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王老爸与陆总的突然出现
汽车在公路上急驶着，王老爸无精打采地仰在椅背上，内心一直起伏不定。倩倩自离家至今好几天没有回来，两个孙女又吵着哭喊爸爸妈妈，搅得两个老人寝食不安，没心思干活。有时，老夫妇突然想起儿子，不免老泪纵横。
王老爸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既要干农活又要跟瓦匠师傅后面做小工，象只老黄牛般任劳任怨，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儿子长大成人，娶了个漂亮的媳妇，老两口打心眼里喜欢；不断听到左邻右舍夸奖媳妇，更是乐得嘴都合不起拢来。媳妇倩倩也真讨人喜爱，除了对儿子家伟百般体贴万般温柔外，还精于勤俭持家，老夫妇俩十分放心。平时，倩倩对老夫妇俩也是关怀得无微不至，经常问寒问暖，一有小病小痛就请医生打针吃药，亲自端汤熬药，而且声音很脆很甜，爸爸妈妈的叫得俩老人心花怒放的。
王老妈也是忠厚老实人，水平不高，但很勤劳，是一个好妈妈。自己省吃俭用，但对儿女却打扮得很体面。邻居都笑她：“大妈，你还想将存的钱带到棺材里去吗？”
王老妈不回答，笑嘻嘻的。
“大妈，你可要注意身体，当心老骨头给活儿压扁了。”
王老妈说：“不要紧。”
家伟出了事，王老爸王老妈整日唉声叹气，没心思干活，老打岔。好在倩倩常常好言安慰，老两口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晚上，倩倩不在家，俩孙女又很调皮，非得要爸爸妈妈，老两口被缠得没法，只得伤心流泪。夜黑了，老两口关了灯，房内黑漆黑漆的，便又谈起了儿子、儿媳。王老爸说：“儿子万一不能回来了，媳妇又这么年轻，正是那个的时候。”王老爸抽了根烟，大口大口地吐出缭绕的烟雾，慢条斯理地说。
王老妈没再言语。
“这个年代谁都说不准啊。”王老爸叹了一声气。
“倩倩去了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的？”好长时间，王老妈说。
“按理说也该回来了。”王老爸应道，“准是儿子的事麻烦。”
“一个女孩子家为了儿子的事受苦。”王老妈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又同情起媳妇儿来，“你说媳妇会不会出事吧？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倩倩？”
王老爸的烟快燃到屁股，狠心地抽了一口便气愤地摔在地上用脚踩灭：“不要，我明天去看看。”
“你到哪儿去看？”王老妈向王老爸投去询问的目光。但由于天黑，只看到一丝轮廓模糊的黑影。
“倩倩上次不是回来提到那个中学时的同学，在什么康——康乐公司吧？”
王老妈想起来了，连声和道“是，是！兴许那个地址还在抽屉里。”
王老爸起床拉了开关，打开抽屉一看，果然记账本子下压着倩倩上次给他们留的纸条，上面写着小雨的单位地址。倩倩临走时说：“爸，我留张纸条那儿，上面有我那个同学的地址，万一家中有什么事，我要是在那儿多耽搁了，你就打电话，或托人去找我。”
王老爸说：“放心去吧，有事时再说，我打电话给你。”然后吩咐倩倩把纸条放那儿。
汽车很快到了渡口，王老爸侧身动了一下，感觉到有点腰疼，又顺势仰在软绵绵的靠背上迷糊上了，对于汽车上放的电影他好像一无所知。
昨夜老伴不信倩倩会呆在家里呆不住，王老爸也有点半信半疑。但王老爸自感是有阅历的人，什么风风雨雨的事没碰过，这么大年纪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听过、看过。他始终不相信，倩倩会呆在家里一个人守着他们。
前几年，村上不也有一个青年小伙子，刚结婚不久，后来参加建筑站到深圳做工，施工时不小心从楼上跌了下来，脚才有点伤，那女孩后来不还是与小伙子离了婚重新嫁人了。何况跟家伟比，那小伙子要体面多。这年头，男女青年的思想变多了，倩倩能在这个家呆得下去吧？能经受得住众多人不理解的目光？能拒受得了青年娃子的纠缠？一个女孩子家，没有男人在身旁活着不易，又是年纪轻轻的，能守得住寂寞吧。王老爸直替媳妇担心，同时思想也矛盾。
