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
李仁他们三个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俩先吃，我们出去看看。”
我们是把我也算进去了吗？虽然有点开心，但其实我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啊！
两妹子点点头，收起了笑容，什么也没有多问。
我心里明白，这个动静应该是魔女搞出来的，连忙放下筷子跟了上去。
一出门，外面的风和雨大得不像话！我穿着雨衣，身体都湿透了，雨衣被吹得卷了起来，要是我再轻个三十斤都能被吹走。更诡异的是，雨不是从上而下，而是水平的！
商业大厦旁边的一辆汽车翻了个身，碎得只剩个车架，巨响大概就是这个造成的。
天空中飘浮着几个白色的发光的像水母一样的东西，靠着它们的光亮依稀还能看见剩余的气球，这场景实在让我瘆得慌。
“展开炼金结界！”李仁的声音在风雨中十分微弱，但他们三个心有灵犀，已经抛开我行动了，甚至没有人给我下命令。
几十根金属棒迅速飞向很远的地方。我没有傻站着，赶紧找了个店门口，稍微避避雨，虽然用处不大，但本能反应如此，只图个心理安慰。水平下着的雨，开始旋转，形成大小不一的漩涡，漩涡本身也在水平地移动，卷起各种街道上的东西。
水母、漩涡，这里宛若深海。
……
DC里我最喜欢的角色是蝙蝠侠，俗称老爷，超能力是钱。第一次看的蝙蝠侠电影是1992年的《蝙蝠侠归来》，那时候看到的反派企鹅人真的是童年阴影，还好马达加斯加的企鹅超可爱，帮我消除了对企鹅的阴影。
美漫人气排名，老爷常年第一，蜘蛛侠和超人二三轮换。他是前三唯一的凡人，没有变异过的身体，没有金刚不坏的铠甲，没有完美的好人性格，但在哥谭市，他就是希望，他能面对各种恐怖的哥谭“市民”。
可是凡人该怎么面对那些怪力乱神呢？是闭上眼睛，还是心里默念“这都是假的”？这倒是有几分“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的味道。
反正我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一切，只能傻愣愣站着。这可能就是我当不了蝙蝠侠的原因之一吧，我最多当一个街头背景里的跑龙套。
水母一样的幽灵飘浮着，在水幕里忽上忽下，身下的触手散发着荧光，反而显得很安静，与环境格格不入。
李仁他们三个分别攀上高楼，挂在半空的墙壁上，各自对上了一只水母，不过都没有行动，好像在仔细研究那是什么玩意儿。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玩意儿？”
通讯工具星把夜夜的声音直接传到我的耳朵里。
“问题不在这里，魔女在哪儿？”李仁说。
“她藏起来了吧？这下要怎么办？这么傻挂着？”节操男说。
“她到底要做什么呢？”李仁自言自语道。
“好了大哥们，别管她要干什么了，我快要被淹死了！”我低头一看，水已经漫到我的腰部了！我赶紧抓住一块广告牌的下面，爬到了二楼，站在阳台上。
这下好了，我连内裤都湿了。
炼金结界的本质是镀膜，就像李仁所说的薛定谔的猫一样，膜就是盒子，我们在盒子里面，普通人在盒子外面。但物质是相通的，这层膜上的水都是现实存在的，如果收回结界，大量的水就会瞬间把盒子外的人压死。
“她想要把这里变成海吗？”夜夜说。
“得快点解决她，水太多可没法处理！分开去搜！”李仁说。
我沿着阳台走进楼里，一路跑到楼顶，天空十分暗，只有借着水母的光亮才看得到东西。
他们三个人疯了一样，在楼宇之间穿梭，像极了电影里的蜘蛛侠，不过远没荡蛛丝那么潇洒。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根据我学到的知识，魔女没有隐藏自己的必要，一旦成为魔女，便成了一个实现欲望的工具，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目标。
她一定光明正大地呆在哪里，只是我们忽视了。
我低头看向街道，水已经漫过店门，虽然风不小，但是水面却异常平静，真是十分怪异的现象。
水母忽然都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那里是商贸大厦的上空！
我赶紧噔噔噔往楼下跑，虽然经过训练，但从一栋楼跳到另一栋楼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还好楼下有一连串的广告牌。
我沿着一路的广告牌，超过了水母，先赶到了商贸大厦旁边的楼上。奇怪的是水母忽然停住了，围绕着这一块转圈，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或者进行什么古怪的仪式。
接着水母身体开始往外喷水，水面疯狂地上涨！
“那些水母在喷水！”
我赶紧把情况告诉他们。
“轰！”
一声巨响，一道金光瞬间刺穿一只水母后，在墙壁上炸裂！
回头看去，远处高楼上，是眼睛发着金光的节操男。
这家伙还挺厉害的嘛！
转眼间他又是三发连射，解决了剩余的水母。
虽然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我还是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刚松了一口气，水里又浮出来几只水母，发出了奇怪的尖叫，挥舞着触手向他飞去。
“这些东西就交给我吧。”节操男说。
“我来帮你！”夜夜说。
但是它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为什么要用水淹掉这里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在水底看到了一个人，心里便确定了，她就是魔女。
那个乞讨的女孩。
盒子里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我想也没想，憋了一口气，一个猛扎潜入水底，游向那个低着头，坐在水底的女孩。
