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二，破甲。」
库赛德的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了。
立在树上的少女嘴角含笑，张弓拉弦的动作却比上次更加缓慢。
这一箭必将射中目标。
库赛德没来由地这么想，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盖亚与奥薇娅中箭倒地的画面。
库赛德不知道被弓箭瞄准的两人此时是什么感受，他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思考，只是机械地将一层层法术屏障撑开在两人面前。
盖亚已经定下心神，他转身一把将身后的奥薇娅揽入怀中，遮住她的视线，捂住她的耳朵。盖亚背对弓箭射来的方向，身躯虽不高大却站得笔直。
奥薇娅的眼神极为涣散，痛苦和恐惧的情绪让她难以自持。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条惊惶奔逃，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长路。
「十。」
「十一。」
「十二。」
每当那个女子平淡的声音响起，身侧就会有一名骑士惨叫着倒地。
白天。黑夜。丛林。山地。甚至迎面走来的人群。
袭击总是突如其来，即使想尽办法也无法摆脱对方的追踪。
三日两夜的追逐让骑士们筋疲力尽，二十人的护卫队已经伤亡过半，铠甲和盾牌再也无法带给他们哪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途径一座村庄时，两名与奥薇娅身材相仿的女骑士卸下铠甲与武器，与奥薇娅一起换上从村中搜罗来的衣裙，她们遮住面目后各自带上两名护卫从不同的道路逃走，希望藉此能够引开敌人。
奥薇娅身边仅剩下最后三名护卫，赶路时她不住地回头张望，夜晚休息时又频频从睡梦中惊醒，耳边时常回荡着那平淡又冷漠的计数声。
等待死亡时的恐惧远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终于，道路前方出现了那个手持机械长弓的身影，奥薇娅甚至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道路尽头。
最后的三名骑士有两人抽出武器迎了上去，另一人则拉着奥薇娅往反方向继续奔逃。
奥薇娅机械地迈动脚步，身后又传来新的计数声。
「十八。」
「十九。」
终于最后一名骑士也松开了拉着自己的手。
「二十。」
奥薇娅跌倒在地上，转过头，看见那名白发少女正站在远处持弓对着自己。
随着一声弓弦震动，奥薇娅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几乎就要昏厥过去。
「奥薇娅，奥薇娅！你怎么样？」盖亚的声音将奥薇娅的意识拉回现实。
第二支箭已经射出，盖亚安然无恙，奥薇娅却捂着腹部身体剧烈颤抖，一张口便是嘶声的惨叫。
盖亚紧张地握住奥薇娅的手，「冷静点！奥薇娅，你没事的，不要被幻觉迷惑！」
奥薇娅的意识在剧痛之下几近模糊，对盖亚的声音根本无力回应。
库赛德在一旁看得大为着急，对方的目标显然只是奥薇娅一人，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奥薇娅被对方射杀却毫无办法。但心中尚存有一丝侥幸，库赛德急声向杜冷汀问道，「你是医生，告诉我，幻觉也能致死吗？」
「医学上有一种死亡叫认知型死亡，大致就是自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虽然生理上存活，但实质与死亡无异。」
库赛德的面色更加难看。
杜冷汀顿了顿，接着道，「从奥薇娅的反应来看，那名刺客大概早在今日之前就给她施加了强烈的暗示，所以奥薇娅受到的影响远比我们要大得多。虽然我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但恐怕前两箭都是铺垫，只是为了逐步强化印象，好在第三箭的时候让奥薇娅误认为自己已经中箭死亡，从认知上杀死她。这的确像是为了对付乌龟壳骑士才想出来的方法。」
库赛德急道，「现在可不是佩服敌人的时候，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杜冷汀答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建立起她的认知防线。」
库赛德更加着急了，「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说。」
杜冷汀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快速答道，「就是让她有安全感，以此削弱对方施加的影响。」
库赛德这次听懂了，连忙大声提醒盖亚，「盖亚，快给她安全感！」话说到这里自己都愣在当场。安全感？这特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呀！对方的箭无从避让，坚盾难挡，要如何让一个惊恐万分的少女感觉到安全感？
库赛德一脸难色，盖亚却立刻有了反应，他将长剑插在地上，双手抓住奥薇娅的肩膀，直视她的眼睛，「奥薇娅，你听过皇家骑士学院的校歌吗？」
奥薇娅的眼中饱含痛苦，似乎对盖亚的话毫无所觉。
盖亚也不理会奥薇娅的反应，自顾自轻轻哼唱起来。
「最锋利的是骑士的臂膀，
最坚固的是骑士的脊梁，
即使被敌寇的利刃刺穿心脏，
国王的骑兵亦不解下手中长枪…」
库赛德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直到贝伦大声提醒道，「第三箭要来了！」
库赛德这才注意到，刺客已经再次抬弓张弦，但这次不同的是，少女的弦上居然并无箭支！
白发少女好似是忘了抽出箭来，虽是空弦，脸上却第一次显出凝重的神色。
她的动作较之先前两箭还要慢上几分，从她的动作中库赛德能感受到强大的自信，对方应当丝毫都不曾怀疑这一箭能否射中目标。
面对空弦，库赛德反而感受到了更强的压迫感。
与库赛德不同，杜冷汀一直都在盯着盖亚与奥薇娅两人。
杜冷汀忽然面有喜色，「奥薇娅的心跳平静下来了！」
「盖亚？」奥薇娅泪眼朦胧，口中发出微弱的，颤抖的声音，「我好害怕。」
「奥薇娅，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盾牌。」盖亚的声音坚定，且毫不迟疑，「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只要我不倒下，便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盖亚从地上拔出长剑，再度面朝刺客摆出防御的姿势，即便是面对无从捉摸的空弦之箭，他的动作也一丝不苟如同斧凿刀刻一般。仅仅两次失败，远不能摧毁这名骑士的意志。
似乎被这种盲目的自信所感染，奥薇娅倚靠在盖亚的后背上，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声音中竟带着一丝甜蜜的味道。
便在此时，平淡地声音再度响起，「数三，贯身！」。
众人眼中便出现了一副诡异的画面，一人煞有介事地射，弓弦空响却无箭射出；另一人煞有介事地挡，长剑挥处却空无一物。但在场众人却无人觉得滑稽，众人不约而同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结局降临。
奥薇娅应声而倒，盖亚察觉后连忙转身扶住了她，口中急道，「奥薇娅，奥薇娅，你怎么样？」
奥薇娅睁开眼睛，轻声答道，「我…我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场中沉默片刻，随后众人一齐欢呼起来。
三箭已经射完，奥薇娅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库赛德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更加佩服起盖亚的应变能力。
立在树干上的白发少女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叹息，平淡地说道，「你们选了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呢，啊啊，不过这已经与我无关了。」
说完，她又向奥薇娅摇了摇手，「小姑娘，既然诛心三箭都没能杀死你，那我便可以向组织交差了，希望你能一直都有今天的好运气。」
白发少女将长弓斜挎在背上，脚跟勾住树干，身体一个倒翻轻巧地落在地面，随后转身走入林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To be continued...