倩倩为家伟去b城找那个中学时的男同学，王老爸真不能理解，一个女娃去找一个男娃这方便吗。首先是住宿不方便，万一那男娃找她便宜，倩倩该怎么办？万一呢。王老爸闭紧眼睛不敢往下想。汽车玻璃被打开，一股凉风吹来，王老爸睁眼看向外边。
王老爸纳闷，汽车怎么不走铁索大桥上的，铁索大桥上应该车辆很多，象穿梭一般。现在又有江底、海底隧道了，将来汽车又会从江底那儿走了吧。江风层层吹来，江水翻滚的浪头一个接一个扑打着过往的船只。风好大，撩起王老爸的小褂尖，吹在脸上也是凉飕飕的。只见江上的船在慢慢前行，波浪急剧地扑打着船边。王老爸无心思去领略这江上的感受，时时牵挂着儿子的安危和媳妇难以预测的未来，盘算着和老伴将来如何度过一日又一日。万一倩倩出了事怎么办，这又怎么对得起她。家伟的事办不成，反而又添上一个，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可万一倩倩弃他们而走，他能同意吗？不同意又能怎样，两个孙女怎么办？这个家不就一塌就垮了吗？王老爸抽回思绪，下定决心：一定要留住倩倩。
王老爸待汽车上了岸，又迷迷糊糊了好长时间，终于挨到了终点站。下了车，便拿出倩倩留给他的纸条，用别人难以听懂的乡语打听着。后来，好心的人指给他去康乐公司应乘的车号，并又送他上了车。他想，还是省了几块钱电话费了。他要是实在找不到，只好打电话给倩倩了。
王老爸到康乐公司门卫处，将倩倩留给他的有关小雨住址的纸条掏给门卫保安看。保安打量着王老爸，知是找秘书的不免尊敬几分：“你找我们公司小雨秘书？”
王老爸点了点头。
“您是他——他什么人？”门卫问。
王老爸恨门卫问得太仔细，但想到自己来找人时，便随口说道 ：“家里人。”
门卫不太听懂王老爸的话，不再细问 ，然后用普通话告诉王老爸 ：“我们秘书和公司陆总的女儿出差青海了，不在家。”
“那——”王老爸嘴唇动了几下问，“有一个女娃在他家吗？”
门卫说：“有啊。”然后送王老爸到了小雨的住所。
倩倩听到门铃响，以为是小雨回来了，便打开门。见王老爸和保安站在门口，颇为吃惊。
“这是你家里人？”门卫问。
倩倩点头：“谢谢！”
门卫这才转身离去。
王老爸进屋第一句话就是问倩倩：“他没有对你怎么样？”
倩倩愕然：“爸 ，什么怎么样，谁呀。我不好好的。你来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呀。”
“我这不是省点话费。我这不是找到了。”
“小雨啊。”王老爸嗫嚅地说。
倩倩感到莫名其妙：“小雨怎么啦。他对我可好了。对我不好还让我在他家？你饿了渴了吧，我给你倒茶做饭去。”
倩倩没等王老爸回答就去倒了茶给王老爸，又去准备饭菜：“爸 ，你先休息休息，车上够累的，吃了饭再说吧。”
王老爸没有回答，脸红脖子粗。
倩倩没再问，象是看透了王老爸的心思似的说：“他对我很好，爸，你别乱猜。我做饭了，啊。”
王老爸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心想：莫非媳妇跟小雨好上了。两个年轻人能忍得住那样吧。但想到刚才门卫告诉他 ，小雨和老板的女儿去青海了，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这房子太漂亮了，可比得上市政府的办公楼了。王老爸扫视着房间心里赞道。
一会儿，倩倩又回来替王老爸添茶，问道：“爸，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我不放心，担心你出了事。”王老爸没顾得上吃早饭，口干渴得难受。他喝了几口茶，将茶叶吐了出来，说道。
“孩子怎样？听话吧？”倩倩问。
“睡觉时老是哭喊要爸爸妈妈，弄得我和你妈什么法子也没有。”
倩倩听后心里一酸，竟流出眼泪来，又忙掏出手帕擦去，转而笑着问王老爸：“爸，饭菜好了，吃饭吧。”说着倩倩又去端来饭菜。
倩倩将煮好的面和炒好的肉等菜端给王老爸：“爸 ，喝酒吧？我下去拿瓶酒。”
王老爸忙摆手：“别别，我不喝酒。”王老爸心想：媳妇在这儿就象在家里一样，蛮自由的。人家主人不在家，怎么好乱动人家的东西的。
