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一辆绚丽的银色超跑,紧随其后的则是一般黑色高级轿车。

用曾经流行的比喻来形容:这是全村唯一一辆去过迪厅的超跑。

急刹、溜车、打滑,宛如迪厅甩头的瘾君子。要不是路人早被狂躁的引擎声吓跑,明天的新闻头条就是大学城商业街的恶性交通事故了。

简直就是一只癫狂的银色幽灵。

能把世界上驾驶性最好的超跑开成如此这般,也是一种独特的天分。

“教授的车技还是跟之前一样‘好’啊。”薛何煞有介事地赞叹着。

砰!

无辜的垃圾桶被超跑蹭倒,纸盒纸巾从“肚子里”飞出来撒得满地都是,车祸现场惨不忍睹……超跑终于是在店门前停下了,随着引擎的熄灭,我和街边路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阿卡和问天听到垃圾桶倒地的声音飞奔下楼。

“这声音——是教授到了!”

佐蜜尔伸长了脖子望着缓缓升起的车门,她对于这位“幕后黑手”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顶峰。

今天下午,当她在我的店里无聊游荡时就发现了刚发售没几天的手办,甚至还看到了昨天自己好不容易才买到了手办——那可是只在日本漫展现场售卖的限量版,而且这些手办绝对都是原厂正版——现在竟出现在了我的货架上。

佐蜜尔不断追问着它们的源头,而我也只是一个不明真相的小店长。

“那车上下来的就是你说的教授?这些手办货源都是他搞来的?厂商怎么可能答应他嘛!?”佐蜜尔皱起眉头说。

于是,我用教授搪塞我的说法来敷衍佐蜜尔:

“教授会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佐蜜尔莫名其妙地望了望我:“什么理由……他真的是这家店的背后老板吗,我怎么看着不像个老板啊!”

我苦笑着说:“其实‘店老板’并不准确,整座商业街都是教授的。”

“纳尼!?”

“以后我有时间再跟你解释。”

驾驶座上的男子跳下车,戴着白手套的五指穿过一头天生的红发,如同一团燃烧的烈火。

傍晚的微风掀起燕尾服的下摆,半黑半白的配色像极了DC宇宙中的双面人。

虽然衣着的审美令人费解,但以他的颜值来说再怪异的衣服也不成为问题。

副驾驶上走下一个仪表端庄的女人,一身整齐的和服跟她的气质尤为搭配。

她无暇梳理杂乱的发髻,一下车就小碎步跑到后面的加长轿车边,似乎在跟里面的司机交代什么吩咐。

“和服?”佐蜜尔问。

“她啊,”我解释说,“她是教授的私人秘书,山崎百合子,没错,日本人。也没什么奇怪的,教授本来就是中日意三国混血,爸是中国人,妈是日意混血。百合子是之前他妈硬塞给他的保镖,几年过来就成了秘书。”

“三国混血?真的假的!?”

吹牛都没有如此吹法,但那确实是教授的身世。

佐蜜尔还想再问,教授已经踏着轻捷的步伐推门而入。

“The road of excess leads to the palace of wisdom.”

歌唱家般的优美嗓音带出一句先哲的诗句,而我的唯一反应是——

听不懂!

“喂教授,你已经回国了。”

教授摘下白手套,多年钢琴练习造就的修长手轻抚着线条清晰的下颚,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好,好帅!”佐蜜尔忍不住惊叹道——不能怪花痴少女口无遮拦。

如油画中美男子般的面容再勾勒上几笔颦蹙,月神阿波罗的愁容不过如此。

“哦哦哦对了!我回国啦,哈哈哈,回国啦!哈哈哈哈!”教授突然一拍 手掌大笑起来。

地主家傻儿子的作为依然没有让他形象尽毁,反倒是让人替愁云消散感到欣慰。

百合子跟在后面:“少主,停车的事情已经跟巴多罗买交代完毕。”

“少主”先生连点头示意都不肯赏赐“下人”,径直走到佐蜜尔面前,摘下礼帽身体微欠:“美丽的女孩,想必您就是吉良提到的那位远方表亲吧?”

