流血处——是针孔。

并且是死后才有的针孔。看旁边红黑的痕迹,做过了止血的掩饰但十分简陋而仓促。

我并非是第一个验尸者。有谁已经在这具尸体上取过血液了。

是谁?那位镇长吗——但是他并没有必要取走他死后的血,如果是为了验证药物残留的话同样死法的另外四人也是一样。并且他有充足的时间为针孔做伪装工作。或者是我的弟弟?——他并没有理由、也似乎来不及这么做,并且也没有理由不将结果告诉我与薇小姐。薇小姐也是同样的理由。那还能是谁?在我之前有机会接触尸体并且取走血液的,还能是谁?

我那自负的弟弟,给我的信息实在太过简略。我还无法掌握整起事件的全貌以及所有参与者。

我暂且将疑问留在心中——当务之急并非这个。将收集到的血液收好,我走出诊所外。站在隔壁的教堂门口,我听到葬礼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

神父举双手合十正做着最后的祷告,而那双手进一步证实了我的猜测。但这并不让我感到开心,我反而更希望不要真的是那样。

我叹口气,开始了自己的下一个工作。

Scene C-4

仿佛回到了还是小孩子时一般,一夜无梦。

Scene Y-5

是夜。在小镇各处装作观光实际分头调查了一整天的我与橙在住所的卧室交换着情报。洗好澡的她依旧穿着汉服,拿着那部不知主题为何的厚书读着,头都不抬一下。

“镇上的三成左右本地居民——大概五六十人,左右手上都有如你所见的那种痕迹。有些人在刻意带手套隐藏,但有些人不以为意。”橙淡淡地陈述着,仿佛在讲故事。

这么多吗?但这只是在明处的,在我们所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条毒蛇呢?毫无疑问,这些全部都是我们的敌人。

“那么我的推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我咬牙切齿地说,“这镇子——与我在南非那时看到的一样,藏着难以想象的罪恶。”

“那么你要怎么办呢,侦探先生?”

“问问题好歹看着我啊,这是最起码的礼貌。”我有些不满橙无所谓的态度。

“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好你的安全,并不是向你讲礼貌。”那头散发着淡淡柠檬香味的黑发仍埋在书中。

唉。真是个书呆子怪人。

“我打算——我没有什么打算。我今天调查了一整天,并没有发现隐藏的药物工厂或是实验室。一切都如同这个小镇平静的外观一样平静。我也没有发现外来者有特意去寻找或者购买什么——说起来很丧气,但总之我一无所获。”我有些愧疚地如实会达到。

“是吗。”橙对此毫不奇怪的应付道,我倒是希望她对我更抱有些信心,“但我倒是听说了点有趣的事情。”

“嗯?”

“每天的十二点,镇长都会独自外出,直至凌晨才归。”

“——你从哪里知道的?”我有些惊讶与少女所给出的情报。

“稍微问了问知情人。”但她似乎不想把详情告诉我,随口敷衍道,“如果你的猜测没错的话,只要在他出门时跟着他,自会到你想去的地方。”

的确。如果她的情报无误,那这种做法的确十分轻松。但正因为这样,“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不会是陷阱吧?”

“是又怎么样?反正你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就以身犯险。”橙的话堵死了我的退路——因为我是不可能在这时候选择逃跑的。

“还真是简单直接的说法。那你呢?跟我去吗?”虽然心里十分担心少女的安危,但她不跟我去的话我会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被杀就会死。

“不。”橙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好吧,那我们等到十一点半去——等会,你说你不?”

意料之外的,橙拒绝了。

“我完全不会潜行。跟你去跟踪百分之百会被发现的。”

“我倒是觉得只要你换掉你那显眼到死的汉服,被发现的概率会直降百分之九十。”

“不会换的。”少女再次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为什么啊?”

“呃……”头一次的,正在读书的橙有了些动作——她将头埋得更深了。这是……害羞了?“为什么要问淑女这种问题?”

“啥?这问题很奇怪吗,对淑女来说?”我重新咀嚼着刚才的对话,但怎么都尝不出少女所要表达的意思。

“你明白了的话的确会很奇怪的。各种意义上。”少女略带些局促的语气回复道。

什么嘛这是。你难道是真正品尝之前不知道味道有多奇怪的奶酪吗?算了。将思路拉回正轨的我,看向手表。

距离十一点半已经不远了。

“你真的不去吗?如果我发生什么危险的话——”

“我去了你一开始就危险了。”橙用结论打断我的话。

唔,虽然的确有道理,但她这态度却让我有些不开心。明明之前还说“任务是保护我”来着。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你难道害怕了?”看我不再说话,橙少见的先开口了。

“不不,这种小事情比起我以前见过的大风大浪真的小菜一碟。”矢口否认的我,其实的确在害怕。

但,比起担心已经在刀尖上行走了十年的自己,我更担心的是还在悠闲地读书的这位少女。

这次的事件,可不像上次薇小姐那离谱而笨拙的计划一样仁慈了——薇不想伤害虹之馆的孩子们,但真正的毒蛇们可不管这些。

不像身手敏捷而擅于战斗的红,或是领导力与胆识都超过常人的黑,这位通常都待在书房或是厨房的安静少女——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话说回来,为什么黑要让在虹之馆里存在感最低的她与我一同前来?的确与她旅行到现在我也发现了她以前没有发现的各种个性与特点:比如有些偏门的知识储备,比如莫名细致的观察力,比如其实看的书都很奇怪,比如汉服与低垂的双马尾让她显得格外知性,比如其实外出时会带隐形眼镜而不是平时的圆框眼镜——但就算知道了这些,也改变不了,说得难听些,怎么看橙也都只会成为我的累赘的这个事实。

留她一人在这里,真的好吗?

的确留她一人在这里我能更加方便而自由的行动,但是不是显得自己太不负责任了?万一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即便是我良心也会不安啊。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盯着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已经十一点二十了。还是你打算改天去?”被我一直失礼地注视着的橙,终于抬起了头。

无言地与她那深黑色的眸子对视了几秒后,我对着那张虽然显得十分年幼但神情却无比认真的脸下定了决心:

“如果出了任何意外,千万不用管我,自己逃走然后去联络黑。记住,千万不用管我。”

一半是自私,一半是逞强。

但,橙却笑了。极其罕见的,笑了。

“不愧是黑姐姐看中的——我明白了,你放心的去吧。”

夹带着我从在她话语里见过的丰富感情,橙向我担保到。

然后,“可不要死哦。”

你也一样啊,一点也不不坦率的这位小朋友。

并没有将最后这句仿佛是FLAG的话说出口的我,翻窗纵身跳出了卧室。

Scene C-5

和煦的曦光与响起的闹钟,默念着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我迷迷糊糊地揉了揉惺忪睡眼。

又是新的一天!今天也要元气满满喔我自己!

今天是周六,是例行的精神状况检查呢——话虽如此,其实只是与一位和蔼的医生姐姐天南地北地谈谈话啦。

今天也要元气满满的等着Vam先生来!

想着这些,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是那位温柔的医生姐姐——并不是,推门进来的是薇姐姐与另一个我没有见过的、格外帅气的男生。

虽然这样说很痴女,但是真的好帅!白灰色的头发与一身哥特式装扮,不羁而冷酷的眼神……简直就像哪个动作游戏里的某位年轻恶魔猎人一样!

哇!快快快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务必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但,走过来的只有微笑着的薇姐姐,那位小哥哥只是靠在门边观望着这边。

“Canary,今天我来找你玩了哦。”在PAD上,薇姐姐打出了这样的文字。

“我很开心!不过,旁边那位难道是薇姐姐的另一个……”的确,薇小姐这样完美的公主大人,配上那种王子格外的般配呢。

“不要瞎猜!我可是一心一意的!他只是我的朋友啦。”薇否认着。不是薇姐姐的男友也就是说,那个帅哥我有稍微……只是稍微,勾搭下的可能咯?

不行!不能这样!

我也是,一心一意的!

我连忙使劲摇摇头,驱散走心里的邪念。

“怎么了?”看到自顾自陷入慌乱的我,薇姐姐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辣!”慌乱中连字都打错了!好丢脸!“咳咳。薇姐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我可爱的小鸟儿玩吗?”薇姐姐笑着,带着仿佛妈妈一般的慈爱与一丝丝狡黠。唔——这种态度与语气,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当然可以!但是现在本来是我要检查的时间,所以……薇姐姐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吧?”即便如此,我也是不会轻易进入你这温柔的陷阱的!除非,除非……除非给我那位小哥哥的联系方式……

“真是敏锐呢。的确,我今天来找你是要问你一些事情。”什么?!居然直接承认了!那我还怎么要挟薇姐姐!形势很不妙啊。

“是什么问题呢?”

“虽然有些直接——但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在来这所医院前在做什么呢?”薇姐姐打出来的,是我早就料想到的问题。

——但我是不会说的喔。那种事情。

“不记得了!”我毫不迟疑地撒谎道。

“失……失忆了吗?”薇姐姐有些迟疑地回复道。

“对!就当是那样吧!”我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感觉——因为她提起那事情就已经让我开始难受了。

但似乎并未发现我想法的薇姐姐只是露出了一副受不了的苦笑。

“这真的很重要,所以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呢?”

“不行的!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不要再这样了喔,薇姐姐。即便没有Vam先生的嘱托,我也不会——不如说不想去回忆那些的。不要继续了!

“是吗……但是能不能稍微,仅仅是稍微——”

停下吧!不要逼我去想那些了!我不再看薇姐姐递给我的平板,只是拨浪鼓一般摇着头——眩晕感越来越严重了……

说起来今天——我还没有……吃过药……好晕……

薇姐姐似乎开始喊起什么,门外似乎又再次闯入了几个医生,再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Scene C-6

我的世界又重归了一片寂静的黑暗。

但事实上一直是寂静吧?声音太过奢侈,我永远都没有资格去触碰——

“并不是哦。”在黑暗的某处,一位小小的、扭曲着的婴儿却发出了我能听到的“声音”。

“你曾经与你的父母快乐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她用着我陌生的声音对我说道,然后在我看清之前便不再存在。你是什么——我想这样问,但我无法发出声音。

“你总以为你们们是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在婴儿旁的黑暗中,一位略大些的小女孩向我说道,然后消失。那火红色的头发让我感到有些不适——

“你很爱他们。”

“他们也很爱你。”

慢慢地,一个一个的虚影闪现出来,向我述说着我的过去。

直到——

“五年前,你们来到了那个小镇。”

然后,虚影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充满了雪花的老式电视机。

“……你知道发生过什么……”她说着。

“……你明白你被做过什么……”她说着。

“……你完全清楚他想为你做些什么……”你说着。

“……你逃不掉的……”你说着。

越来越多的模糊不清的耳语声。

——不,不是这样!不要说下去了!