倩倩在王老爸旁边坐下：“爸 ，多吃点菜，在小雨这儿别客气。”
“倩倩，这怎么好？人家不在家，你随便——？”
“爸，没事。小雨人挺好了。”
王老爸边吃荷包蛋煮面边说：“你出来后，我和你妈天天担心你会出事，每天盼你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怕你出了事。两个孩子又非要你，再一想，家伟的事我不亲自来求小雨和那个律师哪行，人家还说我们做长辈的一点诚意也没有，所以就没打电话直接来了。没有办法，只得来找你。顺便，我也想亲自了解点家伟的情况。”倩倩托起腮帮仔细听着。
王老爸接着说：“这几天你妈老是眼跳，她很担心你在外边被人欺负。如今家伟出了事，你失去了依靠。”王老爸说着，眼泪唰唰唰流下。
倩倩心里极为酸楚地说：不是吗？见王老爸流泪，也忍不住低泣起来。但她想到王老爸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不易过于伤心，便劝王老爸：“爸，家伟已经出事了，再怎么伤心也无法弥补了，只要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就好了。”
“谁知道呢？”王老爸止住泪水说。
“不会的。我听陈律师说，至少要判八至十五年的。”
“这有什么办法，能捡条命也就算不错了。”王老爸哽咽地说。
猛然，王老爸抬起头，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怔怔地瞧着倩倩：“倩倩，你还在咱家吗？你还能等家伟吗？”
倩倩不知所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怔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略带笑容地说：“爸，你说这些干什么？”
“昨晚，我和你妈为这事讨论了好半天，现在两个孩子还很小，需要人抚养，我们又这么大年龄了，家伟不在身边，也需要有人照料。你妈说你是一个好媳妇，她不相信你会变心的。”王老爸吃完最后一碗面说。
倩倩见王老爸将问题提出来，早晚这事得让王老爸知道。王老爸也说得对，他们年纪越来越大，将来也需要人照顾，孩子小需要人抚养。她不是不理解两位老人的心情，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对于两位老人可以常回来看看或接过去住，仍和家伟在家时一样；自己则将两个孩子领在身边悉心教养，不至于让孩子受人欺负，成为有出息的孩子。既然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对王老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相信王老爸通情达理会原谅并理解自己的。于是，倩倩便说：“爸，我知道你们的一片心情，平时你们也对我好，可是——”倩倩故意不说下去，用眼睛盯着王老爸的脸。
果不其然，王老爸意识到媳妇的变心，脸唰地变得阴沉沉的。但媳妇未表明，只得不好生气。直到媳妇不再谈为止，王老爸便问：“可是什么？”
“家伟为什么到今天这种地步，你知不知道？”倩倩没有正面回答王老爸的问话，反而问起王老爸来。
“什么原因？我和你妈一点也不知道。倩倩，你说给我听听。”王老爸急切地说。
“全是为了女人。”倩倩不觉动了真情，略带哭腔说道，眼泪也滴了下来。“他在外边搞女人，没有钱了，又怕对家人交代不了，对不起人家，所以就去……”倩倩很伤心，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王老爸已意识到媳妇下面还要说些什么。
“哎——”王老爸长叹了口气。
“他对你不好，负了你一片好心，是不是？”王老爸安慰倩倩说，“其实，他平时待你还算不错，只是不该瞒着你在外边胡搞，也不该在外边胡搞。倩倩，你要想开一点，人不可能不犯错误，往往犯错误也是一念之差。这事确实是家伟不对。”
“可家伟犯这错误犯得也太大了，害苦你们和我不说，可更害苦了两个孩子。她们怎样才能长大成人？”倩倩停止哭泣继续说道，“当一方发现对方对自己的爱并不忠诚时，即使再勉强生活在一起，也不会太幸福的。”