就在我靠近她的时候，我身边的水突然都没有了，我站在了地面上。
她身上没有破破烂烂的衣服，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裙子。
“围巾。”她忽然说话了，“气球。”
我没有吱声，也没有靠近她，悄悄拿出了左轮。头顶上的气球里确实有挂着一条缎带，原来那是条围巾啊。
“还给我。还给我……”
她抬起头，眼睛里是蓝色的海洋。
“啊！”
我吓得叫了起来，脚下忽然出现一大股水流，把我们俩抬到了空中，一直抵达到气球的高度！我把左轮放进口袋，伸手够到了围巾，它很旧但很干净，被绑在三个气球下面。
我解开绳子，把围巾扔给她。
她接过围巾，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围巾围在脖子上。
“你不要走好吗？”
她蓝色的眼睛看着我，我有点不知所措。迄今为止碰到的魔女，没有一个给我这样人畜无害的感觉。眼前的只是个小女孩，可能她戴了美瞳又学了魔法，所以有点奇怪，她只想要我别离开。
要对这样的孩子开枪吗？难道不应该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些安慰话，送她回家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银色的刀从她的胸口伸了出来。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嘴型还是在问“好吗”。
李仁高瘦的身形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表情并不凶神恶煞，也不悲天悯人，而是什么表情也没有，介乎冷漠和木讷。
“小兄弟，你没事吧？”李仁问我。
她的身体慢慢消失了。
“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脚下一空，身体往下坠落，我没有挣扎，掉进了水里。
视野里最后的场景是那条围巾在空中坠落，接着一切都变黑了，像是谁把房间里的灯关了。她消失了，水母也消失了，光也没有了，耳朵里只有水流的声音。
我到底在做着什么？猎杀魔女？还是伤害小女孩？
氧气耗尽了，我挣扎着浮到了水面上。雨停了，风停了，天空能看到星星，虽然灰蒙蒙的，没什么美感。
我爬上了最近的一处阳台上坐着，双腿泡在水里。刀刺穿她心口的那一刻，我屏住了呼吸，甚至产生了一瞬间的愤怒，但我看到李仁那样的表情，心里便什么情绪也没有了，只剩下空虚。
她终究是魔女。
我们是猎人。
“呦，是不是吓到了？”夜夜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转头，她已经在我身边坐下了。
“有点。”
横着下的暴雨，巨大的水母，蓝眼睛的魔女。
她一把抱住我的头，放在了她的胸口。她胸口和我头上都是湿答答的，不过又软又温热，害得我脸颊有点烫。
“谁都会害怕的，所以无论碰到什么样的魔女，千万不要死哦，也不要心软。虽然很多魔女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她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你看到了？”
“是的。不过呢，你要是毫不犹豫开枪，还露出变态的笑容，我才不会让你占便宜，反而要打你一顿。”
我愣了一会儿，说了句谢谢，享受脸颊的温热。
腿部的水位在慢慢下降。我稍微动了一下，夜夜就放开了我。
天空中出现了银色的圆形图案，水都向上逆流，不知道会流向何处。
“这样的事情，我们要做多久？”我问夜夜。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唉，虽然这样说很不负责任，但是我一直抱着‘不知道哪次任务就可能死掉’的想法在活着，不过嘛，我记得合同里五十六岁就可以退休了。”
“所以，很多猎人能活到五十六岁咯？”
“谁知道呢。”夜夜拍了拍我的肩膀，“魔法纪年的99年等于公元100年，这么算的话，现在已经过了快一半了，五十年后我们就彻底失业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已经退休，舒服地享受晚年生活了。”
“听起来很远。”我站了起来，看着对面墙壁上的广告，是关于家具的。
“是啊，珍惜每一天这话说得多好，可惜很多人都做不到哦。未来再远总有一天会到达的，徒劳地憧憬未来毫无意义，不是吗？”
夜夜伸了个懒腰，像一只慵懒的猫。
“走吧，事情解决咯！回去吃夜宵！”
夜夜说着搭上我的肩膀，拉着我从广告牌上跳了下去，往咖啡店走去。
NO.6
水族馆里人很多，人挤人的那种。
小女孩趴在玻璃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水里飘浮的水母。
“妈妈，为什么海水没有那么蓝啊？”
妈妈没有回答。
她转头看不到妈妈的身影了，于是又看向了水母。水母发着光，上下浮动着，像动画里的小精灵。
等了很久也妈妈也没有回来。人渐渐少了。
一个男人在她旁边蹲下来，“叔叔带你找妈妈好不好？”
她点点头，牵着男人的手，走出了水族馆，进入了一辆面包车。
从那以后，世界变成了灰色的。
灰色的衣服，灰色的面包，灰色的地面，连身体上的疼痛都染成了灰色，显得不痛不痒。
视线里，来来往往的只有长短不一的腿。
有的腿会停留一会儿，留下些东西。
“小朋友，天气冷了这条围巾给你吧。”
一个女人留下了围巾。
但是被一群小孩抢走了。
“喂喂喂，这个你还要吗？”他们问小女孩。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她不会说话啦，我妈妈说他们都是假乞丐，被人用来赚钱的。”
“那我们离她远一点。”
“用气球把这个东西送到天上去吧！”
“太重啦，不可能的。”
“那就多用几个气球。”
气球把围巾带到了天上，孩子们高兴的叫了起来，往远处跑去。
小女孩看着天空，她也想那样飞到天上去。
没过多久，她的瞳孔涣散。
大概是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