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在院长长篇演讲后落下帷幕,上千学生争先恐后涌向出口。碍于公共场合不允许释放魔法的严格规定,只能静静等待前面的人先走出去。幸而学校大门算得上宽阔,并排走七八个人根本不成问题。

而德尔西和卡尔为了寻找佩兰妮,在礼堂内滞留了一会儿,此时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排在了队伍末尾。

卡尔一家几年前就搬到了乡下,据说是为了避嫌,德尔西也只是听说,他可不想两人的朋友关系因此出现哪怕一丝微小的裂痕。德尔西一家则一直住在这套祖传的宅子里。弗加登洛克到顿加差不多有10公里的距离,过去两家经常举办的家庭聚会,如今这段记忆几乎烟消云散了。

于是,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猜测佩兰妮会不会在外面等他们,一边考虑晚饭。

如果佩兰妮和他们一起的话,两个大男孩自作主张下个馆子也不是不可以。而若是没有女生一起,这顿饭还是另找机会比较好,毕竟银币在弗加登洛克可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事。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就这样各自回家,谁知道下一次大饱口福的机会在哪?

两人还在为这事犯难,前面的人群逐渐减速,到最后完全停滞了。从前方不时传来阵阵惊呼,其中有男有女。听上去大多是一些年轻学生,也有一些年迈之人的低声议论。

两人拼尽全力挤到中间,然后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窥究竟。没想到入眼的却是一排排银光闪闪的华丽铠甲和雪亮长戟。

不久,他们看到几十个重装卫兵分成两排在大门两边列队,将中间的通道拱卫起来,他们不发一言,只是双手稳稳扶住长戟,脚下发出嘎吱嘎吱地响声,这使得整个大门显得蓬荜生辉,正中央的红毯也格外醒目。

不少年迈的学生纷纷站在原地,反而有很多年轻的男女径直向门外走出。“哐啷!”一声,那些没看出情况的年轻人们被吓了一跳。就当他们走到戟士跟前几乎看到大街上更加拥挤的民众时,两个考前的戟士不约而同地向前跨出一步,两只长戟倾斜交叉,发出镔铁相击的沉重鸣响。

禁止通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有不少人开始诚惶诚恐、焦躁不安。这到底是怎样的变故,一时间谁也说不清。

卡尔眼见大门被封堵、众人乱作一团,赶紧抓住德尔西的手,防止被人群挤散。他跟德尔西小声说:“看!那是菱形纹章,是帝国公爵的亲兵。没有哪个帝国公爵胆敢在魔法学院门前撒野,这大概是在迎接什么大人物。”他指着卫兵们的盔甲说道。

德尔西盯着那个徽章,说道:“那不是威廉海姆公爵家的徽章吗?”

卡尔脸色一凝,极力辨别臂铠上的纹章,可他终究是离得太远看不清。

不过站在前面的突然发现了什么,他高呼:“快看那边!”

众人纷纷侧目,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了,“那是威廉海姆公爵!”单从这儿就能看出威廉海姆公爵在首都的影响力有多大。

卡尔终于忍受不了视线受阻的感觉,他一边收紧手臂一边往前挤,嘴里还不停地说“让一让”。

没有人愿意让别人挡在眼前,他们只是下意识地站稳了脚跟不做退让。但很莫名其妙的,被他靠近的人都被一一弹开,他也就顺理成章的从空档中钻了出来。德尔西虽然很奇怪他到底用的什么法子,不过还是乖乖地跟上他。

最后他们心满意足地站在离戟士十米左右的地方,也就是最前方。卡尔此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威廉海姆公爵:他在门外很远的地方被市民包裹,身边的戟士同样不少,他正不厌其烦地与一个下属说些什么,显得有些着急。

他这次更加仔细地看着。虽然看不清他的具体面容,不过可以从轮廓上断定的是他大概是一个50岁左右中年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年轻,也不是很多人风传的那么魁梧。

在那个下属唯唯诺诺地告退之后,很快,包裹着他的市民散开了。随后那里的戟士们与这里汇合构成一个通道,大家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父亲的期待,好奇者的期待,无关紧要之人的期待,在这一刻汇聚成万众瞩目的期待。有很多人已经猜到了,这也并不难。

威廉海姆·琳·希尔菲娜作为三年级学生,即将迈入四年级。她已经在学校里度过三年时间了,包括三个假期。虽然早已经具备了四年级的真实实力,但父亲的训诫她从未忘记,只是脚踏实地地一年升一学级。但即使是这样,也完全称得上是一颗璀璨的新星。学院总共不过五个年级,之上就是教师的层次了。