但,我仍无法出声。

但,我仍在说着。

“他已经不在了。”我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闭嘴!闭嘴!闭嘴!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都是因为我(你)自己。”

【幕间】

“所以说……为什么非要……来雏菊这里……不是网吧啊……”看着眼前一手操作鼠标一手拿着可乐、坐在自己椅子上十分舒坦的少年,带着利索的披肩短发的和风眼镜少女有些受不了地埋怨道。

“不用在意啦,高配置的电脑用着才舒服嘛。”

“雏菊……雏菊的PC……不是用来玩游戏的!”身着纯白蛋糕裙的少女十分嫌弃地冲着少年指责着,“一天两天……还好……为什么……天天晚上来啊……!”

“这是正事啦正事。说起来她今天怎么还没上线……薇听了沙雕老哥联络非要去找她到现在也没个信,果然是出啥事了吧。大小姐啊大小姐,都跟你说了别这么着急啊,还非得叫唤着什么’这可是你哥哥用命换来的情报’然后跑去找人小姑娘的事……”

“不许……不许说……薇姐姐的坏话!”少女重拳出击锤在了少年一头乱发的头顶,不疼不痒。

“有一说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哎,可乐没了,小雏菊再给我拿一罐呗?”少年随手把空瓶向背后递了过去。

少女无言地接过罐子。

然后,单手捏扁了。咯吱咯吱响的金属折叠声,让少年面带恐惧地回过了头。

“……想让我拿?倒也不是不行——前提是你丫的有那个命哦?”

“呜哇源小姐你醒啦你先消消气这件事事出有因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么想玩游戏?那我就陪你玩个够啊!正好我想试试那个会不会死人——”

“啥,等等,死人?!”面对着逐渐靠近的矮自己一头压迫感却如同巨兽的少女,少年啪一下从电竞椅上摔了下来。

少女只是挥挥手——

然后,如同虚幻的梦境一般,少年周围的杂乱房间的所有景色就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喧嚷而别具一格的大概是唐代时期左右的东方城镇。金砖碧瓦下行人如织,富丽堂皇里仍不失优雅与和谐。总之就像是游戏里的大都城。

“什——什么,这里是——?!”

少年一眼就认出来了,没错,这里的确是游戏里的都城——正是他刚刚还在电脑中呆着的地方。

瞬间传送?!穿越?!不这也太反科学了——难不成是全息投影?这种程度的投影——少年慌乱地东张西望,但是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往哪看呢,蠢蛋。”仍在他身前的女王大人皱起了眉,“——我之前就一直在想了,如果雏菊可以在网络上如同散播花粉般将或真或假的情报随便‘传递’,那么对那些带电的玩意毫无天赋的我与之对应的能力又是什么呢?”

“等等,难道说——”

“没错,就是那个’难道说’。”源有些开心地笑了,“这就是我的结论,这就是我想给你展示的:看到我所想让你看到的,听到我所想让你听到的,感觉到我所想让你感到的——可以从源头改变你的一切认知,这就是我的’花粉’哦?”

少年明白,自己仍在少女的闺房未动一步。

但少年同样明白,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已经被完完全全困在她所创造的梦境里了。

“……两年前到底还给你们留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后遗症啊?!”他苦涩地吐槽着,“直接干涉认知——但是做到这种程度你还算的上是人类吗?”

“哼。管他呢。反正,既然你想玩——”毫不在意少年想法的恶毒女王又挥了下手,为自己创造出一把冒着寒光的武士刀,“那就玩点刺激的呀!”

啊啊又来了。逐渐恢复冷静认清状况的少年内心嫌麻烦一样自言自语着。不过,对认知的干涉……对其他人五感获取情报的干涉……情报……五感……

等等!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少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你露出那副恶心的表情是在挑衅吗?!等等你为什么突然冲上来,等等我还没准备好!——等等别碰我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有色狼啊啊啊啊!”

由少女所创造并引以为豪的幻想世界只持续了数分钟,便崩塌了。

Scene Y-6

时间是十二点多几分钟。

古朴的英国小镇并没有多少路灯,在夜色与繁茂的树丛间我悄无声息地跟着那位慢悠悠的老人走进了早上举办葬礼的那小教堂。

啧,所以他们的秘密基地居然在这里。虽然我白天也在教堂里绕了绕,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不愧是只老狐狸。

我躲在门边,看着镇长从手里拿出火机,点燃教堂耶稣像前的蜡烛。是要打开什么机关吗?然后打开什么密道,通往什么秘密实验室——

然后他又点燃了其他塑像前的蜡烛。

喂,这老头究竟在干啥?我耐着性子,继续等待着。

但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把整个教堂点亮后,他似乎是累了,坐在了前排的长椅上。

我迷惑了。

十分钟过去了,他依旧坐在那。

你要坐到天亮吗?!实在有些难以忍受的我,准备偷偷走过去看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你要在外面藏到天亮吗?!”老人向外喊出了不耐烦的声音。看来也耐不住性子了啊,你丫——

“知道我跟着就早说啊?!时间就是金钱懂吗?好了好了,现在倒是要看看你这陷阱到底要把我怎么样。”我有恃无恐地说,毕竟他不能杀了我也不能对我做什么——再怎么说我也是新月岛名义上的调查者,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他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他不会不明白这点的。

“本来我还打算再与你好好聊聊,但你果然还是不肯相信我啊。那的确不用浪费时间了。”一副无奈的语气的老人,并没有转身。

好啊,是把我迷晕还是暗器还是啥?来啊——

如我所愿。

在我的身旁潜伏着的肥猪一样的男人突然出现用带着麻药的手绢捂住了我的嘴。

真是老土的袭击方式,你以为提前吃好各种中和药物的我会中这种——

然后,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Scene Y-7

头好痛。我在哪儿……头好痛……

我努力地睁开眼,通过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白色的房间,以及面前坐着的某个人。

“醒了啊,名侦探先生。”老人微笑着对我打招呼。我揉着太阳穴顺便确认身边的情况:耳朵上的翻译器还在,是为了与我交流吗?但是随身携带的包被拿走了。为了防身而准备的大衣里的种种小玩意似乎也不在了。

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被拘束。硬撑着抬起身体,我看着周围——是一个医院化验室一般的房间,桌上放着些杂七杂八的药与针管。

“唔……不是氯仿那些啊。是什么动物性的神经毒素吗?”我忍着剧烈的头痛,思考着他究竟用了什么迷晕了我。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麻药的准备,但仍旧被轻易地迷晕了,因此他一定用了生物毒素或者——

“不,就是氯仿。剂量大了些而已。”不是,能盖过中和药剂的那玩意,一不小心就会死人吧?这人真就没想过我会死吗?

“不把我绑起来吗?你不怕我一拳把你揍晕然后逃跑?”逐渐恢复的我看着面前毫无防备、枯树一般的老人威吓着。

“做得到的话,请便。”老人毫不在乎地回应。

这么有自信?算了,我又不是随便打老人的大恶人,再说还有事情要问,因此我并没有动粗。

“你设下这样明显而无聊的陷阱,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反倒是你,为什么明知道这是陷阱还要来跟踪我?”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觉得你以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向我提问呢?”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随手拿起一瓶药看着,“说到底,如果你能无视我的’邀约’,不对这件事情深究的话,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当然,一无所有只能换来一无所有(Nothing will come of nothing.)。”

“——你觉得我会无视?”

“你自然不会。我可是从各种地方——从南极到南非,都听说过您的大名啊。放着这种有趣的事情不管,那我就要怀疑你是否真的是那位’路过的业余(夜於)侦探了’。”老人笑着,用中文念出了我根本不想要的无聊外号。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耐烦地挠着鬓角。

“那退一步吧,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为什么不先让侦探先生说说自己的推理呢?说到底如果你能相信我刚开始说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当然所有的假设都是毫无意义的,一只麻雀的生死都是命运预先注定的(There’s a special providence in the fall of a sparrow.)。”老人饶有兴致地念叨着,还夹带着似乎是哪位大诗人的剧本台词。他之前的性格是这样来着?

“这有什么可多说的。”我指着他的手,“你的手,左手,一直藏着的那只,上面的那疤痕——是硫酸烧过的痕迹吧。我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意外事故还是怎么,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艺术之镇的镇长会有这种伤痕?但后来当我发现这镇子里不止你一个,而是很多人都有那痕迹时,我断定这一定是你们为了做’某种事’而特意做下的印记。”

“仅此而已?这就足够你怀疑我了?上帝呀,这些凡人怎么都是十足的傻瓜(Lord, what fools these mortals be)!”老人显然认为这不足够,十分不屑地用台词向我讽刺道。

“这只是让我怀疑而已,真正让我确信的是他们对你的称谓——Dr. Nesta。我起初以为你原本是这镇子的医生,但很明显我错了——我在那诊所的记录里并没有找到关于你行医的任何记录。

“不是医生,那么Dr只能是另一个含义了。我在这村子里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你来历的记录——看上去你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我在其他地方搜到了。”

“哦?”老人似乎来了兴趣。

“内斯塔·莎士比亚博士(Dr.Nestar·Shakespeare),这才是你的本名。我只是想撞撞大运,但我居然一下就在剑桥大学的毕业名单里找到了这个名字。莎士比亚——你特意隐瞒了你那如雷贯耳的姓氏来到了这里,那位文艺复兴时的大诗人诞生地的近邻。”

“这确实有趣。”老人肯定地点点头,“但这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很明显了。内斯塔博士,您在剑桥所修习的并非文绉绉的那些各种艺术,而是化学与生物。这个所谓的艺术之镇,镇长却是个生化双料博士——这可是最适合也是最擅长制作’药物’的专业啊。而让我进一步确定这件事的,是整起事件的起因:在道格拉斯他们的死。在事件发生后并没有其他任何势力去处理这件事——除了你们。比起你所说的害怕乐队成员吸毒的丑闻暴露,你更担心的是他们背后的你暴露吧?否则你绝不会如此坚定地拒绝新月岛的调查并让你的儿子将尸体如此匆忙地带回。以上所有的一切不都明晃晃地在告诉我,你才是幕后黑手吗?”

唔,说了好大一段话,头又开始发晕了。

“有意思,有意思!”内斯塔用干枯的声音笑着,“世界千万人的失败,都是失败在做事不彻底,往往做到离成功尚差一步就终止不做了(Millions of failures are caused by people who do things not thoroughly. It happens that some people cease or give up when it is just one step before success.),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的曾经删除的足够彻底,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我为了怀旧留下的称呼就能让你挖出这么多!”

