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海茨依然半倚靠在市政局楼顶的废墟上,看着熹微的晨光穿透厚重的暗色云团,为残破的城市洒下淡金色的光晕。这里的战斗结束了近10个小时,但茵海茨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太多的困惑萦绕着她,像是置身于层层的迷雾,当你以为自己快要找到真相时,却发现事情远没有想象的简单。

她虽然和塔露拉很相似,总是有同样的选择,但是塔露拉做完某件事后从未后悔或者留恋,永远赶往下一个她索要做的事,塔露拉的人生像是一张精密编算的日程表,一旦定下来,她便会机械式的朝着她所追求的方向运转,直至生命终结。茵海茨却不相同,尽管表现给人一种干练冷峻的性格,但是她的一生总是在回忆那些做过的事,斟酌对错。

这样的人也许并不适合乱世,可她偏偏选择与湍急的洪流抗争。

“大小姐,又在思考人生了吗”楼顶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调皮却装模作样假意郑重的声音。

茵海茨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W迈着轻巧的步伐,身后的尾巴忽左忽右的摇摆着。

“我说,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扛着拯救世界使命的沉重表情,像是没了你世界都不转了。”W一边戏谑的笑一边凑到茵海茨旁边。

“我谁都没有救下,如果世界上少了我也许会运转的正常一些吧。”茵海茨冷硬的敷衍着W。

“这是什么话呀,你和那个龙女救了整合运动啊,要不是你们,我现在已经是个冰雕了。”W试探着用尾巴末端三角形的尖角戳了戳茵海茨的后背想让她转过来。W见茵海茨并不想理睬自己,双手轻轻搭在茵海茨的肩膀上,从背后探出头看着她有些疲惫的半边面庞。她可以清晰的察觉出茵海茨变得消瘦了许多,脸上的线条更加锐利,肩头的锁骨也更为明显。

这一个月茵海茨几乎是没有停歇的战斗。

W突然有点心疼这个漂亮又敏感的女孩,不由自主的说道,“你这个男朋友太过分了,先是阴谋算尽,毁天灭地,一看你来了他就溜走了,让你孤单的坐在楼顶喝西北风。”W说完这句都想扇自己一耳光,本来她是想劝茵海茨注意身体,结果莫名的管不住自己的嘴,硬是把自己的行为方式加在了塞涅德身上,不过有一点她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塞涅德唯一爱的人就是茵海茨,并且郎才女貌多么般配,但是不懂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塞涅德为啥和茵海茨相爱相杀。

她有点担心茵海茨生气,但没想到茵海茨听了这如此无厘头的话,居然被逗笑了。但这笑容在她嘴角仅存了几秒便逝去了。

是呀,塞涅德如今在干什么呢,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默默的看着自己吗?可能是处于某种执着的信任,她觉得塞涅德做这些是有原因的,只是不能告诉自己。

“喂喂喂,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能不能别呆在这里了,我又饿又渴,还要陪你在切尔诺伯格最高处落灰、吹风、招雷的。” 天空中暗色的云团里炽白的电光闪过,似乎在应和着W的话。

“嗯”茵海茨点头起身,拿起之前扔在一旁的长刀。无论何时,她提刀的姿势总是那么威风飒然,像是戎装的女将即将纵横沙场。W不由得惊了一下,先是惊讶自己的劝说成功了,后是惊讶于茵海茨的举止。

倒不是茵海茨要做什么,只是两年多来的战斗,习惯了那样握刀的姿势。

"这车哪来的?"茵海茨看着市政局楼下停着一辆灰蓝色的跑车。虽然车漆被刮蹭的有些斑驳,但是优雅流线的车身和宽阔沉稳的前后轮胎,便知道它价值不菲。

“从影门基地捡来的,本来是去找你,发现你不在那里,我就用之前他们安装给你的追踪器帮塔露拉确定你的位置。然后那个疯女人就一个人提着佩剑驾驶着运输飞行器去救你。”