“是,是我。”

“鄙人是吉良的朋友,这家小店的出资者,飞鸟动漫社的建立者——晋文,如果你喜欢,可以像他们一样用CN称呼我为‘教授’。”

“啊?哦,啊啊!” 佐蜜尔从未与混血美男近距离接触,完全陷入了混乱状态。

“听说你想要在店里借住一段时间。”

“啊?对,对对对!”佐蜜尔反应过来,“我就住几天……”

教授微笑着摇了摇头,比出了“stop”的手势:“您不必再说下去了。”

我跟着长舒一口气:别看晋文一副不靠谱的样子,骨子里还是一位万恶的资本家,佐蜜尔借住这种影响生意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晋教授,呃,不,晋文,也不对,晋老板——总之你先听我解释!”

“美丽的女士您不必慌张,鄙人的意思是——你当然可以住在这了。”

“喂!不是说好了赶她走吗!你把脑子忘在意大利了!?”我当场爆发,毫不在意打工者与老板的现实身份。

百合子立刻挡在教授面前,我赶紧后退两步:看到这日本女人背后用布条包着的长东西没,我知道不是武士刀,但被它敲一下也会疼好几天,人家保镖的身份可不是白给的。

晋文轻轻推开百合子,微笑着对我说:“我本来也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有位漂亮女士在店里说不定会增加营业额。嗯,应该比只有一个死鱼眼店长要好。”

“啧。”

“对对对,听到没死鱼眼店长,还想串通别人赶我走……哎哟!”

佐蜜尔惨叫的原因是我在她嘴边扭了一把。

“死鱼眼也是你叫的?”

“他也叫了……”

“他是老板,您也配?”我瞪着佐蜜尔说。

“But,”晋文话锋一转,“佐蜜尔女士,既然是借住,您又是离家出走——不能住太久。百合子,日历……哦,正好要到国庆和中秋的假期了啊,到中秋节您就回家与父母团员吧。”

“没问题没问题!感谢晋老板让我借住!”

“很好,那就愉快的决定了!”晋文鼓着掌说。

我瞥了一眼小人得志的佐蜜尔,不甚愉快。

哎,老板做的决定,我不能反驳。

晋文:“那么吉良——我期待已久的晚宴如何了?”

“呃,我感觉这算不上晚宴……反正我是应你要求——火锅都原材料都弄好了。”

晋文每次回来都会到我的“陋室”来一场小聚餐,我是不太理解有钱人的想法,按照他自己的说法:

“一堆商业饭局令我心累,归来时我只想跟朋友们挤在小屋里胡闹一场,吃点小菜喝点小酒回忆往昔。”

百合子:“少主,考虑到一会您还有音乐会,在下诚惶提醒,火锅实在是……”

唰。

晋文三下五除二脱下燕尾服毫不客气地丢给百合子,解着衣袖的纽扣就往楼上走:“快点,我等不及了!”

我和百合子相视苦笑:从广义上说,我们同在一个难伺候的老板手下当差。

电锅茶几中间一放,肉片青菜围绕一摆,马扎板凳胡乱一坐,气氛便随着锅中之水一起走向沸腾。

佐蜜尔指着站在一旁的百合子悄悄问我:“她怎么不过来?”

我耸耸肩说:“人家家里的规矩,她是仆人,是不能跟主人同桌吃饭的,刚开始我也不习惯。”

“啊?好封建……”

“很好!”

晋文激动的发言打断了佐蜜尔的评论。

“我们飞鸟动漫社四代社长终于又凑齐了,哈哈哈!”

佐蜜尔:“四代?不是三代吗?问天是四代社长;军师和阿卡姐姐分别是三代的正副;教授您是初代。”

“喂,还有我呢。”我提醒道。

“你?就你?”

“怎么,不行啊?”

晋文右手一托腮:“吉良可是二代副社长啊。”

“你,动漫社长?”

“怎么,不行啊?”佐蜜尔有点不敢相信动漫社长也会讽刺“二次元”。

“行,行吧……话说感觉你们社团少了点什么?”

我们几人默契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中没有肥宅。”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我就是。”

薛何伸出右手食指说:“说到死肥宅,就应该到每次聚餐固定的迫害袋龙时间了。”

佐蜜尔:“袋龙,那是谁?”