“倒不如说,当你在掩饰过去时你就已经注定暴露了。”如果我真的无法调查出他的任何出身,我只会更加怀疑他罢了。

“好!好!!不愧是名侦探!”被我揭露了的老人反而更加开心了。说到底,他的做法本就漏洞百出——似乎对被我揭露这件事毫不在意一般的漏洞百出。而他的态度的确也不像在意的样子。

“那么,既然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也不用隐瞒了吧?”

“隐瞒?”内斯塔反问,“可不是我杀了他们哦?”

“那是自然。他们是你的工具,你大概就是用你那莫名其妙的药物控制了他们,他们的死反而让你慌乱才对——因此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目的(Whydunit)。研制药物,以此培养国际性的知名乐队,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钱吗?”

我显然知道不是。如果只是钱的话,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他的药真有可以让普通人变成音乐天才这样的功效,那么卖多贵也会有人来买的。

“钱?的确啊,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Thus much of this will make black white, foul fair,Wrong right, base noble, old young, coward valiant.)。但何等肤浅!我的药,并不是为这种对我来说无聊而无谓的闪亮玩意而存在的。”内斯塔摇摇头,“不如来看看吧,我所做出的最伟大的艺术品——”

他将那药瓶径直丢给了坐在床上的我。

我接住——是一瓶略显浑浊的血红色液体,在白色灯光下反射着奇妙的光。是针剂吗?看上去并不像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毒品。

“这到底是……什么?”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All that glisters is not gold.)。这可比你见过的所有金子都值钱多了——它并没有名字。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的语言足以描述它所含的一切诗意。它就是完美的诗啊——”内斯塔用崇拜邪教一般沉醉的语气夸赞着,让我胃里有些恶心。

“给我说人话,不然我给你摔了这玩意。”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随意摔吧——但你毁了的可是你自己的血脉啊!”

“我的血脉?!”我对他的话感到了疑惑,他的意思是——这里面红色的,其实是我的血?

我赶忙看向自己的手臂——的确有被注射器抽过血的红点痕迹。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首好诗绝不需要向理解他的人描述他的美妙之处,但看来你这样的肉体凡胎并不懂。”内斯塔并没有回应我的问句,“我所做的这药,本身只是对人体无毒无害的小生命而已。”

“——寄生虫?!”我有些犯恶心地将药瓶放在了一边。

“并非如此丑陋之物——他们更小,更加美丽——”他说着,将手边的一张图拿起来给我看。

那是电镜数放大数十万倍后的图片——上面是带着小小尾巴的蝌蚪状生命。

“病毒?”

“不,他们不应该被称之为病毒——”内斯塔仍旧陶醉地描述着,“他们本身对人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如果你给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信息’,那么他们就变成了只属于你的造物主!”

“’造物主’?”我无法理解他的话。

“跟我走吧,看看他们的创造是多么的神奇!”说着,他拿起某瓶药推门走了出去。

我跟着他走出去,外面有些阴冷。

“这里是地下?不对——是防核工事?”我皱着眉看着这被改造过的地下研究所。我在栖木镇并没有发现有这种地方,大概是在栖木镇外,已经被废弃了吧。这二战时留下的遗迹,现在反而成了这狂徒的巢穴吗?

他并没有理会我,只是向前走着。然后,他推开了门。

在另一个病房一样的房间里,一位十岁露头的女孩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内斯塔温柔地叫醒了女孩。

“啊,医生先生早上好。”女孩用着有些奇怪的英语睡眼惺忪地打着招呼。不过现在真的是早上吗?

“今天写了些什么呀?有没有感觉身体舒服些了?”内斯塔也用那奇怪的英语回答道。

“在那边——那个,医生先生,今天的药……”女孩指了指身旁的小桌。

“真乖呢。药在这里哦?”内斯塔熟练地用针管从手中的药瓶抽出半管液体,然后注射入女孩的手臂。

“谢谢医生!!”

内斯塔笑着点点头,然后拿过她旁边桌上的记事本丢给我。

上面是用那奇怪的英语所写的——诗?

虽然我对诗歌并不多么了解,但那风格却意外地熟悉。

是莎士比亚风格的十四行诗。与其说“莎士比亚风格”,倒不如说就像是本人所写一样——用着的是五百多年前的、现在读来的确奇怪的古英语,甚至很多句子与我读过的莎翁诗集如出一辙。这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可不知道关于莎士比亚的任何事哦?”

——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问出口,被注射了药物后本十分安静的女孩,突然开始大声说话。

“Love is fully a madness!Beauty! Where is their faith? O, she dothe teach the torches to burn dark!!…………”越来越快,简直像是在毫无意识地说绕口令——

杂乱无章而又似曾相识——这全是有些微妙的改变了的莎翁的剧本台词。

“——她怎么了?!”看着两眼无神但越说越快,逐渐无法分辨出究竟在说什么的少女,我有些吃惊而恐惧地问。

“唔,这次还是失败了吗?她依旧无法接受那天赋的伟大啊——”内斯塔并没有回复我,只是自顾自地评论道。

我顾不得他,上前摇晃起瘦弱的少女身躯。

“喂,醒醒!你怎么了!”我冲少女大喊着,但少女仿佛根本没有和我在同一个世界。

“I CAN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少女依旧在说着,只是在某个单词开始卡壳。疯狂重复着刺耳的“T”音,仿佛生锈卡住的老式唱片机,又像是断掉的磁带——

然后,那刺耳的声音在一瞬间到达了极限,我不禁捂住了耳朵。

声音戛然而止。

女孩像断线木偶一般,倒回了床上。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唉,又失败了啊。智者决不坐为败而号,彼必乐而求法以救(A wise man will never sit down and wail for the failure, they must be optimistic to find ways to be saved.)。她醒来又要写什么蠢东西呢?残次品果然只是残次品啊。果然还是应该召回那孩子的……”内斯塔以完全有别于之前温柔的冷漠语气说着,往随身携带的笔记上记下了些什么。

“——你究竟做了什么?!”我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朝瘦骨嶙峋的老人伸出手去。

但被他十分轻易地躲开了,扑空地我则是险些摔在地上。那灵活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放弃吧,凡人。”内斯塔轻蔑地摇摇头,“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只是她无法接受那位诗人的天赋而已。”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鬼东西,我只知道你这狗娘养的在虐待小孩子。我恶狠狠地盯着内斯塔,但他仍不为所动。

“我说过了,我的药中的小东西们,本身毫无作用。但如果你赋予了他们任何人的’信息’——你们叫做DNA的东西,那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将接触到的所有’信息’同化。如你所见,这孩子只是还接受不了这天赋罢了。”内斯塔略带不耐烦地解释道。

“‘同化’?!”我难以置信地听着他的解释,“你是说——这病毒会让人最终变成另一个人?”

“真是毫不优雅的解释。但如果不加限制的话,的确如此。”内斯塔肯定道,然后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什么,“只要我能完全操控他们——那就可以让这世界上所有的凡夫俗子们,都成为世人所敬仰所崇拜所羡慕所嫉妒的,那一小撮人——

“那一小撮你们称之为’天才’的人!”

Scene Y-7

头好痛。我在哪儿……头好痛……

我努力地睁开眼,通过模糊的视线只能看到白色的房间,以及面前坐着的某个人。

“醒了啊,名侦探先生。”老人微笑着对我打招呼。我揉着太阳穴顺便确认身边的情况:耳朵上的翻译器还在,是为了与我交流吗?但是随身携带的包被拿走了。为了防身而准备的大衣里的种种小玩意似乎也不在了。

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被拘束。硬撑着抬起身体,我看着周围——是一个医院化验室一般的房间,桌上放着些杂七杂八的药与针管。

“唔……不是氯仿那些啊。是什么动物性的神经毒素吗?”我忍着剧烈的头痛,思考着他究竟用了什么迷晕了我。我已经提前做好了应对麻药的准备,但仍旧被轻易地迷晕了,因此他一定用了生物毒素或者——

“不,就是氯仿。剂量大了些而已。”不是,能盖过中和药剂的那玩意,一不小心就会死人吧?这人真就没想过我会死吗?

“不把我绑起来吗?你不怕我一拳把你揍晕然后逃跑?”逐渐恢复的我看着面前毫无防备、枯树一般的老人威吓着。

“做得到的话,请便。”老人毫不在乎地回应。

这么有自信?算了,我又不是随便打老人的大恶人,再说还有事情要问,因此我并没有动粗。

“你设下这样明显而无聊的陷阱,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反倒是你,为什么明知道这是陷阱还要来跟踪我?”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你觉得你以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向我提问呢?”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随手拿起一瓶药看着,“说到底,如果你能无视我的’邀约’,不对这件事情深究的话,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当然,一无所有只能换来一无所有(Nothing will come of nothing.)。”

“——你觉得我会无视?”

“你自然不会。我可是从各种地方——从南极到南非,都听说过您的大名啊。放着这种有趣的事情不管,那我就要怀疑你是否真的是那位’路过的业余(夜於)侦探了’。”老人笑着,用中文念出了我根本不想要的无聊外号。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耐烦地挠着鬓角。

“那退一步吧,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为什么不先让侦探先生说说自己的推理呢?说到底如果你能相信我刚开始说的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当然所有的假设都是毫无意义的,一只麻雀的生死都是命运预先注定的(There’s a special providence in the fall of a sparrow.)。”老人饶有兴致地念叨着,还夹带着似乎是哪位大诗人的剧本台词。他之前的性格是这样来着?

“这有什么可多说的。”我指着他的手,“你的手,左手,一直藏着的那只,上面的那疤痕——是硫酸烧过的痕迹吧。我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意外事故还是怎么,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一个艺术之镇的镇长会有这种伤痕?但后来当我发现这镇子里不止你一个,而是很多人都有那痕迹时,我断定这一定是你们为了做’某种事’而特意做下的印记。”

“仅此而已?这就足够你怀疑我了?上帝呀,这些凡人怎么都是十足的傻瓜(Lord, what fools these mortals be)!”老人显然认为这不足够,十分不屑地用台词向我讽刺道。

“这只是让我怀疑而已,真正让我确信的是他们对你的称谓——Dr. Nesta。我起初以为你原本是这镇子的医生,但很明显我错了——我在那诊所的记录里并没有找到关于你行医的任何记录。

“不是医生,那么Dr只能是另一个含义了。我在这村子里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你来历的记录——看上去你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但是我在其他地方搜到了。”

“哦?”老人似乎来了兴趣。

“内斯塔·莎士比亚博士(Dr.Nestar·Shakespeare),这才是你的本名。我只是想撞撞大运,但我居然一下就在剑桥大学的毕业名单里找到了这个名字。莎士比亚——你特意隐瞒了你那如雷贯耳的姓氏来到了这里,那位文艺复兴时的大诗人诞生地的近邻。”

“这确实有趣。”老人肯定地点点头,“但这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已经很明显了。内斯塔博士,您在剑桥所修习的并非文绉绉的那些各种艺术,而是化学与生物。这个所谓的艺术之镇,镇长却是个生化双料博士——这可是最适合也是最擅长制作’药物’的专业啊。而让我进一步确定这件事的,是整起事件的起因:在道格拉斯他们的死。在事件发生后并没有其他任何势力去处理这件事——除了你们。比起你所说的害怕乐队成员吸毒的丑闻暴露,你更担心的是他们背后的你暴露吧?否则你绝不会如此坚定地拒绝新月岛的调查并让你的儿子将尸体如此匆忙地带回。以上所有的一切不都明晃晃地在告诉我,你才是幕后黑手吗?”