“哦,这样啊”茵海茨回应了一句。

跑车的引擎咆哮起来,车轮抓地留下两道明显的印记,灰蓝色的光影卷起街道上的尘土。

跑车颠簸向前,每经过一个转弯处,副驾驶座上的茵海茨被颠的左摇右摆。茵海茨到了第五个路口转弯处终于忍不住了,“其实,如果你不太熟悉这种车的驾驶,可以调节到自动巡航模式。”

“大小姐,我其实是第一次开这种车哦,调成那样就没有驾驶的乐趣了。好不容易从影门弄来一辆这样的车。”W一边坦诚地说着一边生硬笨拙的扳弄变速档位,跑车内部时不时发出齿轮摩擦的噪音。

茵海茨万般无奈的系上了副驾驶的安全带。

“我觉得,虽然我比较讨厌塔露拉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但是不得不说当时她义无反顾的去救你还是很够义气的。”

“嗯。”当塔露拉架驶飞行器撞来玻璃帷幕,冲进变异体群释放火焰的时候,茵海茨真的有些触动。

“你看我的驾驶技术是不是好了一些,熟能生巧嘛。”

“嗯。”茵海茨有点无力反驳这个总是脱线的W。

“真羡慕你和塔露拉。你遇到危险,塔露拉可以毫无准备握着仅有的一把剑去救你,觉得这样做理所应当,没有任何迟疑,像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塔露拉遇到危险,我知道你也会做同样的事。”

“不是……我们为什么同时在聊两个话题。”茵海茨无奈的叹气。

“因为不知道你想要聊什么样的话题!你又是那种不把心情表现在脸上的人。”W没好气的说。“我要是也有这样的朋友就好了。”W这句话说的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这个整天神经大条、嘻嘻哈哈、满嘴烂话的女孩话里居然透露着羡慕与孤单。

“你要是遇到危险了,我也会去救你的。”茵海茨淡淡的回应,可看的出来她是认真的。

“我就知道,茵海茨小姐对我最好了。”茵海茨后悔说出这样的话,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句话用到W身上没有一点问题,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会有什么要惊人的表现。

灰暗色的影子带起割面如刀的疾风,穿过街道急停一处酒吧附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茵海茨被W飘忽不定的车技弄得有点头晕目眩,还没反应过来到了哪里。

“我们到了,D到F城区就只有这一间酒吧没有被毁了。”W跳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位的门前,打开车门用手比了一个请的姿势。

茵海茨无奈的下车,实在不知道为什么W会找到这样一家店。“我们为什么不先回整合运动的驻地?”

“回去干嘛,现在城里除了少数被打的落荒而逃的切尔诺伯格护卫队,基本没有什么抵抗力量了,而且梅菲斯特已经封锁了他们活动的区域。这里属于封锁之外的地带很安全。”W振振有词。

“哦。”茵海茨象征性的回应。

“让我们好好放松下吧。这里可是曾经切尔诺伯格繁华的城区,酒吧一定也不错。”W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正如W所说这里是D城区接近西城门的位置,所有的切尔诺伯格市民都被阡翎的乌萨斯军队安全疏散离城了,留下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楼宇。这里的建筑没有什么损毁,只是街道布满尘土,两旁有些许废弃的车辆,楼宇里有零星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和暗红色的云海中隐匿的太阳呼应。城市的核心供电设施损毁了,每个分区的应急电站被启用然而所提供的电力远远不足。

推开店门,两人看到的是杯盘狼藉的场景,暗色调的彩灯闪烁着沉郁的光,变幻旋转着扫过大厅。圆形高台和卡座的台几上酒杯翻到,各色的鸡尾酒液洒在桌上地上,倒映着灯光,散发微微的酒香和柠檬一类的果香。可以清楚的看出这里的人是从沉浸的欢愉中突然惊醒,匆忙地撤离了这里。茵海茨似乎可以想象到灾难到来时这些人脸上的惊恐,会发出怎样的呼喊。毕竟这样的场面她见得太多了,自己都麻木了。

还没等茵海茨回过神来,W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倒了一杯酒,仰起头想要一饮而尽,但是当她喝到第一口就吐了出来,“呸呸!这是什么,一点酒精味都没有,还又苦又涩。”

