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绕过城镇的主街道,拐进一个幽暗寂静的巷子,两面外层的岩土剥落斑驳的墙壁夹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小路上的石砖裂纹满布可以看的出来时间的久远,但是表面被磨得光亮如玉像是经常有人行走往来。

小路尽头灰黑色石砖建造的小屋就是女孩的家,虽然十分的不起眼,但是看的出来女孩很喜欢这里,门口的槽坑的土地里种着淡紫色的鸢尾花,这种耐寒怕热的花朵本不适宜在荒漠气候的城镇里生长,可见主人对它的用心栽培。

狄诺卸下身后的木箱交还给莫妮卡,“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哪有时间休息,我还要用源石技艺强化这些烨灰粉。”莫妮卡深深的叹了口气,侧过头来看着狄诺,脸上故作伤心,“要是我也像你一样有个好哥哥,自己什么都不用发愁就好了。”

狄诺往后推了一小步,避开了莫妮卡的目光,微微低着头。“我其实也想帮哥哥的。”他本来就不善于和女孩子聊天,话题也总是让莫妮卡不开心。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开心,只是进行了一整天枯燥的采集,想要捉弄一下狄诺解闷。

狄诺走了以后,莫妮卡关上了房门插好门栓,这种危险的源石技艺并不能让别人看到。她将白瓷罐里的烨灰粉倒入一个巨大的石盅里,再按照比例混入少量的硫磺粉。普通的火药只需要按比例填装加入引线就结束了。

莫妮卡伸出修长的右手,轻柔的抚摸着黑红色的火药,她集中精神,赤红色的线条从她的袖口探出,向着手掌的方向延展,如同盘曲游走在她手臂上纤细而致命的赤练王蛇。掌心下的源石晶体火药感受到源石技艺影响,颤动起来,巨大的石盅里像是陈放着黑红色的血液,泛起阴沉的涟漪。

莫妮卡的源石技艺可以改变烨灰粉中源石晶体微粒的排列结构,让它们更加的不稳定,周围的电子躁动不安的围绕核心高速的运转,电子云的范围扩大了许多。这样的不稳定状态可以让火药在引爆后释放数倍于平常的能量。

过了许久,整个房间平静了下来,莫妮卡坐在石盅旁边坚硬凹凸不平的地板上,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膝盖,修长的睫毛搭下来,星辰的微光从这间屋子仅有的一个小窗进入这个房间,洒在女孩有些稚嫩可爱的脸上。

莫妮卡睡着了。

源石技艺本就消耗体力,再加上一天的采集工作,她连把身体挪动到那张素白简朴的小床上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天莫妮卡身着黑色的修身夹克,黑红色短褶裙下黑丝勾勒出少女腿部优美的弧线。脚下浅褐色的踝靴迈着从容的步伐轻踏起地上的尘土,向着城镇的酒馆走去。

这是莫妮卡最满意的行头,当初高价从炎国途径这里的商队手中买来。她穿着这样的服饰感觉自己有一种凛然的威风,像一个气场十足的女王。

事实上的确如此,莫妮卡杰出的源石技艺为勒尔迦的佣兵团提供了珍贵的烈性炸药,加上自身变化莫测的战斗技巧,让她成为了团队里不可缺少的核心。莫妮卡在城镇唯一的一家酒馆面前停下了,对自己的衣着稍作整理,露出一副冷艳淡漠的神情,显得自己是一个身经百战、拔剑生死、面不改色的雇佣兵。

莫妮卡的确多次参加了行动,手上染了许多人的鲜血,可她仍然改不掉脸上那种少女的娇憨神情和淘气活泼的性格。

这家酒馆在卡兹戴尔有特殊的意义,围绕着卡兹戴尔发展起来的萨卡兹佣兵团有十几支,规模小的有几百人,规模大的有几千人。卡兹戴尔作为萨卡兹族的家乡,这里自然成了这些奔波征战的萨卡兹佣兵歇脚的所在,而这间酒馆成了各路佣兵干部和首领们聚集的地方,相互交换情报。

更多的时候这里相当于他们的中立地带,不同的佣兵团首领或者干部,端着粗大的酒杯大口地喝着卡兹戴尔当地酿造的麦酒,相互认识的人点头示意,却不曾寒暄。像是一群身负铠甲的战士来自不同阵营,也许曾经相识,但效命于不同的君主,喝完这杯酒走出酒馆,他们即使不是敌人,也不在是朋友了,各自奔赴不同的战场。

莫妮卡推开店门,温热的麦酒香气沁入鼻翼,她环视周围,四面落座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相比于平时大家都是沉寂的饮酒,虽然大多数只是低声耳语,但今天的气氛比往常多了一分亢奋与激动,似乎大家都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侍者看到她手里的黑色令牌,向她指了楼上的房间。在萨卡兹的雇佣兵里,每一个佣兵团的干部或首领都会有一个令牌,每当你所带领的士兵完成了雇主的任务,那些有名气的雇主就会把他们家族的徽记刻在他们的令牌上,象征着对佣兵团的认可与尊重。首领与干部的令牌不光象征着他们自己的实力,也决定了着佣兵团能否“招揽”更多的生意。

然而徽记越多也代表自己沾染的鲜血与纠纷越多,当一个雇佣兵名气很大的时候,他便离死亡不远了。莫妮卡的令牌上刻着9个徽记,在整个卡兹戴尔拥有9个及以上徽记的人不超过15人。