唔,说了好大一段话,头又开始发晕了。

“有意思,有意思!”内斯塔用干枯的声音笑着,“世界千万人的失败,都是失败在做事不彻底,往往做到离成功尚差一步就终止不做了(Millions of failures are caused by people who do things not thoroughly. It happens that some people cease or give up when it is just one step before success.),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自己的曾经删除的足够彻底,没想到仅仅是一个我为了怀旧留下的称呼就能让你挖出这么多!”

“倒不如说,当你在掩饰过去时你就已经注定暴露了。”如果我真的无法调查出他的任何出身,我只会更加怀疑他罢了。

“好!好!!不愧是名侦探!”被我揭露了的老人反而更加开心了。说到底,他的做法本就漏洞百出——似乎对被我揭露这件事毫不在意一般的漏洞百出。而他的态度的确也不像在意的样子。

“那么,既然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也不用隐瞒了吧?”

“隐瞒?”内斯塔反问,“可不是我杀了他们哦?”

“那是自然。他们是你的工具,你大概就是用你那莫名其妙的药物控制了他们,他们的死反而让你慌乱才对——因此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目的(Whydunit)。研制药物,以此培养国际性的知名乐队,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钱吗?”

我显然知道不是。如果只是钱的话,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如果他的药真有可以让普通人变成音乐天才这样的功效,那么卖多贵也会有人来买的。

“钱?的确啊,这东西,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Thus much of this will make black white, foul fair,Wrong right, base noble, old young, coward valiant.)。但何等肤浅!我的药,并不是为这种对我来说无聊而无谓的闪亮玩意而存在的。”内斯塔摇摇头,“不如来看看吧,我所做出的最伟大的艺术品——”

他将那药瓶径直丢给了坐在床上的我。

我接住——是一瓶略显浑浊的血红色液体,在白色灯光下反射着奇妙的光。是针剂吗?看上去并不像我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毒品。

“这到底是……什么?”

“闪光的并不都是金子(All that glisters is not gold.)。这可比你见过的所有金子都值钱多了——它并没有名字。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的语言足以描述它所含的一切诗意。它就是完美的诗啊——”内斯塔用崇拜邪教一般沉醉的语气夸赞着,让我胃里有些恶心。

“给我说人话,不然我给你摔了这玩意。”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随意摔吧——但你毁了的可是你自己的血脉啊!”

“我的血脉?!”我对他的话感到了疑惑,他的意思是——这里面红色的,其实是我的血?

我赶忙看向自己的手臂——的确有被注射器抽过血的红点痕迹。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首好诗绝不需要向理解他的人描述他的美妙之处,但看来你这样的肉体凡胎并不懂。”内斯塔并没有回应我的问句,“我所做的这药,本身只是对人体无毒无害的小生命而已。”

“——寄生虫?!”我有些犯恶心地将药瓶放在了一边。

“并非如此丑陋之物——他们更小,更加美丽——”他说着,将手边的一张图拿起来给我看。

那是电镜数放大数十万倍后的图片——上面是带着小小尾巴的蝌蚪状生命。

“病毒?”

“不,他们不应该被称之为病毒——”内斯塔仍旧陶醉地描述着,“他们本身对人并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如果你给了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信息’,那么他们就变成了只属于你的造物主!”

“’造物主’?”我无法理解他的话。

“跟我走吧,看看他们的创造是多么的神奇!”说着,他拿起某瓶药推门走了出去。

我跟着他走出去,外面有些阴冷。

“这里是地下?不对——是防核工事?”我皱着眉看着这被改造过的地下研究所。我在栖木镇并没有发现有这种地方,大概是在栖木镇外,已经被废弃了吧。这二战时留下的遗迹,现在反而成了这狂徒的巢穴吗?

他并没有理会我,只是向前走着。然后,他推开了门。

在另一个病房一样的房间里,一位十岁露头的女孩躺在床上睡的正香。

内斯塔温柔地叫醒了女孩。

“啊,医生先生早上好。”女孩用着有些奇怪的英语睡眼惺忪地打着招呼。不过现在真的是早上吗?

“今天写了些什么呀?有没有感觉身体舒服些了?”内斯塔也用那奇怪的英语回答道。

“在那边——那个,医生先生,今天的药……”女孩指了指身旁的小桌。

“真乖呢。药在这里哦?”内斯塔熟练地用针管从手中的药瓶抽出半管液体,然后注射入女孩的手臂。

“谢谢医生!!”

内斯塔笑着点点头,然后拿过她旁边桌上的记事本丢给我。

上面是用那奇怪的英语所写的——诗?

虽然我对诗歌并不多么了解,但那风格却意外地熟悉。

是莎士比亚风格的十四行诗。与其说“莎士比亚风格”,倒不如说就像是本人所写一样——用着的是五百多年前的、现在读来的确奇怪的古英语,甚至很多句子与我读过的莎翁诗集如出一辙。这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可不知道关于莎士比亚的任何事哦?”

——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问出口,被注射了药物后本十分安静的女孩,突然开始大声说话。

“Love is fully a madness!Beauty! Where is their faith? O, she dothe teach the torches to burn dark!!…………”越来越快,简直像是在毫无意识地说绕口令——

杂乱无章而又似曾相识——这全是有些微妙的改变了的莎翁的剧本台词。

“——她怎么了?!”看着两眼无神但越说越快,逐渐无法分辨出究竟在说什么的少女,我有些吃惊而恐惧地问。

“唔,这次还是失败了吗?她依旧无法接受那天赋的伟大啊——”内斯塔并没有回复我,只是自顾自地评论道。

我顾不得他,上前摇晃起瘦弱的少女身躯。

“喂,醒醒!你怎么了!”我冲少女大喊着,但少女仿佛根本没有和我在同一个世界。

“I CAN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少女依旧在说着,只是在某个单词开始卡壳。疯狂重复着刺耳的“T”音,仿佛生锈卡住的老式唱片机,又像是断掉的磁带——

然后,那刺耳的声音在一瞬间到达了极限,我不禁捂住了耳朵。

声音戛然而止。

女孩像断线木偶一般,倒回了床上。还好,只是晕了过去。

“唉,又失败了啊。智者决不坐为败而号,彼必乐而求法以救(A wise man will never sit down and wail for the failure, they must be optimistic to find ways to be saved.)。她醒来又要写什么蠢东西呢?残次品果然只是残次品啊。果然还是应该召回那孩子的……”内斯塔以完全有别于之前温柔的冷漠语气说着,往随身携带的笔记上记下了些什么。

“——你究竟做了什么?!”我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朝瘦骨嶙峋的老人伸出手去。

但被他十分轻易地躲开了,扑空地我则是险些摔在地上。那灵活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放弃吧,凡人。”内斯塔轻蔑地摇摇头,“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坏事。只是她无法接受那位诗人的天赋而已。”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鬼东西,我只知道你这狗娘养的在虐待小孩子。我恶狠狠地盯着内斯塔,但他仍不为所动。

“我说过了,我的药中的小东西们,本身毫无作用。但如果你赋予了他们任何人的’信息’——你们叫做DNA的东西,那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地将接触到的所有’信息’同化。如你所见,这孩子只是还接受不了这天赋罢了。”内斯塔略带不耐烦地解释道。

“‘同化’?!”我难以置信地听着他的解释,“你是说——这病毒会让人最终变成另一个人?”

“真是毫不优雅的解释。但如果不加限制的话,的确如此。”内斯塔肯定道,然后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什么,“只要我能完全操控他们——那就可以让这世界上所有的凡夫俗子们,都成为世人所敬仰所崇拜所羡慕所嫉妒的,那一小撮人——

“那一小撮你们称之为’天才’的人!”

Scene Y-8

什么嘛,哪部电影跑出来的弱智科学怪人嘛这是?姑且不论他描述出的这种超越我认知范围的、我都怀疑是否存在的病毒药物,单是他这番现实里根本不成立的关于所谓天赋的发言,就足以让我太阳穴生疼了。

“感受到我计划的伟大了吧?啊哈哈哈哈哈!”洋洋自得的内斯塔狂笑着。

基本上这样子笑的反派,最后都死的挺惨的,所以为了您自己着想还请您停下来。我在心里冷冷地诅咒着,但老实说我现在除了与他继续对话并没有其他选择。

“那么你是怎么控制这药的呢?以病毒的传染性与繁殖速度的话,很容易不就让人变成疯子了吗?”我看着倒在床上的少女问道。

“疯子?!那只是他们无法接受过于耀眼的天赋而已——熄灭吧,熄灭吧,瞬间的灯火。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着的影子(Out, out, brief candle, life is but a walking shadow!)!瞬息的灯火,熄灭也罢!但,虽然他们可受烛光甚微,我仍会平等的赐予他们机会。我的药会被我所特制的微型合金材料逐渐灭活,掺入这材料虽然会让药效降低——但只要及时的注入,你就仍会获得部分的’天赋’……”

人工设置灭活衰减时间吗。还真是制药行家啊……但从这渴求药物的少女身上看起来这药会带来极高的成瘾性,如果直接高纯度摄入的话——大概会和其他毒品一样难以摆脱、甚至更甚吧?一旦停用……

“没有人会抗拒的,”内斯塔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只要他们选择了接受,那么他们便再也无法违抗——谁不想毫无损失地获得顶尖的能力呢?”

大概那些村民们已经因此成为他的奴隶了吧。与在南非罂粟村看到的情形如出一辙啊。真是棘手又恶心的事件。

“但说到底,”我冷静地分析道,“所谓天赋是极其模糊的东西。这种东西没办法评价也没办法测定吧?说到底,从没人定义过过天赋能让人高其他人多少,与此同时也从没人说过发奋努力不能超过天赋吧?”

