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国—乌萨斯边境,血峰山)

数小时的激战,赫拉格带领的第六集团军最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把敌人压缩在了矿场附近。

甬道内部狭窄幽长,只能短兵相接,依赖单兵作战能力,叛军队伍里的为数不多的东国武士发挥了恐怖的作战能力。以身先士卒、血战成名的赫拉格亲自带领突击队进攻矿区内层。

当然他更是为了亲自面见对方的指挥者。

…………

矿场的战斗还在继续,但是风暴的中心却如此的寂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他们沿着一个无形的圆挪步缓行,像是机械杠杆的两端。

赫拉格的头盔已经脱落,方才鬼族武士凌厉的“天平一文字”飒然的舒展,像是掠击的长鹰。挑落了他的头盔并且在赫拉格左脸颊上犁出一道血痕。

鬼族武士右肩的鱼鳞细甲裂开了,透出甲胄里模糊的血肉。刚才赫拉格垂直而下刀式——“崩峦”,犹如分山之劲,原本几乎要把他一刀劈成两半。在鬼族武士千钧一发的防御下,只是堪堪擦过肩头。

“为什么!”赫拉格低喝,脸上的表情很痛苦。

“将军,战士从来不需要回答这么多问题。”鬼族武士说。

“奥里柯夫,第55师师长,你为什么背叛乌萨斯。”赫拉格问。

“赫拉格将军,别叫我那虚伪的乌萨斯名字,我的真名是龙马弦一郎,虽然我从未踏上东国的土地,却向往那里。”

赫拉格怒喝,“可你是乌萨斯人,你在背叛自己的祖国!”

赫拉格进击,斩马刀有绝云千仗之势,龙马一郎降斩之切,像是一道扭曲变换的寒流,那是东国剑道心镜明流中的卷刃流。刀在斩切时同时翻转刀刃,走出诡异莫测的弧线。茵海茨的“转锋”正是沿袭借鉴了卷刃流,不过省去了古老武术的优雅和花哨。

随着一连串迸射的火花在两人的刀光中绽放,斩马刀的攻势像是探入海洋的闪电,无影无踪,但降斩也被山岳一般的刀势压制。两人同步退后,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

“将军,如果乌萨斯还把我们当人,就不会有今天的叛乱。”龙马一郎收刀入鞘,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源石结晶。

赫拉格愣住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联系不到曾经与他在卡西米尔寒林并肩作战的老朋友。

这是能让你与这个世界隔绝的东西,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东西——矿石病。

“想听这个故事吗,将军?”龙马一郎看出了赫拉格的惊愕和困惑。“我出生在这座城市,凭借着武术的天赋参军入伍,我当时不能理解为什么城里的所有东国人都对我嗤之以鼻,后来我知道这座城市是乌萨斯从东国手里抢来的……而我参加了侵略者的队伍。”

赫拉格依旧沉默,目光变得有些黯淡。

“我说服自己,我现在是乌萨斯的军人,就应该为现在的祖国战斗,乌拉战争爆发,我所在的部队调防参战,当时的种族歧视也许现在这么重,我凭借努力从一个普通的士兵成为了第55军的师长。我也是在第9次乌卡战争里遇见了另一个外族将军,你——赫拉格。我当时居然会相信,乌萨斯皇帝那——乌萨斯军人的荣光从来不来源血脉,而是忠诚与勇敢——这样可笑的宣言。”

赫拉格的眼中回放着当时冬宫殿堂皇帝授勋的画面,一阵阵的酸楚涌了上来。

“再说说这里的事情吧,我感染了矿石病后只能退役,一切的战勋荣耀都因为矿石病这个烙印而消失了。我重新回到了这座城市,恰巧我曾经的旧部第55师作为这里的守卫军。不过一切都变了,这座城市的人分为四个等级,长官和乌萨斯军人、乌萨斯族的平民、外族的平民、感染者。守卫军的将领和这里的行政长官串通一气,奴役压榨后两个等级的人,当然在他们眼中这些可能不算是人。而且这样的事在边远的城市时常发生,就像十个乌萨斯人里有九个随身带着酒壶一样平常,守卫军和当地的行政长官就是这里的法律。仇恨在日益积累,直到有一天他们抓出了暗中治疗和帮助感染者的医生,把那个医生和私藏的感染者拖到矿场边处决。终于仇恨爆发了,我旧部里的东国人也响应了这次起义,当然在您眼中是叛乱。”

龙马一郎顿了一顿,看着赫拉格的眼睛,“没想到会是这样吗?没想到乌萨斯帝国带来的仇恨能让外族和感染者一起反抗吗?”

“这么做会死无辜的人,那些乌萨斯族的士兵,那些乌萨斯的平民。”

“这座城市里最后一个乌萨斯族的好人——那个医生被乌萨斯人杀了。”龙马一郎冷冷的顶了回去。

“你们这样是没有意义的,这样的起义无法撼动乌萨斯帝国,只能白白浪费人命。”赫拉格想要压下胸膛里炙热翻滚的痛苦。

“赫拉格。”龙马一郎改了对赫拉格的称呼,“一座建立在尸骨和血肉上的帝国,就因为它强大,就要它一直屹立下去吗!就不应该有人反抗吗!”他咆哮着,摆出合居的刀架,猎豹一般的矮身。 “虽然我战败了,但是身为武士我还没有输。”龙马弦一郎露出释然的神情,让赫拉格有些看不懂。

一道惊雷在刀鞘中炸响。

目视!吐纳!鲤口之切!拔付!切下!血振!