王老爸沉默不语，细细分析着媳妇这句话的含义。
“再说，孩子确实需要有人照顾。我们总不希望两个孩子不能长大成人吧。”倩倩又说，“就凭我一个多病的弱女子，能一首将她们拉扯长大吗？能够使她们成才吗？再说，孩子抚养得不好，对二老也是个累赘。你和妈身体也不是太好，哪有精力照顾孩子，这样下去，孩子成长不好，对家伟也未必算是一个好的交代。”
王老爸觉得媳妇说得有道理，半晌也不吱声，可就是他的犟脾气一时改不过来，希望倩倩仍和以前一样。王老爸说：“你走后，别人会怎样看待这个家？”他竟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很悲、很凄凉。
“爸，你不要伤心。我在这个家，孩子在这个家，对于孩子成长又有什么好处，你还是从长远考虑看看。”倩倩深情地说，“以后，我会和家伟在家时一样孝敬你们，相信家伟也能理解。”
“你不能这样，倩倩！”王老爸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竟使倩倩无从想起。
“爸，你冷静点好不好？人是高级感情动物，没有爱情的婚姻始终是个错位。”
“我不懂什么爱情不爱情。我和你妈没有什么爱情不爱情，不也一样生儿育女过得好吗？”王老爸胡须微微颤抖。
“爸——！”倩倩深情地呼唤，想唤取他的同情和理解。
“倩倩，你说，你是不是和小雨好上了？”
“是的。”倩倩下定决心回答。
“你无耻。”
倩倩沉默不语。她不想伤害王老爸的心。于是，室内一阵寂静。
“家伟如今死活难料，在那里……你却……”王老爸指着倩倩责道。
“爸，这是他咎由自取。再说，我对他还是负责的。要不吃这么大的苦，为他四处奔波干嘛？跑断腿不说，还得补这个那个的人情。”倩倩泪水汪汪地辩道。
“我不懂。你为了你自己。”王老爸无情地怒气冲天回答。
“是的。”又一个声音冲进房里。
倩倩和王老爸同时吃了一惊。
“你应该将你儿媳带回去，赶快离开这儿。”那人来到他们面前冲王老爸说。
他是怎么进来的？倩倩回忆。难道铁门没关？也许是。
倩倩猜是陆总经理，打量着他：高大的身躯，魁梧、敦厚；浓眉大眼，气度非凡；年龄大约在四十五岁到五十岁。“我们在谈家事，请你不要介入。况且小雨不在家，我并不认识你，请你出去。”倩倩不甘示弱地说。
“你勾引我的女婿，害得我女儿整日神思恍惚，回去大哭大闹，搅得我们夫妇也是整日心神不宁。”陆总经理拿出一个长辈的架势，一个领导的身份斥责倩倩。
“你血口喷人。小雨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婿。”倩倩气得满脸通红。
“你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陆总经理看着王老爸说，“你这公公这么一大把年纪，好歹为你们忙到现在。虽然你丈夫出了事，可你怎么忍心离开他们？而在他们伤心的时候寻欢作乐！你又于心何忍，道德和良心何在！”陆总经理口若悬河，有理有据，一时说得倩倩张口结舌。只听他又冲王老爸说，“老人家，你说是不是？”
王老爸跟着点了点头，满脸怒气。
“告诉你吧，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小雨和我女儿度蜜月去了。现在木已成舟，我打算等他们回来再公开举行婚礼。如果小雨不答应，他将受到法律的制裁。”陆总经理继续威吓道。
“你卑鄙、无耻。”倩倩破口大骂，发泄着内心的气愤。但她并不甘心，非要等小雨回来问个明白。况且，她不想就此妥协，心想：你吓别人可以，要想吓倒我——没门。除非小雨心甘情愿要凯华。
“哈哈哈——卑鄙、无耻，你也配骂我。你等着做你的白日梦吧。”陆总经理甩手转身走出了房间。
陆总经理和王老爸走后，倩倩好一阵烦恼。陆总经理怎么知道王老爸的到来的？又怎么知道内情？她难以理解。上次，陆总经理电话里训斥她，她猜了好半天，他怎么知道她的姓名。后来，他说是小雨告诉他的。可从今天的事来判断，根本不可能？那么是谁呢？倩倩百思不得其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