“——不,天赋就是天赋,天才就是天才!这是常人的努力怎么也追不上的!”内斯塔毫不犹豫地断言道。

嗯?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你不怕我跑出去揭穿你?”我转换话题,问出了极为危险的问题。

“做得到请便,”内斯塔仍旧自大地笑着,“等明天起你就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所以想要玩躲猫猫的话趁现在哦?”

唔,还想拿那药扎我身上啊。想得还挺美的。

“想用药物控制我你早就这么做了吧?”我冷笑道,“刚才我晕着你早该这么做的。但是你没有,这明显说明了两个问题:你想从我的嘴里套什么信息,并且你的药根本不安全。你害怕对我用了那个,我就再也无法说出你想要的了,是吗?”

“真是猫一般的敏锐啊!但空有这敏锐又有什么用?你觉得我需要向待宰的羔羊隐瞒我想要什么吗?——快把你的那位小跟班和她手里的血交出来吧。这样我能让你们永远快乐的在这里生活……”

——啧。果然是这个吗。虽然我已经尽量避免了在对话里提及橙,但他仍旧意识到了橙的危险。我身上带的那瓶验尸时的血已经被他搜走了,但是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橙的手里我也留了一瓶。这血里一定有他所说的那种药物的秘密——只要让橙回到新月岛,那他的一切就都完了。

这么一想的话,在我坚持向他提出验尸的时候,不就已经注定如此了吗?那时候我还乐呵呵的以为是他妥协了,原来只是他决定放弃与我们好好谈判了啊。

但他的话让我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一半下去——至少橙在目前为止并没有被抓住。

“不好意思,据我所知她应该还在我们暂住的那家人里。”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装什么蒜。我的儿子已经在镇里搜索到今天早上了。”唔,果然已经早上了吗?说起来如果我没睡二十四小时以上的话,今天已经是音乐节的Day 5了吧?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那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腿反正长在她身上——唔呃!”

随意调侃着的我,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我捂住胃部踉跄着蹲下,大口喘着粗气。这是这个年纪的老人使得出来的力道吗?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内斯塔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恶狠狠地威胁着。

“随你怎么威胁吧,反正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忍着腹部的疼痛,仍毫不服输地说道。

“算了,反正我已经拿到你的血了,”他随便地说着,“你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然后,他单手将我提起,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拖着我到了某间地牢一样的房间。

“正好,这间房间的主人出门还没回来——就让你暂时代替吧。”他将我丢在阴冷的水泥地上,将牢门重重的锁上。

等等,他说“房间的主人”?我看着这布满刑具的房间,脊背有些发凉。但让我更加窒息的是,这里的刑具里,有不少臭名昭著的只针对女性使用的性虐待刑具。虽然看上去有一两年没有使用过了,但毫无疑问,他所说的“主人”是一位女性。

掉在地上的捆绑拘束具,最粗的还没有我的半个脚踝粗——大概是一位极其娇小的女性吧。

真是恶心至极。我压下心里的愤怒继续调查。

从简陋的铁板床与木桌上积累的灰尘看,房间的居住痕迹大约持续到上个月左右。上个月吗——正是道格拉斯他们来到新月岛的时间。

女性……我的弟弟的确向我提到过,道格拉斯带着一位身患重病的女孩来到了新月岛,但因为他说“这边由我来调查”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多加在意。在薇小姐给我的资料里也的确有那位女孩的病历,但现在毫无通讯工具的我也无法查看……真他X的烦。早知道就不这么相信我那臭弟弟,好好地将女孩的信息记一番才是。

我咒骂着自己的大意,继续在狭窄的牢房四处看着。

床上,桌上,地上——什么都没有。

然后我不抱希望的伸手在床底摸索着——

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与削短的铅笔。

这是什么?我翻开那已经被潮气沾湿的劣质笔记本,里面大多页字迹已经模糊成片难以阅读。在勉强看清的几处里,我看到的是笔记幼稚而语法简单的英文单词。

2015. ██.█0

父母██,这里████,被爷爷██████,██████痛。

我问他妈██████。

爷爷说只要██████,就可以让█████活下来。

2015.██.█3。

已经天亮██████,我跟着███████。

那里有各种各样的█。

██拿了一个,对我说█████。

好痛。

2015.██.█5。

████痛。

这是那孩子的日记。意识到这点的我顿时感到一阵无法自拔的寒意。往后翻几页,全都是这种类似的、明显书自小孩子之手的冰冷描述。

在痛、打、各种各样的可怕单词里,几个令我更加无法原谅的单词出现了。

血。

打针。

……

我继续翻看着,并且将这些单词字句,逐个、清晰地念出来。

“真是他X的畜生。”

从日记断断续续的描述里,我大抵明白了发生在这里的一切——这名少女也是内斯塔的试验品之一。她拥有着某种与众不同的特制,被以父母的性命为要挟成为了他的小白鼠。

日记里稀稀拉拉有着关于她家乡的说法——通过那只言片语我无法判断究竟是何处,但她与家人似乎是十五年前搬来到这镇子定居的。她的父母——大概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日记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也就是说内斯塔那令人作呕的邪恶开端于五年前吗?

这些令我胃里一下一下抽搐的记述一直到两年前的某天。在那天,我在模模糊糊中看到了整本日记唯一令人庆幸的单词——生日。

在那天,她似乎为了庆贺被带去了某个地方——

但日记在这记述后戛然而止。

很明显在那之后这里仍旧有人住,但为什么日记没有写下去?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底是谁?

……现在的情报并无法解答。

读完日记的我默默地站起身,鼻腔内充满着不再是潮湿的霉味,而是我紧咬牙龈直至出血而散发的血腥味。

“……你彻底惹怒我了啊。”我喃喃自语着,握紧双拳。

的确,我只是个三十岁的大叔。的确,现在的我怕麻烦只想过普通的生活。的确,我对这委托的态度起初只是随随便便。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好好看看吧,傻X。看看什么叫路过的夜於侦探!

然后——

“既然如此,这次就让我好好地助夜於先生一臂之力吧。”

牢门在我面前无声地打开,身穿带着长长的蔷薇花纹汉服的中国少女微笑着站在那里,仿佛天使般向我说道。

Scene C-7

当我醒来时,身边是一个人都没有的黑暗。旁边留言用的平板电脑感应到我醒来自动亮起,是护士小姐有些可爱的手写字迹:

“已经没事啦。下次不要这么勉强了哦?即便对方是薇大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喔。”

「不可能没事的。」

啊,发生了什么来着——我懒洋洋地想着,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唔喵——不对,应该是唔菲尔!似乎是薇姐姐找我问了什么来着……管他呢。我随随便便地将某些很要紧的事情抛在脑后,打开了笔记本。

「再次选择逃避吗?」

比起无聊又复杂的现实,当然还是游戏更适合我啦。已经快要十点了,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线呢……

“是Canary喵~”

“唔,醒了啊。”

「你真的醒了吗?」

刚刚上线,两个私聊窗口就弹了出来。几乎是在同时传送到我身边的,是猫猫会长和菜菜的骑士君。

喂,不是吧,这骑士怎么就满级了?!

“还以为你今天不会上了喵~”

“本来是不该上的啦,但是因为想到会长的可爱,忍不住……”

“这样嘛这样嘛!小矮子贴贴喵~”十分可爱的猫娘用可爱到可以融化世界的动作向我做出了拥抱的动作。

“不……不是小矮子!要憋死了!”看着我矮矮小小的角色被完全埋进会长柔软又令人羡慕的那个部位里,我不禁露出了笑颜。虽然其实只是穿模,但这样也蛮不错的嘛!

「甘愿溺死在无法自拔的虚拟里吗?」

“唔,我总觉得在虚拟世界里的这种行为有些奇怪呢。看上去是两个美少女,如果坐在电脑前的是两个肥宅的话……”新人骑士君完全不看气氛的发言出现在了聊天框。

“住口KY怪!”

“你给我从头重新理解RPG喵!”

真是的。猫猫会长才不会是死肥宅呢。倒不如说,我隐隐约约中总觉得她是我在现实认识的哪个人……

「你明明知道是谁。」

“好了喵!那么,今天我们就可以向’那个’进发咯!”手拿目前版本最强法杖的猫娘做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

“那个?啥?”

“叫龙神幻想战来着。”

——正是那个新手骑士君心心念念想要去打的游戏最高最难也是最豪华的副本。

「你不可能忘记那地方的。」

“——认真的?!就凭你这个菜——咳咳,新手T?”我很刻意地用文字装出说漏嘴的样子,试图让这名明明角色很帅气性格却十分残念的萌新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装备什么的我都弄到了啊。”

啥装备?我点开他的角色面板——然后被吓了一跳。

“那那那个,猫猫会长,你居然帮他代打?”喂!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在或许今天才满级的骑士君的身上,是令我目瞪口呆豪华装备。这游戏的装备是无法通过金钱买来的——只能通过通关那些越来越有难度的副本来得到换取装备的必要素材。

「你不可能忘记那声音的。」

顺便一提,与这类战斗狂人RAID玩家相反,我只是个把时间都花在逛街RP与生产制造的生活玩家。

“我什么都没有做喵?”

“啊?不就是N9S到N12S嘛,感觉没什么难度啊。”

“……”

不是,我说,你真的是那个,就好像疯狂往玻璃窗上撞晕自己的麻雀一样蠢的、在野外被小怪杀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死两次并且连复活都不会的小傻帽骑士君嘛?!

我的脑中闪过了一万种骂人笨蛋的比喻以及难以相信的形容词。

「你明明知道他们是谁。」

据我所知,这几个高难副本的开荒时间——每天六个小时的话也要至少一周呀?!难不成这其实不是个蠢货……不行!无论怎么自己都好像输了!作为元老玩家我怎么能认输!这人一定进行了什么肮脏的交易,换来了这一身装备!

“哼,不就是龙神幻想,要打就打嘛!小看谁呢!”

“喵?小矮子怎么突然自顾自生气了喵?”

“可能是因为嫉妒我们的装备吧。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打一套的。”

喂!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嘴!这人果然好讨厌!

再说了——

我迅速地将身上华而不实的礼服换下,换上了我根本没穿过的高级装备——谁没有嘛!

“喵?!原来小矮子是隐藏RAID玩家?!刮目相看喵!”

“SDLWSL。”

为什么同样是称赞,这话到了这小萌新嘴里就这么嘲讽呢?!虽然这装备来历确实不太干净——咳咳,这都是小事!总之我有就是有!

「你还要选择无视吗?」

“那么,出发喵!”

随着匹配副本服务器的提示声响起,蔚蓝色的任务确认出现在了我的界面上。

龙神幻想战(三人用)。

确认参加?