他的合居的速度几乎是可以和茵海茨肌体强化下不加持影弑的森罗相比。

鲜血从刀锋和伤口两侧的缝隙喷出,像是裂开的水泵。降斩之切只是把攻势虚引在一侧,自己故意撞在了赫拉格的刀锋上——在赫拉格想要避让之前。

分明是自己切开了敌人的心脏,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的痛,赫拉格迷惘、痛苦的目光映在刀锋每一滴血珠上。

“咳咳…… ”龙马弦一郎咳出大片的血花,这位和赫拉格同龄的老将因为迅速的失血而显得更加苍老,“老朋友,你没有错,你不懂这些没有关系,生在阳光里的人,怎么会懂黑夜的寒冷。”

赫拉格一手抱着他怕他就这么倒下,一手扶着斩马刀,不敢把刀抽出来,怕破坏最后还黏连着为全身供血的心脏。

近处相对,赫拉格发现岁月在好友脸上留下的印记比自己脸上的还要重,干裂灰黄的皮肤,像是皲裂的大地。他明白了知道感染者受的苦役是怎样的,乌萨斯人只是把他们当畜牲在使用。

那个曾经为帝国横刀立马的鬼族武士,已经被帝国压榨的千疮百孔。

赫拉格脑海中的神经像是贴着烧红的烙铁,怎么会这样痛……

生机随着血液一点一滴的流逝。

“结果就该是这样,你是英雄,我是叛徒,死在你刀下比死在那些乌萨斯人手里好多了……”龙马弦一郎笑的那么苍凉 , “我们这些身为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就该被火烧死。 翅膀点燃了也要奋力的飞翔……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光。可这样的飞蛾扑火是不会结束的,我们的反抗是有价值的。”

赫拉格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瞳光渐渐涣散了。

“对了,叛乱那天我从矿场救出的唯一一个女孩,也是我返回小城后收养的女孩,她叫奈音,我恳求你照顾好她……”

龙马弦一郎的最后一句话是用唇语说的,那是东国的语言,“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这是谢谢的意思。

“奈音?”赫拉格望着靠在在甬道指挥室里长着霉斑和青苔墙角的女孩,轻声说。

女孩用她浅褐色的眼睛看着赫拉格,没有哭泣,没有害怕,只是眼中闪过短暂的哀伤,她的养父应该说过,当赫拉格出现在她面前时,自己已经死了。

女孩衣服很不合身,因为在工事里呆了够久,沾满了武器的机油和黑灰。像是一个沾染了尘土的花朵,不会被旁人欣赏,让原本稚嫩的美丽变得很廉价。

“是的,将军……请多多关照。”女孩说。

赫拉抚摸着降斩的刀锋,故人的温度还残留在此,可以感受到那个曾经信仰荣耀的将军高举战刀咆哮杀敌,可以感受到那个后来落魄的矿石病人望着战刀叹息的样子,可以感受到最后他愿意燃烧生命来抗争曾经他捍卫过的国家……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乌萨斯帝国真的是一个熔炉,里面燃烧着子民的骸骨。

剧烈的悲痛再次涌上赫拉格的心,久久不曾散去。

“将军,您在为我的父亲悲伤吗?您是帝国的将军,我的父亲是叛徒,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赫拉格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一个12岁左右的女孩会有这样坦然的思想。

“他曾经是帝国优秀的将军,是我的朋友。”

“父亲背叛了帝国,只是为了救我还有其他感染者……如果您觉得我给您添麻烦了,可以抛弃我。”

赫拉格诧异的望着女孩,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如此的敏感。的确如此,赫拉格明白乌萨斯帝国对于感染者会做什么样的处理,他是帝国的将军,身边带着一个感染者会有多大的麻烦,可这是挚友唯一的心愿了……

“不,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赫拉格觉得她是那么的乖巧懂事,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让人的心莫名的悸动、疼痛。

“将军……”

“不用叫我将军,叫我赫拉格就好了。我现在是你的家长了,我会完成你父亲的遗愿。”赫拉格再一次肯定的说道,尽管他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难办。

“将……赫拉格,我是感染者。”女孩平静的说。

“我知道,矿石病人没有错啊,感染者也是帝国的子民。”

“您是一个善良的人,可乌萨斯帝国并不善良,它会吞噬所有阻碍它征服步伐的人,带上我会是很大的累赘。”

“是你父亲这么说的吗?”赫拉格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也体会到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期望和梦想,不应该懂的这些,等你长大了再去面对也不迟。”赫拉格苦笑着抚摸女孩的头,女孩也并不拒绝,只是幽幽的望着赫拉格,古井无波。

“可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应该懂的这些。”女孩有些固执的回应。

赫拉格又一次的叹息,随后是长久的沉默,女孩也只是乖巧的坐在那里,室内寂静的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将军!”巴克莱和谢苗惊慌失措的跑来,这两位跟随他多年的部下,身经百战,沉稳老练。巴克莱刚刚从血战中捡回一条命,也没有这样激动,可如今两人带着抑制不住的震恐。

“希瑘卡,同时对19座城市发动了内战,大肆清剿反对派贵族和王子们!”

“赫拉格将军……乌萨斯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