“小姐,上面第二个房间。”侍者恭谨的说道。

“他已经到了吗?”莫妮卡经常训练自己在这种场合下的声线,冷静、犀利、坚硬。像一个冷酷的雇佣兵以及强行的领导者。虽然她平时的语调,让人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她。

侍者点了点头。

莫妮卡推开厚重的木房门,浅棕色头发身形魁梧的男子坐在桌旁,一手托腮沉思,脸上的线条冷峻锐利,另一只手搭在桌角,用粗壮宽厚筋骨虬结的手掌敲着莫妮卡不懂的节拍。

桌上两杯已经温好了麦酒上层泛着微微的白沫,看的出来他在等人。

莫妮卡没有敲门,径直走到了男子对面坐下,似乎像两个很熟悉的朋友,不需要什么过多的礼节。两人目光相对,男子深邃凹陷的的眼骨中射出的目光如幽寂的孤井,暗沉却带着锐利的寒芒,仿佛要洞穿一切。

这样的目光的拥有者,往往都是各国的名将,这些人经历了太多,战争与政治的斗争让他们失去了太多,朋友、挚爱、甚至曾经的信仰。脆弱残缺的意志被岁月的车轮碾的粉碎,又重新粘合在一起,让他们变得无所畏惧,残酷果决。他们的每一道命令下,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背负这份重量。

“我想你应该听到消息了。”男子率先开了口,声音沉郁冷静。

“是的,我观察到最近各佣兵团的首领和干部从世界各地回到了卡兹戴尔。”莫妮卡回应道。

“没错,守夜人向每个萨卡兹佣兵团都发送的了消息,这次行动不同于以往。”男子顿了顿,“这次是战争,萨卡兹族的战争。”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宽大的圆筒状酒杯挡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莫妮卡听到这句话,眼角轻轻抽动,随即轻轻皱眉克制了下内心的诧异。

所谓守夜人就是巴别塔组织首领,这个组织萨卡兹为佣兵团提供雇主的任务,也为雇主们提供合适的佣兵团,是二者之间联系了的纽带,也确立着这里的法则。每个新组建的佣兵团都需要经过巴别塔的同意才能被委派任务。而违规者,无论是雇主或是佣兵团都会被抹除,他们的势力似乎扎根在泰拉大陆的的每一寸土地,吸取着不可多得的养分。

“能说说具体是什么任务吗?”

平常巴别塔会根据佣兵团的实力以及所设立的价格给出最合适的任务,这些任务大多都是押运非法的走私物品、劫掠商队、清理雇主的仇敌等等,这些行动虽说也是枪林弹雨,伴随着杀戮,但是比起战争,却像是小孩子的嬉戏打闹。

“这次的任务由同一个雇主发出,面向所有的在巴别塔有过记录的佣兵团,任务的目的是……攻陷卡特兰。”男子说完这句话像是吐尽了肺泡中所有的空气,呼吸中断,像是无形的刀锋斩断了一切。

死寂。

整个泰拉大陆对于萨卡兹的态度显而易见。任何一个萨卡兹人都被烙上了反骨嗜血的印记。萨卡兹人出现的地方往往伴随着杀戮。人们谈论起强盗、匪徒、杀手无一例外会优先想到萨卡兹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萨卡兹佣兵团臭名昭著,能与之相比的只有暴虐的乌萨斯军队。

而城邦诸国中,最痛恨萨卡兹的无非是拉特兰城邦国,萨科塔人认为萨卡兹人是恶魔的象征,他们是给泰拉大陆带来战火的根源。百年来这样的种族仇恨根深蒂固在两族人心中,磨擦纷争接连不断。但两族就像天平的两端,虽有起伏消涨但仍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毕竟战争对于任何一个民族来说代价都是惨痛的,没有人愿意打破战争的天平。

现在,这样的人出现了。

莫妮卡含了一口麦酒,缓缓咽下,“你不会是来询问我的意见吧,还是你已经做了决定,想要听到一句可有可无的支持。” 她抬起绯红色的眼眸望着男子。

“尽管雇主并没有透露任何信息,但已经把天价的佣金付给了守夜人,并且现在没有不应邀的雇佣兵团,遵循着某种潜在法则。”

“因为对拉特兰的仇恨,还是因为金钱的诱惑?”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如果不加入这样他们的行列,在萨卡兹人眼里,这样的做法是怯懦的逃避,我的佣兵团就会失去在这里的一切,我没有选择的余地。”话语到最后,他低沉的声音像是金属的交鸣,沉重有力。

男子此刻像一只关在无形囚笼中的困兽。

“好吧,我支持你的做法加入他们。满意吗,勒尔迦?”莫妮卡的一改方才郑重的语气。

莫妮卡起身准备离开,走到房门口,回头对勒尔迦说,“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做好了,一共4000枚高爆源石手雷,记得派人来拿。”

出乎意料,她没有听到勒尔迦向往常一样的回答。例如“好的,我知道了。” 再比如“嗯,你做事我很放心。”

勒尔迦嘴脸泛起笑意,望着莫妮卡,淡淡的说“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像个成熟的大女孩。”

“谢谢。”

勒尔迦最后半句,“我弟弟狄诺也会很喜欢。”终究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