——不就是个小破本,再难能难到哪里去嘛。

抱着无限的虚假自信,我按下了确认。

「你还要虚伪到何时呢」

Scene C-8

“小矮子!注意分散和踩塔!”呀,还是与躲着我的猫娘奶妈重合了!

“圣域已开<提示声.1>不要奶我!<提示声.1>倒数5,4,3,2,1 无敌结束!奶我!<提示声.2><提示声.2><提示声.2>”随着聊天框里我听不到的声音提示宏一起在骑士君身上涌出的光辉,标识着他开启了无敌技能。

“愿水晶赐福于你喵!<提示声.5>”然后在残血的一瞬间被猫猫会长极其及时的瞬发终极技能奶满。哇好帅!

“是大死刑!小矮子!减伤!快!给T你的减伤!!”在给了在给了——啊晚了T死掉了呜……

“没蓝了喵!要被榨干了喵!快给我蓝蓝蓝蓝!<提示声.1><提示声.2><提示声.3>”蓝,蓝,魔法回复的歌谣是哪个按键来着……等等!因为奶妈没蓝没吃到奶T倒掉了!啊那大肥龙又要开始打我了!泥卜药过来啊啊啊!!

………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混乱不堪。为什么会这么难啊?!明明只是个……只是个休闲游戏……

“对……对不起……”

“多打打就好了喵。”

“经验不足而已。”

在无数次被团灭却连第一阶段都没有过去后,我的角色垂头丧气地坐到了地上。身旁的猫猫会长坐在了我身边,对我做出了摸摸头的可爱动作。至于旁边那个直男癌般淡淡语气完全不会哄女生的屑骑士,真的是太——呜呜呜,虽然很想骂他菜,但打起本他为什么是让我完全无法吐槽的专业啊?!

呜呜呜……好难……无论是副本还是心态……都……好难……

明明……明明已经穿着Vam先生帮我打的这么好的装备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

「提起他的名字你作何感想呢」

“我也累了喵——不如来歇一歇,聊聊天喵~”

“我倒是无所谓。”

呜呜呜,猫猫会长好温柔好体贴……至于你个死猪脑子!懂不懂什么叫读气氛啊!给我回小学重修人际交往!!

“说起来喵,这个副本的BGM真的好听喵~”猫猫会长擅自开始了话题。居然是BGM嘛?这游戏的BGM的确都挺好听的,大家都这么说,但我其实不怎么了解啦。因为我有些可惜的听不到嘛。

「你真的不了解吗」

“这样嘛,我倒是觉得一般般啦~”我随口向猫猫会长应付道。

“是的喵!这歌可是被评为本世纪以来最好听的游戏十大BGM之一喵!听着就能感觉到与失去爱人的堕落之龙的悲壮感与战士们绝不轻易服从、反抗命运的史诗感喵!”猫猫会长继续说着。

「你明白她想知道什么」

这……这样吗?与声音绝缘许久的我实在无法给出回复,只能做出点头的动作。

“不过,果然这女声最适合这首歌了喵。仿佛真的在向难以捉摸的命运之神呼唤着答案一般喵……”

「快,说出来吧:不是这样的」

“才不是这样的!”

“啥喵?!”

下意识地,我打出了这样几个字。

不,不要,我没有听到那声音,不行!

「回来吧」

不对,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回到你所要面对的,你所痛苦着的,你所备受折磨的……」

不,我听不到,我什么都无法听到——

「回来吧」

“怎么了喵?!还在吗,小矮子——Carana?”

不不不不不,我不能去响应那个合唱一般诱人的声音——

「回到我们身边吧——我们才是你的归宿,我们会与你一同面对——」

Vam先生……

救救我——

「没用的」

救——

「你最知道不过的,不是吗」

不,不要!

那个出现在我梦中的梦魇,终于在我醒来时说出了那句话。

「他已经死了。」

我想要尖叫,却只能如干呕般吐出肺中的空气。我残破不堪的肉体已经经不住朝向灵魂的严刑拷打,但我甚至无法昏迷。

我体验过的,我最惧怕的,我本以为我已经克服的痛苦加倍袭来。

他已经不在了。

没人可以保护我了。

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他——

「可惜的是,你也一样。」

我看到身边连着我身上传感器的各种仪表发出危险的宏观,我看到灯被打开,医生猛地跑入,我看到我身体属于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向着死亡前进。

我看到在我身体里的恶魔们,为唾手可得的胜利雀跃着。

「你最终还是输了 输了 输了 输了」

我看到指针指向了十二点,然后我听到钟声响起。

「我们注定会得到胜利」

然后我听到缥缈的歌声响起,是那首只在梦里响起的那首《The Answer》。唯一的答案,唯一的正解——由我最爱的生命唱出的,我此生仅仅听过唯一一次的歌。这大概是,神所赐予我的最后的梦吧。

「不,不对——这是——」

无视那莫名着急的声音,我闭上眼,静待我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

但这越来越真实的歌声却让我更加清晰地想起了从前的种种欢笑与寂寞,种种坚持与痛苦,种种心意与失落,以及,汇聚起来的我所有的爱意。

「/不对劲/不行/不要/不应该——」

我至少不该现在放弃!

「可恶/可恶/可恶——难道你pia——」

然后,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

他们的声音也停止了——

但歌声依旧,钟声依旧。

“好啦,睁开眼睛吧,小小的金丝雀小姐——你已经没有被任何牢笼所困了。哦对,喵。”

眼前用难以置信我能清晰听到的温柔声音向我说话的,是现实里绝不会出现的有着紫色猫耳猫尾巴的白发少女。

“——会,会长?……不对,是……薇小姐?”我的喉咙生涩地发出了我无比陌生的声音。

她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仿佛月牙一般弯起来的邪魅的金色竖瞳里,写满了自负与自信。

“先别管那个——生日快乐……喵,小矮子!”

今天,是音乐节的第六天,是我与他分别的第七天,也是他离去人世的第六天。

同时也是甚至我自己都忘记了的,曾经只有父母与他会为我庆贺的那特殊的节日。

Scene Y-9

的确橙就像电影中女神降临般帅气,但怎么看她出现在这个地方都很奇怪。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仿佛是瞬移到这里的少女问道。

“好像是在那个老头拿针抽你血的时候来着。”橙略略歪头,散开的低马尾随之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她以在说今晚吃了些什么一般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了能吓死我的话。

——那岂不是在我被带到这儿时已经在这了嘛?!怪不得村子里找不到她,在我出门时她就已经跟在我身后了吗?!

从开始跟我透露那个明显是陷阱的情报时,她就已经这么计划了吗?还说什么“助我一臂之力”这种看起来酷毙了的话,说白了不就是拿我当诱饵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带了个累赘,但这么看来难道累赘是我才对?!

“不,等下——你怎么不被发现潜进来的?”

“就这么走进来的啊。”橙仍旧是聊家常的淡淡语气,似乎我们现在正坐在虹之馆富有余裕地吃着她做的蛋炒饭。

“一路上都没有守卫吗?”我惊讶地问。

“或许有,但是运气好,碰巧没被他们看到吧。”轻描淡写蜻蜓点水地说着,橙仍旧是一副扑克脸。

“碰巧?你管这叫碰巧?”

“每个人都会有走神的瞬间啊。只要将每个人走神的瞬间都连起来,那就是一条无人能发现的路咯。”这难以吐槽的描述……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谜一样的女孩了。

“好了,下面夜於先生准备怎么做呢?”橙用手指缠起一小截头发然后松开,有些无聊地问,“我在这呆了好久,说实在有些无聊。”

啧。每次都在问我下一步怎么做,但最后步调总感觉都是在她的手中啊。不过你既然这么无聊为什么不早点出来救我?

“既然你一直都在这里,情报你大概也都了解了吧。那么现在是时候反击,给那畜生脑袋一脚了。什么天赋不天赋的,这混账东西根本——”

“不要侮蔑你不知道的真理,否则你将以生命补偿你的过失(Don't insult the truth you haven't ever known,or you will compensate your fault with your life.)。”极为冷酷而愠怒的声音在暗处响起,内斯塔出现在了不远处。

“可让我一番好找啊,这位小朋友?混蛋,我给了你如此有用的情报,你就这样躲起来让我找不到?这可算不上淑女行为哦——可得好好调教一番啊。”在内斯塔的身后,一脸淫笑的威廉猥琐至极地用不堪入耳的话语嘲讽着。

——然后再在他们的身后,是十多名手拿着各式各样武器、头戴面罩的小镇居民。

“还真是标准的反派嘴脸啊。英国人不都是富有骑士精神的吗?”我自然也不甘示弱。不过话说回来,这情报居然是这肥猪告诉橙的吗?怪不得不肯好好告诉我情报来源——这是就怕我不去踩这个陷阱啊,橙小姐?

“那么,侦探先生。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就在这里度过你们的余生?接受的话不仅能免收皮肉之苦,还能获得我赐予你的无尽天赋与——你试过就知道的,比射X还要爽过千倍的快感哦?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t to be?),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哦?”

滚吧,疯子。我并没有理睬他,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数了一圈。

2对18。

对方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

我手无寸铁,并且本身也只是稍微练过格斗术的普通人水平,而旁边柔弱不堪的少女则是身着明显不适合大幅度运动的长汉服。而内斯塔有着异常而难以理解的身体能力,身后的镇民们虽然大概只是普通人,但手里的刀斧怎么说也不是闹着玩的。

对方拥有绝对的装备优势。

我们背靠牢房,无路可退。昏暗的防空洞里我看不清任何地形。内斯塔众人身为这里的改造者,对这里了如指掌。

对方拥有绝对的情报优势。

在我走过的十年里,我许多次吊着仅剩的一口气走过过无数修罗场。但每次的死里逃生都是在我准备到无法更加充分的前提下,再加上上天的一丝丝怜悯,才能达成的不可复制的奇迹。但无论怎样,我的确创造过许多次奇迹——

所以这次也一样。我会从这里走出去,活着。

——我们并不需要打赢。只要逃出去……

只要任何一个人逃出去。虽然橙能来救我我很感动,但说实话我更希望她能把那血带出去。因此,我对她朝着某个镇民使了一个眼色:我对付这个,制造混乱,你快跑。

她心领神会,略略点了下头。

“选择沉默吗?——那么,就是选择了自取灭亡啊!”内斯塔狂妄地叫嚣着,身边的人应着他的号召逐渐缩小包围圈。

好,要上了!我看好手持消防斧的某位身材矮小的镇民——夺下他的斧头,然后横扫着撕裂包围圈,为橙创造跑出去的机会。

就是现在!趁眼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我猛地前冲然后伸手,抓住了那斧柄。好,得手了!