身为公爵家的次女,虽然不用肩负起姐姐那样政治联姻的命运,但是在没有男丁的这一代,她所要做的却一点儿不少。每天要在鸡鸣之前练习重剑,要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修习魔法,就连假期都要强迫自己背诵战争史册。母亲早已离世的她从未向父亲抱怨过,相反,她忍耐了孤独、枯燥和痛苦,一次次突破极限。

她常常梦见父亲与母亲一见钟情的情景,因为那是母亲在她小时候最爱说的话题,她对此抱有极大的憧憬。父亲身着破旧的军装、站在母亲窗前的样子总是浮现在她脑海里,她不断地从中寻找着母亲口中那份特有的、惊人的魅力。

她藉此聊以**,可无情的时间让母亲的模样变得一天比一天模糊,她几乎记不得了。奇怪的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却愈发明显,就像刻在她脑子里一样,难以忘怀。为此,她既是伤心,也有些说不出的期待。

今天,是父亲三年来第一次亲自看望她,大概是终于有人可以说话的缘故,不知不觉中她发现自己有些兴奋,甚至忘记了在更衣室换一身蓬松一点的衣服,就匆匆离开了礼堂。

该说些什么呢?她就像个第一次爬树的小女孩儿一样,有无数的感想想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就像以往那样?父亲大人贵安,女儿让您费心了。然后再询问一下在宫中的姐姐?

不,这太小孩子气了,就像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姑娘。要知道现在家族中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父亲。

那么就以长久以来的冰冷姿态来应对么?一等护国公圣威廉海姆第二女希尔菲娜向父亲大人请安。

会不会有些矫揉造作?“威廉海姆家的女儿是个装腔作势的家伙”这样的传言也是绝不能接受的。

她对着走廊边上的镜子打量着自己,一身轻式女骑士铠遮掩住了因为紧张而加快的心跳,脸蛋却红扑扑的。紫色的眸子在镜中闪烁,双手捧着不知何时散开的金发,犹豫着是否还要再花些时间盘上去。

但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她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和激动,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认认真真地做出了中肯的评价——“失败”,然后径直走向大门。

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了,从封闭大门到现在,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青红皂白地全数禁止通行。

被喝退的下属再跟公爵说一些议事会的内容,并且极力说明今天的缺席是一个有可能致命的把柄。但这次公爵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应得的”,之后就不再理会了。

终于,他看到人群逐渐分开,他们纷纷侧目,为他的女儿侧目,那就是他的女儿。人群前面的卡尔和德尔西也随人群分开,他们已经完全看清了来者冷艳飒爽的面容,威廉海姆·琳·希尔菲娜,威廉公爵之女正向众人走来,交叉已久的双戟豁然分开。

比刚才见到威廉海姆公爵时更多的欢呼声、口哨声以及鼓掌声纷纷响起,赞誉之词至此如溢出的海水,滔滔不绝。

“可真是个冷美人。”卡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嘴里也不闲着。德尔西则只是图了个热闹,不置可否,他内心里还是觉得之前那个抢座的女孩儿更漂亮一些。不过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公爵之女吸引住时,他却在四处张望,兴许能找到佩兰妮,他想。

人群在他的眼球中流转,走马观花一般。直到最后固定下来,那个人毫无例外地占据了他的视界,并使他的眼眶放大,眼睛突出。

他下意识地喊道:“你在干什么!回来,回来啊!”

他马上发觉自己周围都是凌乱的呼喊声,于是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回来!快回来!”可对方依然恍若未闻。

但是下一刻,时间仿佛都停止了转动。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人走出人群,走向甬道,走到卫兵前。卫兵于是收起交叉着的双戟。然后继续向前,几十对长戟没有一对能阻止她,她如幽灵一样在行走在希尔菲娜之前,就好像今天的主角是她而不是旁人一样。

直到最后,她走过通道,站在威廉海姆公爵面前,闭上双眸抬头向天,仿佛在向神灵默默祈祷。而公爵的视线好像从她的身体中穿透,达到希尔菲娜身上,神情和蔼。

不经意中,天地间存在着这样一个奇妙的情形,一个与外物格格不入的少女,与一切正常不变的世界。不久后,她身上的褶带裙连同她的身体都好像得到了净化,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又险些彻底消失。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逐渐睁开眸子,似乎有几分吃惊似的打量着自己,打量着周围。最后好像听到了什么,她回头,看到有个人在冲着她不停地呼喊。她张开口,对着他,说了什么,几个字或是一句话。随后整个人隐没到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