茵海茨轻轻扶额,有点头疼的看着眼前滑稽的W,“你为什么把调制鸡尾酒的融合剂喝了。”

听到这句,W显得有些尴尬,轻轻吐了下舌头。“啊?我以为这里和我们家乡的酒是一样的。”

“你没有见过鸡尾酒吗?”茵海茨问这个问题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你有没有常识的意思。

W瞪了茵海茨一眼,没好气的回应:“我不像大小姐你见多识广的,我的家乡哪有这些,后来去当雇佣兵更不可能见到这些。”

茵海茨并没有理睬她,取下吧台后酒架上原酒液、果汁、冰块、奶油和融合剂以及其他原料。每一个原料都选取都十分精准,不多不少。将它们缓慢倒入半透明的摇酒器里,扣上盖子。

茵海茨单手执瓶旋腕翻转震颤,透明的酒液与果汁奶油等渐渐交融,不断的变换色彩,像是旋转翻腾的彩云又如同抽象的油墨画卷。茵海茨将摇酒器交换至左手,改变它倾斜的方向,让另一侧也保持均匀。她稳健流畅的手法像是弹奏着一曲轻快的乐章。

经历过菲俐晔和索亚伲尔的学习后,这些基本的礼仪技巧在茵海茨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像是每个人都应该懂得的常识。

W呆呆的望着茵海茨,目光里溢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羡慕。她觉得这个妞棒极了,几乎没有她不知道的东西。一个能提刀征战四方,又广博多识无所不知,冷艳高贵又帅气的女孩。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吧。W觉得塞涅德真是个傻子,如果她是塞涅德,就应该跑到茵海茨面前,对她说我爱你,无所谓什么感染者,非感染者,什么切尔诺伯格什么乌萨斯帝国还是索亚伲尔的,谁拦着我,我就把谁化成灰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想去哪去哪。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藏着掖着。

茵海茨专心调酒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W的神情有什么变化,她把调好的酒倒入平口玻璃高脚杯里,淡蓝色的液体在酒杯里荡漾,像一眼汩汩的清泉,最后她还不忘记在杯口插一颗红润的樱桃,把它端到W面前。

这杯鸡尾酒叫做海夜之辉,是很平常的调酒技巧加上平淡无奇的配料形成的作品。

“哇,茵海茨你真厉害。”W急忙收回了刚才的神情,变换成平日里脱线欢乐的样子。

“这个很简单的,想学我可以教你。”茵海茨淡淡的说

“不不不,我就要喝你调的酒。”W呵呵的笑着。她轻轻抿了一口鸡尾酒。“哇,很好喝,虽然我还是喜欢喝我们家乡的麦酒。”

茵海茨自己也取了一个高脚杯,并没有去调酒,而是往杯中放了两三块冰然后把烈酒直接倒在杯子里,透明的酒液冲刷着冰块。这是一种北境库卡格人饮酒的方式,烈酒混合着坚冰。茵海茨并非喜欢这种方式,但是只是想用烈酒让自己的神经稍微的放轻松一点。她喝了一口,体会到火焰与寒冰在她的舌尖翻滚,好比如今的战场。

品味了第一口之后,随即一饮而尽,她并不怕会醉,自从吸收了共鸣元素,这种极度排异的物质会把进入血液的酒精当做入侵者来对待,几分钟不到的时间就会被分解的荡然无存。

“你的家乡?”茵海茨问道。

“是啊,我的家乡卡兹戴尔。”说道这里,W的目光突然黯淡了,额前三缕淘气的发梢也松弛地搭在一边。

茵海茨见W没有再说,也没问下去,两个女孩相对而座沉默的一杯一杯饮着杯中的酒。W的脸上泛起酡红色,虽然是鸡尾酒但是茵海茨是用烈酒调制的,酒精的浓度并不低。

“卡兹戴尔,有一个,不,一群笨蛋,可是我再也见不到那群笨蛋了。”W轻声说着,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但是这些话好像是刻在她心里,无论什么时候倾诉都不会说错。

茵海茨由于共鸣元素的效果,没有一点醉意,因此听得也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