——身材挺瘦,力气倒是不小嘛。我看难以一下夺下,猛地向下沉下身体。就这样借住全身的重力,我将那人拉在我的面前一同倒在地上,斧头就这样砍在了我头边的地上。

然后,用双腿使出吃奶得劲将那人蹬出去!那人就这样摔在了一边,滚了几圈,面罩掉了下来。这不是房东大妈吗?真巧啊!

虽然是十分丑陋而不入流的方式,但他的斧头终于在我一系列神奇操作下脱手了。好——这样就——

斧头深深地卡入了年久老化开裂的水泥地里。我连忙试图将斧头拔出。

拔不出来。

根本拔不出来。

——不行,要改变计划了!

但就在此时,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我花了几十秒去抢这人武器,但我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干扰。

我站起身,谨慎地开始查看刚才一直没有注意的周围的情况。然后,我知道了原因——

在这牢房门口,在过去了仅仅一分钟的现在,除我以外站着的只剩下了两个人。

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在原地轻拂着汉服的灰尘,而四周的镇民与那只肥猪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啥?!”我用快要掉在地上的下巴,看着正与同样惊讶地张着嘴的内斯塔对视着的橙。

橙转过头,“嗯?我按你说的,解决了剩下的。”

不,等等。你等等。不到一分钟?十六个人?你是哪里漫画里走出来的龙傲天角色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居然!”

“等不及了吗?下一个就是你了。”橙用冷淡的语气说出了挑衅味十足的台词,但内斯塔的表情突然渐渐变得兴奋而狰狞。

“你居然拥有如此的天赋!我真的是迫不及待——迫不及待想要拥有你这件光辉璀璨的艺术品了!”

“天赋天赋天赋,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橙毫无动摇地回复,“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橙面朝内斯塔蹬地而起。她的汉服在空中解开,就如同仙女下凡般优雅,然后在她的左右手出现了什么。

一把闪着金光的十字弩,与一把匕首。几声钝响,那弩发射了几发——然后内斯塔狞笑着挥了几下右手。——抓,抓住了?徒手抓住了弩箭?但这令我目瞪口呆的操作并非完美,他的右手缝隙留下了几滴鲜血。

但橙的进攻并未结束。

已经接近内斯塔面前的她的左手将匕首猛地挥出,但内斯塔只是伸出了空无一物的左手手。

匕首直接砍入了那手腕,但就那样停住了。人类最硬的部分——骨骼,他用骨头硬生生接住了匕首。

鲜血飞溅。橙赶忙松开匕首,但内斯塔没有停止那只手,即便还深深地插着刀刃,他仍用那鲜血淋漓的枯干手指狠狠握住了橙向后收去的手腕。

橙皱眉,然后抬脚——在隐藏在汉服下的中式布鞋鞋跟处,是隐藏的机关刃。她斜向向着内斯塔的喉咙处踢出一脚——但却被内斯塔用右手的弩箭用夹菜一般的姿势夹住了刀刃。

橙就这样以难以言喻的姿势被控制住了一手一脚。

虽然双手全是鲜血,但内斯塔仍毫不在意地笑着,一脚将被自己控制住的橙踢飞出去。

正好飞向了我的方向。

我赶忙抱住她,但冲击力让我与她一起倒在了地上。

“——为何要与我作对呢?道格拉斯也好,你也好,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认清现实呢?”内斯塔用悲悯的声音哀叹着,“世人为何就不能懂我宏图之伟大?”

浑身尘土的我抱起咬着牙坚持着不发出声音但浑身都在颤抖的娇小的汉服少女,将暂时活动不能的她轻轻放在墙边。向眼前的恶魔大声喊道:“宏图?就你那自私自利的计划?别说什么笑话了你这自以为是的嗑药傻X!”

“你在说什么!”他被我成功挑衅到,大叫着握着我的衣领将我抬起,“我明明能用我的药让人类在一夜之间完成一百年都无法做到的进化!你又能做些什么?只会大放厥词的凡人!”

“哼——你才是在,大放厥词——”被举高的我有些难以呼吸,但我仍不顾一切地说着,“什么——进化——都是狗屁!那药——给人的,根本——不是什么天赋——”

“你在说什么?!”

“咳咳——记忆,只是记忆与人格——那药,只是给了你虚伪的记忆与——人格——罢了!咳——都他妈是假的!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强忍着窒息感,说出了我能抓住的最后的稻草。

他的手松了。

“你,你又在说什么胡话,给我去死吧!——”然后,他飞起一脚。我被毫无悬念的踢飞,但那力道明显比刚才弱了许多……

果然,戳中你的痛处了!

我被丢在背后牢房的门框上,剧烈的咳嗽着。我一边趴着缓慢挪动着沉重的身体,一边继续说着。

“咳——那药只是给了你幻觉而已。咳咳。天赋,才不是这样简单的东西——即便是同一个人,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也不可能有同样的成就——咳咳。金子虽然会在任何地方发光,但在闪耀的阳光下和阴暗的月影里,怎么可能发出同样的光芒!咳咳——”

没错。

所有的成功所有的天才,并非只因为所谓“天赋”。

“——你少他妈的跟我说这些毫无根据的鬼话!”内斯塔疯了一般冲过来,踩住我的脸。

他拔下插在手腕上的匕首,瞄准我的颈部。

我才并不会畏惧他的疯狂。倒不如说,这种气急败坏的疯狗只会让我感到可笑。

“鬼话?看看你那所谓的’小莎士比亚’吧!还整天装B念你那几百年前老祖宗的诗,但作为理科博士的你根本就不懂什么诗歌与歌剧吧,蠢X!艺术,歌颂或者哀悼,凄美或者悲伤——无论如何它都是在反应现实啊!任何人,任何人也他妈的不会在二十一世纪写出对文艺复兴时的那般感悟!伤秋的少年不会,你那他妈的可怜小白鼠更不会!”

我大喊着,不顾内斯塔眼中越来越烈的愤怒火焰。

“你——你!!”他的匕首向我的喉咙刺了下来。

对,就等得你这一下!

我猛地歪头。愤怒到极点的他的匕首一下刺入了,刚刚我的斧头卡住的那缝隙。

他的第一反应是将匕首拔出——

就知道你想这么做!

我猛地抬头,用头顶狠狠撞击他的下巴。你以为就你会用骨头吗?然后,我略微起身,用脚一下踢在他的胯下。

即便用不知什么药物强化了身体与感知,这种地方也强化不了吧?好好体会吧,身为男人最难以忍受的痛处!要怪就怪你为什么不是个美少女吧!

他一下翻起了白眼,然后捂住了那个部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宰了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并未结束。

在他的身后,橙的十字弩击发了。

啪,啪。一腿一发,他直接跪在了地上——但橙并没有停手。

又是一发。又是一发。又是一发。又是一发。又是一发。

内斯塔的腿与手臂被穿成了豪猪一般。

唔,看上去都痛。他痛苦地叫着,趴在了地上,但因为手脚都被贯穿他只能蠕动。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真是可悲啊。在他的身下,地上的鲜血逐渐扩散着。真是一副在我的家乡绝不会过审的凄惨姿态啊。但站起身的我并没有停下补刀。我绝不会可怜这种人。

“你的破绽,就好像现在插在你身上的弩箭一样多。说什么,拿到我的鲜血就知道了一切?如果只能赐予你我的天赋的话,那药怎么会有这种效果?你只是能通过那药得到我的记忆罢了。乐队崛起?音乐天赋?说白了就是对音乐的敏感吧——只要像现在的你一样,用你其他的药强化感官就是了吧?至于新歌创作?是道格拉斯,他才是真正的’药’吧?你用药将他的记忆与经历分给其他几人——那么所有人就有了同样的灵感。这样的乐队,就是五人一体啊!说白了,天赋这种模糊的东西,根本就无法用常理解释:你拥有了其他人的’记忆’与经历,那你的确就可能拥有与他一样的体验与感觉——但这灵感怎么配称得上’天赋’?”

“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大概是用药物强化了精神弱化了痛觉,他虽然明显已经濒死但仍保持着清醒。

“呵,还想继续听吗?还不肯乖乖给老子下地狱?那就让你听个痛快吧:你自己反而不敢用这药吧?这种药物中的病毒赋予的记忆,是有’人格’的——倒不如说,’人格’的一部分就是由记忆产生的啊!他与你本身的人格并非同化,而是共存。就像那位小莎士比亚一样——如果你的意志不足以压下那病毒创造的虚伪而残缺的’人格’,那要么疯掉,要么就会变成另一个与自己完全不一样、但却也与那病毒人格的本体相差甚远的不伦不类的怪物吧?”

“不,不,我做得到,我明明做得到!!!!杀了你!!!!!我的宏图,我的伟大计划——你们——怎么能——”他拼了命蠕动着,但这样只是让血越流越多。

“伟大?宏图?计划?”我用尽我最嘲讽的声音笑了,“你不止不敢用这种药,你还嫉妒拥有着坚定人格可以压制病毒的人们吧?真是肮脏的混蛋——你曾经向某位少女用了纯度极高的病毒,但她就仿佛有什么抗体一般完全没有排斥反应——她的坚强压制住了你赋予的所有记忆产生的虚伪人格。就因如此,就因为你做不到,所以你就用尽你的各种手段虐待她——但她仍旧没有被任何病毒改变!即便是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她染上绝症,她仍然好好地、比你现在的悲哀模样还要好一亿倍的作为自己活着!!”

“——你——你不懂——你不懂我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我看着极其顽强的这具躯体,用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头上,“为了个屁!你根本就是只为了自己——你以为我看不出这药还能怎么用?你已经年近七十,你自知大限已近——你想等到技术成熟,用这药,将自己的人格复写在别人身上吧?还什么为了全人类的伟大……别惹老子笑了,臭傻X,你根本就是个害怕死亡、嫉妒真正的‘人’的废物!”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只是加重我脚上的力度。

——我只是个路过的业余侦探,但这并不代表我是什么善类。

“我要千遍祷告让你死,也不祈求一字救你命。(I’ll pray a thousand prayers for thy death but no word to save thee.)”我无情地说着。

我并不忌讳杀人。

尤其是,犯下这无法饶恕的罪行的、根本无法称之为人的恶魔。

他粗壮的呼吸声停止了。

但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事情远没有结束。

Scene Y-10

我走到橙的身边为她检查伤势。

“呃——”被我碰到胸口的她发出了有些痛苦的呻吟。肋骨骨折,还可能伤到了脏器吗?那内斯塔对待美少女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她咬着牙,但噙满了泪水的双眼仍暴露了她所忍受的痛苦。

“现在我就带你出去。我的通讯设备都被拿走了,只有出去才能联络外界。”

“我没事……”橙逞强地想要站起来,但却做不到。

“好好好你没事,小姑奶奶你可别再继续动了。”

我环顾一片狼藉的周围。现在内斯塔已死,但剩下的谜团还有许多——我仍未查清乐手们的真正死因。并且内斯塔留下的这烂摊子我也无法收拾:没有了蛇头的毒蛇,虽注定死亡但挣扎起来仍可能将人勒死。

更何况我不知道他的药究竟扩散了多广,也不知道他的死究竟会带来怎么样的后果。但橙的状况并不允许我在这里调查下去了。

我轻轻地将橙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来。

“——不准乱摸。”她有些少见的躲开了我的视线。原来你也会害羞啊?