“跟我搭档的正社长,喏,他就是袋龙。”我说着从手机里翻出照片。

那是一张对酣睡之人的偷拍,满面的肥油和未刮干净的胡茬只能让人联想具有侮辱意义的三字称呼。

而经过黑白滤镜的处理后,这照片已与某种丧葬用品无异。

我捧着手机,满脸坏笑的损友围过来,让佐蜜尔帮我们拍张合影,接着给在外地工作的袋龙发过去,并附言:

“今天我们在这里一起纪念我们永远逝去的死肥宅社长,祝袋龙社长永垂不朽!”。

佐蜜尔皱起眉头:“不太好吧,是不是太损了……”

薛何:“不不不,我们还要加大力度。”

果然,不到半分钟我们就收到了袋龙发回来的语音,那是一个极为迫真的暴躁男声:

“我是你哥哥,NM$L!”

“哈哈哈!”

迫害过后,整个小屋里都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我:“袋龙还是跟之前一样儒雅随和啊。”

佐蜜尔:“哪里儒雅随和了……”

晋文:“讲道理——肉要煮好了。”

“闻上去好香……诶!?”

刚拿起碗筷的佐蜜尔还没习惯中国的厨具,肉就已经被一群老饕们抢食殆尽,貌似儒雅的晋文亦是一马当先。

“这……”佐蜜尔欲哭无泪。

薛何撑着问天的肩膀说:“看来你还没有习惯我们的‘社团文化’啊,上一个盘空一盘才是正常节奏。”

“好,那我也不藏着了!”

佐蜜尔改变战略,直接攥住筷子当叉子用。

“大姨妈当年可没少因为吃相难看骂我!”

……

又是一番哄闹抢夺,佐蜜尔还真的在残酷的“战斗”中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桌上已是杯盘狼藉,只有阿卡还在用漏勺煮着最后两个撒尿牛丸,斯拉夫民族的女士对这种中国小吃情有独钟。

“Ayi,应该好了。”

呼——唰。

薛何筷子功一亮,一颗丸子便跑到了自己嘴里。

“cyka blyat!你TM的从哪er抢呢!blyat!”阿卡马上中俄结合地骂上了。

我知道薛何其实不是想吃丸子:作为一个近乎癫狂愉悦犯,再也没有什么能比夺人所爱更让他心情愉悦了。

薛何砸着嘴,故意表现出美味无比的样子:“我说卡姐,我以为按照咱们两个的关系,你有而我没有的东西,见面分一半应该是常识啊!”

砰!

阿卡把半瓶伏特加往桌上一砸,指着薛何的鼻尖大骂:

“Idi naxoi!照你TM说,你的XX是不是也该剁下来er分我一半!cyka blyat!”

(idol nahui:俄语脏话,可理解为傻X)

中俄双语的脏话夹杂着对某种器官的通俗叫法,如果将骂人归于一门艺术,那阿卡真可以算是艺术大师了。

薛何倒也不生气,只是半抬着眼皮扫了扫阿卡的前胸:

“哦,可以啊,不过按照你的理解——你的XX是不是也应该分我一个啊?哦,对不起我忘了——您没有。”

薛何的讽刺是相当尖刻没错,可阿卡的“胸襟”确实有些过于“坦荡”……

呼!

藏有钢板的军靴破风而起,眼看就要踢在薛何的脸上。

唰!

肌肉男粗壮的手臂全无恐惧地迎了上去,撞击在所难免。

砰!

在震慑人心的巨响下,我几乎产生了两位替身使者对拳的幻世,耳边回响的也是“欧拉”和“木大”的幻听。

恶劣的愉悦犯与暴躁的毛妹,四年未变的友好交流传统,不出一会就要打起来。

好在今天人多,他们也不是记仇的那种人,一场腥风血雨还未开始,就在“大哥大姐,算了算了”的劝说和拉扯下平息了。

“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说!”教授说。

我知道晋文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现在的说辞完全是为了扯开话题打圆场。

“我一会在大学有音乐会,你们要不要来?”

薛何:“音乐会?场地好像被占了吧。我路过体育场的时候看到贴着海报,啥事没看清,不过好像今晚有一个叫‘迪亚波罗’的教授要来。哈哈,‘迪亚波罗’,这名字真的JO!”

晋文面色泛红,半晌才憋出下句话:

“其实——‘迪亚波罗’是我的意大利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