“摸啥啊,你这小朋友我才不感兴趣。别乱动哦。”

我抱着她向外走去。

然后我停在了内斯塔不堪入目的尸体旁边。

“我说,这鬼东西是不是刚刚动了下?”我有些迟疑地问了出来。

“这样我看不到地面啦……”

然后,那尸体又抽动了一下。

“喂。又,又动了?!”

“所以说我看不到啊。”橙的语气里也带了一丝紧张。

不,尸体复活这种无聊的事情,我不想短短几个月内经历两次。

更何况这次根本不是美少女。

——但异变并没有结束。随着那尸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插在上面的弩箭被尸体如同排异反应般弹了出来。

“喂……怎么看着都……不太好吧……”我抱着橙开始后退。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被抱着我完全看不到啊!”橙感到了我语气的惊恐,想要从我手里挣脱,但疼痛让她无法动弹。

“——那药难道还有让人感染成丧尸的效果不成?”

然后,在所有弩箭都被排出体外,甚至连伤口都完全愈合后,那尸体就这样站了起来。

“喂,你别过来!”我抱着橙退到了墙角。

但站起来的尸体只是看着我,歪了歪头。——为什么会是这样可爱的动作?一个疯子般的老头尸体,朝着我45度角歪头?

站起后终于看到“复活”的尸体的橙,发出了极短的惊恐叫声。原来遇到这种事情你也会怕啊?不过我反正是有这类经验的,所以我是不会怕——

那尸体冲了过来。

尸体向我伸出了手。

救命啊啊啊啊啊——但我手里抱着少女,背后是死路。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手朝我的耳朵伸去,然后握住了什么,直接捏碎。

是翻译器。虽然是翻译器,但是的确有一些小小的其他功能——比如它可以将收到的一切声音,即时传输回新月岛。

“——那位大小姐还真是喜欢搞这些东西。”尸体讲话了,用与内斯塔完全不同的语调,讲出了中文,“好的,现在就没有其他人可以听到了。早上好,夜於先生。”

尸体将手放在胸前,微微一鞠躬——那手上是什么?

本来该是被酸腐蚀的痕迹处,现在印着十分显眼的花纹。那是一只有着四脚的蛇,盘绕在红色的苹果上吐出蛇信。

“你又是谁?你想干什么?”

“毋需担心,我们对夜於先生您并无恶意。我们只是来收取押金而已。请容我自我介绍——我们是亚当物流公司,我是一名普通的员工。能与我们见面即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自称亚当物流员工的尸体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押金’?”

“内斯塔先生与我们约定的押金。当然,现在我们已经确实地收到了,虽然只有这一小部分。”他指了指自己——所谓押金,就是这具身体?

“你们给了他什么?”

“这虽然是保密事项,但鉴于您是我们的新客户,我们就免费为您提供这情报作为见面礼:他的’药’,本身就是从我们运送给他的商品改造而来的。”面前的尸体说出了难以置信的话。

也就是说,他也是我们的敌人之一——

“抱歉,我们并无意与您为敌。”那员工继续说道,“我们为客户提供他们想要的,客户给我们抵押。但他们将商品拿去做什么我们就无权干涉了。商品是无罪的。”

真是取巧的说法。

“——那么那些镇民,也是他给你们的抵押?用生命做抵押?”我想起了在他们手背上同样的痕迹。

“我们从来尊崇个人意愿,绝不强买强卖。”他只是这样说,“所有的客户都是自愿与我们交易的。”

说得可真是好听。但是被内斯塔的药物控制,这种“自愿”真的算自愿吗?

“那他们抵押给你们的生命,又为内斯塔换来了什么呢?”

“抱歉,无可奉告。”仍旧彬彬有礼的员工似乎并不打算继续透露给我们免费的情报了。

“好吧好吧,那你来这里就为了用你那鬼知道什么魔法还是科技复活个尸体?”

“简单来说的确如此。但因为内斯塔的行为已经超出了我们所允许的他对商品的使用权利,同时也为我们的其他潜在客户造成了十分恶劣的影响,因此我们会做一些必要的善后处理作为售后服务。”那员工说着奇怪的话,招招手让地上昏过去的其余“员工”和那肥猪站起,大概是准备进行他所谓的善后工作。——原来不只是尸体,只要做了抵押连活人也能控制吗?

另外,给潜在客户造成恶劣影响?是说我?这人想什么呢,我才不会跟这种诡异的组织有什么牵扯。

“既然如此,那就别挡道了。”因为怀里的橙小小的呻吟声变得更加痛苦,所以我不想浪费更多时间与他继续交流。

“谨听吩咐。”那员工带着礼节性的微笑

我向前走去。

在我迈出步伐的一瞬间,有什么发生了。

——全都是因为我忽略了一件事。内斯塔,想要利用药物让自己的人格复写在别人身上,以此获得永生。那么除了药物,另一件事物必不可少,那就是能供他作为新躯体的人。既然这躯体他自己要用,那么他就不会让他提前使用这种药物,更不会命他与这所谓亚当物流以生命作抵押。那么,问题来了。

这位完全自由不受控制,但绝对听命于内斯塔的人,

是谁呢?

在我并没有注意的时候,威廉姆·普林斯·莎士比亚,极为忠诚于他的父亲的那位子嗣,已经站在了我的背后。

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他父亲交给他的里面有着他父亲那份人格的药剂——

然后,他用那药剂向我刺了过来。

我并没能做出反应。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晚了。

我怀里的少女已经不见了。橙用极快的速度跳到在我身后,用弩箭刺穿了那肥胖身躯的心脏。

但与之相对的,那针管深深地扎入了她的胸口。药剂就这样注入了进去。

被刺中心脏的无耻的偷袭者发出了刺耳的奸笑。

“哈哈哈哈哈小妮子哈哈哈哈——是你也行啊哈哈哈哈——你就代替我成为他的新躯体吧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然后断气,死亡。

拖着受伤的身体强行做出反击动作的橙,嘴角流下了鲜血,跪在了地上。我连忙过去扶住她瘦小的身体。

“——抱歉。”她轻轻地对我说,“虽然很狼狈,但至少我完成了我的工作呢。”

然后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的异变,露出了凄美的微笑。完全抛弃了扑克脸,投入全部感情的,一个真正属于少女的微笑。

“——请让我安心的睡过去吧。是你的话,会很温柔的,是吧——夜於,大叔……”

少女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笑着,仿佛在让那表情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

Interlude

橙在虹之馆永远是最平庸的那个。

她没有红的敏捷敏锐,没有黑的领导力,没有蓝的冷静睿智,没有青的种种知识,没有绿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力量。

她什么突出的点都没有,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想要拥有那些耀人的天赋。所以她用尽各种方式练习着、阅读着、求教着。

橙永远都不是虹之馆里最突出的那个,她的存在感近乎于无。对和其他孩子很玩的来的夜於来说更是如此。

对夜於来说,她的扑克脸并非是红那样自然而然的冷酷,而是她自己为自己构筑起来的自我保护。

橙也知道这些,但她无法改变。

她的自卑与生俱来,在这充满了“天才”的虹之馆生活更让这自卑无限加深。

但黑却让她陪夜於来英国。

“为什么……是我?”橙疑惑地扶着自己的眼镜,问黑。

“因为大家都觉得橙很强啊。”黑笑着回应。

“我……很强?”

“所有的方面都那么的优秀——难道不够强吗?”

“可是我根本不如大家……”

“你又来啦。你为什么总拿你自己的95分去比较别人的100分呢?对于0分的人来说,95分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啊?更何况橙还是每门都能95分的完美女生……我都很羡慕诶!”

黑用着奇妙的比喻向橙解释着。

但橙仍然不懂,为什么存在感明明最低的自己会被黑这样夸赞。

大概,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吧。她这样判断。

…………

橙被内斯塔一下踢飞,失去了一小段时间意识。

当她醒来时,内斯塔已经在向夜於发起最后的攻击了。橙想要站起来去帮他,但是却发现自己稍微动一下便痛的几乎要昏过去。

这——这怎么办呢?橙急得快要哭出来,但毫无办法。战力差太悬殊了,比自己还要普通的夜於怎么可能赢过身体被强化到极限的内斯塔。他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到底要怎么办?!

都怪自己,橙这样想着。如果,如果自己是格斗更加厉害的红——或者是计划更加缜密的蓝……

都怪自己,让夜於在这里死去。

她只能看着夜於与内斯塔搏斗,看着夜於即便在完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仍疯狂的用严谨的推理挑衅着对手。

然后,橙看到了夜於一系列在刀尖上跳舞般的举动。

夜於赢了。

橙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她仍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弩,为了眼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这位大叔提供最后的支援。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赢?

明明完全没有战斗的“天赋”,为什么他能赢?

橙感受到了自己的眼睛里,流出了些自己好久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

橙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为了让自己看到奇迹的那位大叔,即便再付出一百次自己这样平凡的生命,橙也觉得值得。

虽然并非自愿,但橙仍看到了内斯塔的记忆。

她看到了一位被艺术世家所唾弃的完全没有天赋的少年,一步步走上邪道的故事。她看到了他研制出各种药物,但那些可以让身体感官强化的各种成瘾性药物都被当成毒品,然后他被自己所在的研究所驱逐。她看到内斯塔发表的关于“DNA记忆”的论文,被看到的学者都当成笑话。她看到了最终以贩毒为业的内斯塔,步入老年后的不甘与怨恨。

最后,她看到了两年前联系到亚当物流的内斯塔。她看到了收集着某个情报的内斯塔。

她看到了,夜於并没有调查出的某个秘密——

幻灯片般的内斯塔的记忆已经停止了。她知道,自己的末路只能是死亡。如果活下来,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不,不行,要让夜於知道这个!橙挣扎着,但意识却仍旧越来越沉重。

没有任何天赋的自己,果然只能换来这种遗憾的结局。

黑暗。无法抑制的黑暗笼罩了一切。

橙什么都看不到了。

Act II & III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